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严家这一场闹剧后,颜霜与裴淮真二人回府时已是月上梢头。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入夏,府外的墙边栽种地好些个矮木仿佛是一夜之间变得郁郁葱葱。
颜霜扶着裴淮真下了马车,两人一前一后还未进院子,她就先吩咐了小厮去拿药。
屋内,裴淮真坐在床边,而颜霜则搬了个小凳坐在一旁,她小心帮挽起裴淮真除去鞋袜,然后将他的脚掌抵在自己的膝盖上,挽起裤管。
幸好这膝盖处只是微肿而已,比起她之前的伤来说,并算不上严重。可小哥和她可不同,他是男子又自小体弱,自然是受不了一点伤的。
颜霜探身,轻轻地往红肿的地方吹了吹,然后才拿过一旁小几上的药箱。
被牵制双腿裴淮真动弹不得,只好抬手拦住颜霜。
“霜儿,不用了,我已经不疼了。”
颜霜不理他,坚持要为他上药,并且语气中略带着些埋怨:
“小哥,舅父召你进宫,你都不会装病推脱一下吗?怎么他一叫你就去?都没见你这么听过我的话。”
裴淮真一怔,紧接着他又听到颜霜说:
“下次你就在家装病,不去了好不好?”
裴淮真笑着摇摇头,装病只能解得一时之困,并非长久之计,霜儿不会不知道。
怎么方才在严府劝诫严若时还一套一套的,到了他这里就又成了小孩子撒娇了?
“你就不想知道此番贵侍又说了些什么?”
颜霜摇摇头:“不想。上回他说你不与别家夫郎来往,再上回让你给我塞美貌儿郎,再再再上回还说你衣裳不够端庄。”
颜霜一边嘟囔一边用帕子轻轻为裴淮真擦拭伤处,虽然手中力道轻柔,可这语气听起来却是越来越不耐烦。
“舅父真无聊,这些话翻来覆去的我听都听烦了,小哥爱穿什么就穿什么,什么时候竟轮到他来管了。”
“好,既然霜儿不想听,那我便不说了。”
“嗯。”
颜霜点点头,她抬手刮板将药膏刮平,涂抹特质的布巾上,贴在小哥微肿的膝盖上,然后用手捂住。
这种药膏是尤金姨独创的,消肿止痛最是好用,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膏体厚重,一定要用掌心捂上许久,等药膏在伤患处完全地化开才会见效。
颜霜的心情低落,化药膏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旁人或许会觉得她是因为严岐将军的故去心痛,可裴淮真知道并不全是这样。
膝盖处的肿痛一点点地被颜霜掌心的温热所取代,裴淮真抬手为颜霜整了整乱掉的头冠。
“霜儿。”裴淮真轻唤,调子中满是难掩的柔情。
“嗯?”
“严若的话,你再想想。”
虽说严若今天痛失母亲,还饮酒,已经是犯了孝期的大戒,可她整个人一直都疯疯癫癫的,谁劝也劝不住。可即使是这样,她有一句话没说错,
颜霜弃了武官改当文官实在是可惜。
颜家枪法乃是大夏的一绝,其祖上只凭借着一杆平平无奇的红缨枪就助明君平定了大夏持续了十多年的内乱,至此颜家枪法一战成名,震慑四方,
一首赞扬其英勇的童谣更是传的街知巷闻,甚至今日依旧有在流传。
后来的颜家人也都无一例外全部都当了武官,或是镇守边关,或是统领禁军驻守上京。
而到了颜霜这一辈,虽只她一人,可她从小就显露了极高的武学造诣。
裴淮真还记得在北地之时就没少听那些北地军将士们赞叹她的武学天赋,不仅骑马射箭这些一点就通,就连武学启蒙之时,都跟旁人不大一样。
就拿使枪和使剑来说,两者原本就是不相同的,普通人只要精通其一就已是难得,可是颜霜偏偏就是个中大才,她既能拿枪又能拿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枪剑双绝的天才。
可是就是这样的颜霜竟然在回到上京后放弃武将跑去当了文官,裴淮真最初也是不可置信,
因为他记得清楚,当年在战英堂,颜霜是怎样满腔热血对着满堂的英魂对他的承诺。
“小哥,我以后一定也会当上将军,和母亲一样保家卫国,保护你,好不好?”
当年的裴淮真的答案是好,现在依旧没有动摇过分毫。
“朝中堪用的将领本就不多,除去接替宁姨驻守北地的黄常外,剩下的只有蜀州的魏将军,岭南的车将,以及禁军的金统领了。”
“这些人之中,除去三位驻守边塞的将军不论,女帝的亲卫军一向是和禁军相辅相成守上京平安的。现如今严岐死了,她的位置若是落到了陈让湘的手里,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且不说,陈让湘这个人目中无人,一向自大,就只论她和金家的旧日恩怨,长此以往,对亲卫军和禁军的和睦一定是极为不利的。”
这局势就连他都看的出来,颜霜定是一早就明白,可她依旧选择什么都不做。
裴淮真不明白,他紧盯着颜霜的脸,想要一个答案。
“霜儿,你真的不想再提红枪,着戎装了吗?”
颜霜敷药的手断了顿,她过了好半晌才摇摇头,一脸偶平静地将刚才捂着的药膏布条取下,再用干净的布巾将残余的药膏擦掉后,扶着裴淮真躺下。
“今天折腾了一整日,小哥快休息吧。”
颜霜说完,认真地为他捻好被角,她合上床帐抬腿要走时却被裴淮真从帐后伸出的一节臂腕抓住。
“当年你放弃做武官,是因为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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