成忻抬起头。手机面朝下闷闷地振动，这通电话的来源此刻处于量子叠加态，只要不掀起手机，一切皆有可能。
成忻掀了。
屏幕上，“夏未霖”三个大字亮得很扎眼。
是啊，成忻挂电话是动动手指的事，对方回拨同样不费力。
“……喂。”成忻不怎么情愿地按下接听。
“我还有事情要问。”夏未霖没去深究挂断的原因。
成忻仍抱有一线希望：“工作上的事吗？”
“不是。”
“……那能不能别问了？”
“不能。”
谁家小孩这么犟。
成忻压着颤抖的嘴角，视死如归道：“那快问。”
夏未霖正面对书柜上一排排的书脊站着。
他走进书房是一小时前的事，而在这一小时中，他没能静下心来读进任何一段文字。
离开公司以后，夏未霖始终处于一种隐隐的低迷与烦躁的状态中。
他实在不擅长处理自己的情绪波动——毕竟过往的人生中也很少出现这种状况。他迫切地需要……
需要什么呢？
夏未霖茫然一阵。他感到空洞与缺失，以往出现这样的情绪时，他会选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但那终究只是在逃避，他应该……
充电。没错，这个说法还算准确。
夏未霖没再纠结，给成忻发送了消息。他一边打字，一边已经在思考要选择什么话题了。
或许他可以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把成忻走后办公室发生的事如实相告：他拒绝了尹清然，因为他已经心有所属。这样多半会让成忻不知所措，但也能让他的存在感更强一分。
可是成忻的电话马上拨了过来。当听到熟悉的、语调轻快的声音时，夏未霖发现那空缺已被骤然填满了。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现在，夏未霖因为前一通戛然而止的电话而产生了新的缺失。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市面上许多添加剂饮料，只要喝下一口就会渴求第二口、接着是第三口和更多。
但这次用什么话题呢……
夏未霖面对书柜思索着，同时，有一个疑问始终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他终究还是抵不过探究之心，让问题滑到了舌尖。
“你……来自哪里？”夏未霖小心地开口，像是想把话语藏进书页之间，“我指的是现在的你。”
成忻愣了一下。
不是吧，这难道是猜出我是穿越者了？
——不不不，那也太夸张了。多半只是一种措辞。
夏未霖的问题完全不在成忻的预料中，他没有半点准备，有些慌不择路地把视线投向了手边的书：“呃……也许是枕叶？”
有理论认为，一个梦的形成是从大脑枕叶开始的。
“不是……”成忻说完就忍不住笑了，“我乱说的，你等等我现编、现思考一下……”
夏未霖听到成忻说出“枕叶”时，稍稍睁大了眼睛。
他迈开步子，挪动到存放生物学类书籍的地方，找到了一本关于脑科学的书。
同时，听筒里也传来了成忻的声音：“你问的太深奥了，所有人类都答不出‘我从何来要去何处’这种问题的。”
与内容不符，成忻的语气丝毫不严肃，似乎也对自己的回答不甚自信。
他不愿说，夏未霖也没再逼问，伸手抽出了那本书：“你说得对。”
成忻也没想到他这么好糊弄，支支吾吾道：“嗯……现在没事了吧？我要挂电话了？”
夏未霖翻书的手一顿：“我只能在有事的时候打你的电话吗？”
“……夏总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夏未霖认真道：“我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会聊天还是太会聊天。”成忻嘟囔道，“你是老板，我还能拉黑你不成？”
一时妥协的结果就是，成忻又陪老板聊了半小时，并且本人还越说越起兴，最后笑得一头撞在砖头书上才清醒过来，迅速道别挂断。
这话痨的毛病得治。成忻摸着热腾腾的手机，痛定思痛。
夏未霖终于把手里抓了半小时的书翻开，找到了介绍枕叶的部分。简单来说，这块区域主要负责处理视觉以及整合各类信息。
为什么成忻会突然提到它呢？
夏未霖坐下来，开始慢慢研究这块脑区。
事实是，哪怕对世界顶尖的脑科学专家来说，大脑仍然是一片有待探索的辽阔领域。
单就枕叶这个区域来说，与之相关的脑部活动数不胜数，有时同一个实验还会得到不同的结果。
夏未霖读完整个章节，终于头痛地闭起了眼。
就这么盲目地查实在是大海捞针……
他又睁开眼，再次拿起手机，给两个联系人发出了消息。
临近年底，夏未霖的工作邮箱收到了不少活动邀请，看得成忻一脑门问号。
某美妆产品体验活动，某数码公司新品发布会，这都算比较正常的；某集团年会，为什么要邀请别人家总裁？还有这个某时尚品牌走秀——甚至是作为特邀模特！
别说，夏小帅那张冷酷无情的脸混进去，还真没什么违和感。
成忻滚动着鼠标滚轮，光标在屏幕上不停地微微发颤。
这满屏的条目，与其说是工作邮件，更像他订阅的什么笑话bot，每一条推送都相当有料。
成忻从头乐到尾，才开始正经筛选，删掉了几个让他笑得最厉害的，剩下的打包整理成表格，等夏未霖回来过目。
今天夏未霖居然没有来公司。
总裁想旷工，自然不需要向谁请假，只给成忻布置好了任务，别的什么也没交待。
真是太稀奇了。夏未霖，那个夏未霖，居然没来公司，并且也没有找借口拉上成忻！
发现夏未霖确实不在办公室之后，成忻的好奇心疯狂滋长，也去问过原因。但夏未霖只回复说有点私事，接着就以上班时间为由堵住了成忻所有无关工作的问题。
反常，太反常了！
成忻更加抓耳挠腮，但夏未霖没了动静，他也只好安分下来工作。
