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炀盯着自己面前的数据，谨慎地下了结论。
“还是不太好，我建议向军校请个一个月以上的长假——这一次很多个学生都有不同程度的症状，长期修养是非常有必要的。事实上休学一段时间也许会更合适……”
但很明显司悯不像是会听这种建议的，所以宫炀只是提了一嘴。
“不过，如果能够成功修复精神域，对于小殿下本身而言效果应该会非常好，他的身体的许多问题都来自于精神域的伤势，幸好他还在发育期。他的精神域强度现在已经在超S级的范畴，如果结束发育，也许还会更强。”
医生最后这样说道，然后就主动告辞了。
他的结论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意外，因为在不久前宫炀已经分析过了司悯的状态——正常来说司悯根本不会清醒过来才对，而这一次在监护人的批准下医生加入了一些镇定类药物。
他必须得到良好的休息，尽管对于司悯本人而言这应该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他这短暂的生命里面似乎都没有可以坦然放松下来的时候，但又或许那样的时间也太过短暂，就像另一个生命只是一瞬间的盛放。
仪器发出了规律的声音，只是在按时提醒，这里也在轩辕的监护范围内，不知为何司空阑向着监测系统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不能确定自己的直觉从何而来。
“轩辕，走三号航线，主舰直接到巽宫。”
司空辰微讶：“你不打算去第一军校？”
“去那里做什么？”
被他二哥理所当然的语气梗到开始不自觉怀疑自己面前的其实是一个无业游民，三亲王沉思一瞬，最终放弃了纠结这个问题。
“校长大概会很头疼。”
“他应该为自己的疏漏负责。”司空阑淡淡道，听不出来喜怒。
“贺楼星系对最强军校的名号虎视眈眈很久了。”司空辰若有所思道，“你不打算管？”
“为什么要管？”
“那顾浮生呢？你也不打算管他在做什么？”
“如果有他想要的东西，那就让他自己来取好了。”
司空辰最后还是没有追问下去，“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二哥。”
“你想谈什么？”
“有关司悯的事情……我不会再和你争夺他的抚养权，反正你也不会给。”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抱怨我？”
“没有。”司空辰迅速否认，“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他的身份？这件事情瞒不住的。”
他死死盯着司空阑，忽然有一点狐疑地眯起来了眼睛，“你该不会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乱讲，我向来思虑周全。”
“否认的速度太快了。”司空辰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我会配合你。”
司空阑没有犹豫，“我不会公开。”
“二哥。”
司空辰认真看着他，“这样不公平——他应该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你不能这样对他。既然你把他留下来，既然你想让他活下去……”
“我没有在和你商量。”司空阑语调不变，最终还是解释了一下，“你总是会忘记一件事情，辰，不是所有人都会欣然接受或者被安排，如果你去问司悯，你觉得你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有他自己的方向。”
司空辰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反驳，然而他依然并不怎么赞同，“他自己的坚持，就一定是对的吗？”
那个孩子真的有一个坚定不移的方向吗？
在这之前其实他不怎么怀疑这件事情，然而那种忧虑越来越多，多到让他实在无法忽视的程度。
司悯看起来独立、坚强、意志力惊人……但他的驾驶风格为何又是那样的凛冽孤绝，像是在走一条不归路？
可司空辰就是能说服全世界也说服不了司空阑，很少有人能改变他二哥的想法，司空阑真的看见了司悯这件事情对于司空辰来说已经足够意外了。
而至于让司空阑来养孩子……三亲王的眉毛渐渐有了一点微妙的扭曲的弧度。
他二哥其人自由散漫，极其难搞，而且对于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底线——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底线，所以在他的年少时光里面司空阑不知道让多少人愁的头秃，直到现在甚至也还是如此。
在最大胆的想象里面他也没有想过司空阑有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那只代表着上云星系大概噩梦重温，永无宁日。
只是那个孩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不那么听话但一点也不任性，没有被纵容出来的有底气的张扬，他有着非常明确的难以改变的自己的想法，且不为任何人转移……
这似乎代表着另一件事情，司悯也很难搞。
确定了自己改变不了司空阑的想法，司空辰没有再继续忧虑下去，想起了不久之前他二哥眼眶上的乌青，他突然看开了。
司空阑最好自始至终都能保持他的自信。
“我还会继续留在巽宫。”司空辰道。
“随便你——记得交生活费给管家。”司空阑面不改色，“看来你想明白了，不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现在的情绪和司空澄有一点相似？”
而且是他不怎么喜欢的，倒霉弟弟不打算干好事的那种相似情绪，所以他连名带姓，警告意味明显。
“你的错觉。”司空辰也异常淡然。
*
主舰航段结尾，还没有降落，宫炀和司悯四目相对。
“你又醒了。”宫炀无语。
“嗯。”司悯道，“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没关系。”宫炀迅速道。
司悯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没有那么的配合而已。
但现在却并不是这样，他安安静静的没有动，甚至还知道避开那些仪器的线，和之前比起来乖巧得很诡异。
也许是因为他想明白了什么？
宫炀其实不太能理解，尽管他依然察觉到了异样，但什么也没有办法捕捉到。
他扫了一眼精神域监测数据，也没有问题，只有细微的波动。
“你的治疗计划会再和你解释。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马上到巽宫了，如果你有力气的话可以自己走下去……”他有一些试探性地问道，“有人告诉过你，你对镇定类的药物非常迟钝吗？”
