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蕤不是故意甩来李漼渊的,她是有意为之。
就在方才,她骤然想起一件事来。
先前她到员外郎府邸去为已逝员外郎夫人,即元夫人绘图,曾打听过这位元夫人。
——年少失怙,卖身葬父,身世格外凄惨。
走投无路,嫁给当时已经年逾七十的元老员外郎冲喜。
似乎这位元夫人生来带着福气,自从她嫁入门来,原本已然瘫痪在床的元老员外郎身子骨竟日渐强健起来。
精神矍铄,下床走路带风。
也因此,老员外郎对这位新元夫人格外尊宠。
待他三年后逝去,元夫人轻而易举掌握老员外郎所有的资产和人脉。
宋蕤结合不久前窈娘头纱刮落的一幕。
凑巧瞥见的面容,柔和的面庞上五官秀美,与元夫人可见一斑的相似。
然而,元夫人却不止她一个女儿。
还有一个继女,是先前第一任续弦留下的一个女郎,同窈娘年纪相似,存在感极弱。
宋蕤作为谢画师去时,有幸与这位元女郎有过一面之缘,文质柔弱,胆小怯懦。
不过,似乎在她上次去时,模模糊糊听见侍女讨论上一两句。
这位元女郎已经失踪了有些时日。
当时,她当然没放在心上。
但今日见到窈娘乘棺出嫁,喜事丧办,格外诡异,她却陡然将两件事联系在一切。
她狂奔到窈娘面前,微微弯下腰,攥住她手腕。
紧盯她眼眸,问:“你是要去找元女郎?”
“哪里有什么元女郎?”
元夫人疾言吝色,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李夫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宋蕤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窈娘身旁的壮硕男人倒是脸上一僵,眼神阴沉下来,透露出一种狰狞凶戾的感觉。
“……我,”窈娘手指蜷缩,紧扯衣袖。
“去找姐姐。”
“闭嘴,你哪有什么姐姐?你一个山匪之女,怎么能跟官家之女姊妹相称!”
元夫人神经兮兮,一有点风吹草动便足够令她精神紧绷。
“住嘴!”
窈娘之父总算忍无可忍,上前蒲扇大的巴掌向元夫人脸上挥去,却在即将落在她面颊时,猛的收回手。
元夫人捂住脸,泣泪涟涟,语气委屈且不解:“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为你和你女儿牺牲了一辈子,你竟如此对我!你个负心汉,还有你那白眼狼的女儿,没一个好东西!”
……
男人叹气。
眼神落在元夫人身上,带着彻底的失望。
窈娘习以为常,反手握住宋蕤掌心,紧紧追问:“你见过我姐姐?”
宋蕤摇头。
“只有过几面之缘,元女郎是个很好的女子。”
“这样啊。”窈娘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慢慢颔首。
“元夫人道姐姐失踪良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暗中调查,侍女说姐姐行为不检,与侍卫私通,两人怕被元夫人责罚,一块逃了。”
“姐姐与人有染,不守私德。怎得可能!”
窈娘语气笃定。
宋蕤扯出一个微笑,语气带着一丝蛊惑:“你同我说这些,是想要我帮你?”
窈娘眺望,不远处堵在峡谷出口,两队人马正打得不可开交:“你看——眼下,我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帮我也是在帮我自己。”
宋蕤哼笑一声。
心道,那可不一定。不过……她想见见这位北域来的边关将领。
“我答应了,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
李漼渊心中正向远在东都的伯父不停忏悔,自己害宋蕤客死他乡,丢了性命。
这时,一阵响遏云霄的凄厉乐声在耳边乍响。
李漼渊受惊回首。
与端坐在棺椁前的宋蕤对上视线,他前心后背两层汗毛,“唰”一下起立。
宋蕤与他插肩而过。
见他呆滞得像个木桩子,轻笑一声:“呆子。好好呆着吧,别往前冲,反正对面也不信你的身份,快去,吩咐你的侍卫,将旗帜都收了。”
李漼渊呆呆愣愣,冒出一个:?
宋蕤帏帽上的轻纱随风飘扬,笑道:“小伯母带你去吃喜宴。”
李漼渊大为震撼,并表示不解。虽觉得荒谬,还是令仆从将旗帜收了干净。
随后,眼巴巴望着宋蕤飘扬在侧的轻纱。
见状,宋蕤满意眯眼笑了一声。
心道,李漼渊真是个乖宝宝。
棺椁一路畅通,行至李氏护卫队前沿,宋蕤抬手,抬棺脚夫停在动作,棺底坠落地面,发出沉沉一道落地声。
宋蕤又抬手。
高昂激烈的乐声猛的一停顿,一息后,猛然炸出更加尖锐刺耳的声音。
李氏仆从手执长刀,停下动作,微微后撤一步,看清宋蕤翘腿撑身坐在棺椁前,目露呆滞和惊恐。
对面马队的领头人打个手势,也停下动作。
双方都在打量,都在等待。
宋蕤拍拍手,嗓音含笑:“你是秦家人?可是来迎亲?”
马队领头人不知宋蕤葫芦中卖的什么药,谨慎答:“是。家主和少郎君不便亲迎,还请女郎将喜棺交给我们。”
宋蕤冷哼一声。
“这就是你们秦家对我妹妹的重视?派了区区几人来迎亲!莫说十里红妆,就连个仪仗都没有。”
领头人一愣。
“二夫人的意思,不想大张旗鼓操办。”
宋蕤又是一声冷笑:“那又如何?”