——也就安分了一小时。
办公室只剩成忻一个人，他不知道有多自在，想笑可以放声大笑，再也不用憋得缺氧了。
此时，他的目光对准了两米之外的办公桌。
这局面可谓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不对，怎么骂起自己来了？
简单来说，成忻想感受一下总裁的“地位”。
出于对自己的自知之明——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出丑的机会——成忻决定做好万全的准备。
首先，他装作出门接水，将走廊前后巡视了一遍。所有员工都在认真摆弄键盘和显示器，没有问题。
其次，他观察了一下电梯的运行趋势。正在下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这一层找夏未霖。
最后，成忻走进办公室，仔细地锁上门，确认门锁完好无损，不会一拉就开。
齐了！
成忻眼里闪着诡异的光，快步走向办公室中央，中途整了整衣襟，郑重地迈完最后几步。
他坐在了夏未霖平时的位置上。
视角一转变，成忻立马入戏了，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精英中的精英、睥睨众生的霸道总裁，嘴角一勾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嘴角不但勾了，还咧开了。
一想到霸总顶着夏未霖的脸，成忻就半秒钟也忍不住了，笑得直捶桌子。
别说，这办公桌质量就是不一般，拳头砸上去的声音都更清透呢。
成忻如同一台笑声永动机，被发笑的自己逗笑，又因此笑得更厉害。在笑声可以作为能源的世界里，成忻绝对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话说回来，这个座位除了所有权比较特殊之外，实在是乏善可陈。
夏未霖桌上只有文件和电脑，整洁得像是样板间模型，一点都看不出这桌子属于一个恨不得住在公司的人。
成忻“睥睨”了三圈，很快玩腻了，兴致缺缺地站起身。
还是夏小帅本人更有意思一点。
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成忻立刻警觉地抬头，同时暗自庆幸自己准备充分，没让人撞见自己……大笑的场面。
来人敲过门，便去按压把手，门锁尽职尽责把他拦在了外面。这让来人静默了一会儿，接着犹疑的声音传来：“小夏？”
是尹清然。
成忻上前打开门。
尹清然捧着一沓纸，神色有些复杂，一边对成忻微笑一边向办公室内窥视：“怎么锁门了？”
“因为我社恐。”成忻乱扯了个理由，把尹清然让进门，“夏总不在，文件先放边上吧。”
“不在？”尹清然有些意外，接着眼珠一转，又变成落寞，“……他肯定是不想见到我吧。”
成忻坐下来端起水杯，就着茶味喝得津津有味：“为什么？”
尹清然把文件放到夏未霖桌上，手扶在桌沿：“我昨天好像有点惹他不高兴了……我对他说，我不介意你的事。”
成忻没听出这事能怎么让夏未霖不高兴，但想起了昨晚那通突兀的电话。
难怪突然要打电话。不高兴多半确有其事，但原因肯定不够充分。
于是成忻问：“然后呢？”
“然后小夏就离开了。也怪我，不该在他面前说这事，害他担心……”
尹清然隐晦地看了成忻一眼，像是怕他受刺激似的。
结果发现成忻盯着自己的眼神像个尽职尽责的研究员。
“你……为什么问这个？”尹清然努力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但他这场戏的对手完全不入戏：“好奇嘛。能惹夏总不高兴的人那么多，你是头一个让他不高兴到旷工的！”
……明明不是什么好话，让成忻说得跟夸奖似的。
尹清然自己也快要演不下去了——实在没法进入情绪。
“说说细节呗，”成忻忍笑道，“我学习学习。”
尹清然压抑住翻白眼的冲动：“文件送到了，我该走了。”
说走他就走，硬是迈出了一种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气势。
办公室又剩了成忻一个人。他坐回工位，只好自己瞎琢磨。
并伴有情深深雨濛濛背景音乐单曲循环。
成忻带着整张椅子哆嗦起来，捂着酸痛的肚子弯下腰去。
所以夏小帅到底为什么翘班啊？！
数百公里之外，夏未霖感到鼻尖发痒。但他没有打出这个喷嚏，因为他约的人刚好到了。
会客室的门打开，乔今郁走进来，表情是礼貌中夹杂着一分戒备。
“夏总，又见面了。”乔今郁来到夏未霖对面坐下，“这么快又有幸跟贵公司合作了吗？”
乔今郁听到上司说夏未霖在会客室等他的时候，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现在是几月份了？夏未霖？在他的公司？还点名见他这么一个小经理？
夏未霖迎着乔今郁审视的眼神，开诚布公：“抱歉占用你的时间，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一点私事。”
大乔安可环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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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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