那些药的剂量完全可以迷倒一头贺楼谷象，正常人昏迷过去至少三天，但是司悯又醒得很快，宫炀并不知道其他皇室成员的数据，不过这种药物在司空阑身上也是很好用的。
事实上，这本来就是司空阑的药。
“也许有吧……”
司悯最终给了他一个不确定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宫炀心里的疑惑更多，但没有继续问，发现司悯也没有什么谈兴。
这位小殿下一直都是这样，安静的过分，虽然宫炀并不负责这方面内容，但他能确定如果司悯在正常入学阶段那么他一定会被法案厅介入干预。
宫炀取下来用来检测的药物和留置针，他知道司悯一定会自己走过去，也许在这一刻医生终于多想了一点，然后想明白了什么。
司悯必须保持清醒，即使这里是第二军团的旗舰，即使全宇宙都没有人敢对这里动手，但那个孩子从来没有哪一刻信任过这个环境。
大门自动打开，司空阑和司空辰一前一后，显然轩辕已经汇报过了。
“走了。”
陛下愿意说多长的句子都随他的心情变化，而三亲王只是露出来了微微有一点无奈的表情。
司悯默不作声跟上他们，什么也没有问。
巽宫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司空澄等在下面，脸上有些不耐烦。
嘴里一直没有停。
“我觉得你在做非常多余的事情。”
“才没有，我已经和轩辕打听过了！”降龙振振有词，“一定能用得上的。”
还没等舷梯放下来司空阑直接跳了下去，那一点点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在看到了司空澄旁边的东西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扭曲了一瞬。
“这是什么？”
“全自动儿童轮椅。”司空澄面无表情，“改装过的版本，不但有彩虹色涂装，而且加装了一个多余的智能模块，哦，还有一个加速到超音速的加速版块和儿童射击版块——我真的很好奇是谁家公司做出来的这种缺德设计。”
“你才多余！你才缺德！”
“……每当这个时候我才会发现轩辕其实是个不错的机甲核心。”司空阑十分镇定地说道。
“是吗，希望你能记住这一刻。”轩辕插嘴，然后被瞪了一眼。
司空澄已经习惯了降龙的丢人现眼，所以也维持着非常自然的状态。
司悯跟在司空辰后面面无表情地路过，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但轮椅长了轮子。
在那个花里胡哨的轮椅挡在他面前的时候就算是他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我可以自己走。”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但他一贯都不会对降龙太过冷漠。
“我就说了很多余。”司空澄抱怨道，然后伸出手拍了拍司悯的肩膀，“看来恢复的还可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如果换做以往司悯不但会躲过去，而且绝不会因为被他拍了一下就不得不扶助轮椅的边沿。
司空澄像是触电一样收起了手，差一点要把双手举起来。
凝聚着隐隐约约的杀气的目光他本来很熟悉，但是双重叠加的杀气就算是他也有些招架不住，天地良心他什么也没有做。
但莫名其妙的愧疚还是让他开口，下意识问道：“那你现在需要轮椅吗？”
“……”
好像又说错话了。
四亲王感觉自己最好还是闭嘴——同时给降龙禁言。
司悯慢吞吞的绕过去，抬眼向前看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司空辰和司空阑都没有动，遥遥看着他，但又好像没有。
……是在等他？
这很奇怪，但他感觉很累，并不怎么想思考这个变化。
“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预留了医疗设备的位置在隔壁，宫医生正在调试。”司南出现并和司空阑汇报道。
“不要在隔壁——谁会想住在医院旁边啊，”司空阑皱眉道，“后面那一片都是空的，随便选，把辰和澄赶出去也没关系。”
“不要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啊。”司空澄满眼崩溃。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司空辰看了一眼司悯，“去睡吧，不用怕。”
司悯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但点点头。
窗帘都被拉上去，室内很昏暗，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一直走到床边，才有一点微微的踉跄，然后躺了下去。
很困很累，好像多一秒都没办法支撑下去。
但他并没有合上眼，而是悄悄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少卿？”
“我在。”
少卿回答他，和过去的所有回答没有任何的差别。
“睡吧，小红帽，不用怕。”
*
司空辰合上门转身，眼底依然有一些忧虑。
“我去和澄交接一下第三军团的事情，还有些杂事。”
“我又没有让你报告。”司空阑有点不耐烦。
“顺便告诉你一声而已。”三亲王说道，“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
“不用这么欲言又止，我不吃小孩。”
“……他是你的孩子，二哥。”司空辰没有多说什么，准备离开。
但他还没有迈步，就看见有人匆匆忙忙跑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法案厅长带人来家访，似乎法案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情况……”报信的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司空阑，“法案厅长被拦在了旗舰外面，但是他说如果您不见他他就原地用腰带上吊……”
“……”
“……”司空辰想起来不久之前某个人说过的话，“二哥，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还有乌鸦嘴的潜质。”
“你走不走？”
“再见。”
“你呢？”
从刚才开始就在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司空澄迅速坐上轮椅，加速出发，“第四军团也很忙的，二哥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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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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