“可有问过,若是大操大办,我妹妹可是不愿?”宋蕤曲起指节,叩响棺木,清脆三声。
“你问。”
领头人硬着头皮:“二夫人,少郎君迎娶您,内心十分欣悦,想要十里红妆,昭告西京,您可愿意?”
棺木中传来:“我愿意,珩郎既有心,窈娘万分感激。”
宋蕤:“秦珩,不想娶我妹妹就早说,当我们想嫁呢。”
她挥手:“回去吧。”
抬棺人将棺椁抬起,调转方向,看热闹的李氏仆从眼中透露出茫然和莫名的兴奋,慌忙让开路来。
领头人恍然大悟,识破宋蕤混淆事实的奸计!大喝一声:“停下!将二夫人夺回来!”
没等双方再次缠斗起来。
棺椁中的女郎开了口:“阿姊,停下吧。我愿意嫁过去的。”
宋蕤柳眉倒竖,语气恨铁不成钢:“你在他秦珩眼中可什么都不是,今日他没来迎亲,明日他就敢让你一人回门,后日他便敢让你一人上路。”
窈娘被宋蕤逗笑。
“阿姊。”
宋蕤虽不情愿,到底从棺椁上下来,立在旁边,拎起一个钱袋,对严阵以待的李氏仆从道:“行了,别杵这儿了,将赏钱发了,都散了吧。”
被宋蕤点到的侍卫一愣:?
随即一把捞到手中,掂量重量后,刀一收,龇出一口大白牙。
“爽快,以后有什么生意,再来光顾,女郎。”
侍卫三三两两聚集起来,收了刀和身上的杀气,乐垫垫领了赏,嘬着牙花子数钱。
一个侍卫眼睛一转,挤到宋蕤和领头人中间。
拘了一礼。
笑嘻嘻道:“这位大哥,小弟有笔生意,想跟您打个商量。不知您意下如何?”
领头人眼神质疑并准备随时拔刀。
侍卫搓搓手,笑得谄媚:“小的家里是开喜婚铺的,方才女郎正同我家郎君商量仪仗之事,不知您……?”
领头人犹豫。
宋蕤懒得同他商量,从腰间抛出一锭金子:“按原先说好了的办,有多热闹,就给我办的多热闹,我妹妹出嫁,别人有的,她定然也要有。”
棺椁传来一声轻响。
秦家的护卫首领沉吟,最终应下。
心中犯了嘀咕,也不知家主和少郎君怎样的打算,前来迎亲,派得竟是他们这些只懂杀人放火的,什么仪仗侍女嬷嬷,没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他们来劫人。
怠慢了二夫人该是如何是好。
还好二夫人的姐姐为人明智,只是稍稍为难,并未当场悔婚。
笑死,他当然不敢,若是再嚣张跋扈,跳出来,指着宋蕤的鼻子大骂。
以二夫人这娘家人的脾气,怕不是当场翻脸,悔婚走人。
而后一声令下,唆使带来的护卫一拥而上,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打,可以,但没有必要。
于是乎,双方你有情他有意的,愉快达成一致。
李氏护卫隐去大半,剩下近百人摇身一变,穿红戴绿,鬓边簪花涂脂抹粉,有人举旗开道,有人腰挎锣鼓,有人后头跟随,抬箱撒钱,红喜果子剪彩。
吹吹打打,敲锣打鼓,喜庆红绸,傧相仪仗,俨然齐齐整整。
这下。
不止秦家的护卫震撼,宋蕤更是心中惊诧。
在李漼渊过来时,宋蕤忍不住道:“大郎君家中护卫,着实多才多艺。”
李漼渊露出个礼貌的笑:“生活所迫,个人兴趣。”
宋蕤;……
队伍顺顺利利接到新娘,出去峡谷,往鹤山方向而去。
只是原先的两队人马合成一队,宋蕤和李漼渊舍了马车,改骑马而行。
秦家接亲的领头人与宋蕤并肩而行。
装若无意道:“女郎君,那位郎君是何人?二夫人只有女郎君一个姊妹吧?”
宋蕤道:“当然。西京三徐镖局的少主,徐清风,我同他有些交情,否则,今日我妹妹和我可就有来无回了。”
语气意味颇为深长。
秦家护卫领头人忍不住摸摸鼻子。
若非今日宋蕤一方人多势众,一时半刻不可全部处理掉,还真如宋蕤所言,她有来,可无归。
秦家护卫统领同李漼渊道:“徐少主,果真闻名不如见面,如此仪表堂堂,不愧是少年英豪!”
李漼渊倒是听明白了。
他笑得温文尔雅:“秦统领客气,不过家传之业。”
两人好一番你来我往的虚与委蛇。
好一会儿。
才道:“方才,秦某还当真以为您是那位李氏的大郎君。说起来,李氏大郎君来西京代伯父接亲,昨日已启程,算算脚程,该走到此处了。”
绕了这么大一圈,总算切入正题了。
李漼渊挑眉,张扬道:“秦统领猜的不过,这几面旗帜,正是李氏大郎君所赠,大郎君可真是位人美心善。”
秦统领;……
宋蕤:?
李氏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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