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出来的，外面凉容易感冒，”褚昀书低头捂住怀安的手，他打个寒颤，声音发紧发涩，“护士呢？她们没拦住？”简单的搓揉取暖无法暖热怀安的手，反而因此蹭痛了他。
怀安吃痛，全身抗拒，黛眉蹙起，鼻尖耸动，他张嘴似乎有话要讲，但褚昀书不给他任何挣脱机会，态度强势拉着他，径直就要往对面楼里走。
奈何他力气敌不过褚昀书，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台阶，他没事反而吓得后者停脚折身，眼神复杂，连带面部轮廓透露几分柔和，看得旁观的女孩惊讶。
青年好像不会传达自己的确切感受，他扶住旁侧围栏，表情委屈，额前长发垂落遮住他的眼，病号服纽扣在动作中挣脱开，露出穿在里面的奶白色毛衣，以及差点滚落在地的某个毛乎乎的物件。
“小狗！小狗！”
这次，女孩听懂了怀安讲话，她视线随之落去，咖色毛绒玩偶又大又扁，如被人紧紧拥抱整夜，绒毛七零八落的，黑色豆豆眼无辜，头朝下被怀安搂在怀里，狗尾巴扭扭地弹出来。
“怎么把它带出来了。”检查完他没有磕伤，褚昀书救下那只玩偶，谁料怀安眼里全是它，抬手就要接，见前者不给嘴角下撇，揪住褚昀书衣角，毫无意义的往旁边扯，试图这样就能救下来小狗。
褚昀书拗不过他，先是帮人系好扣子，再哄孩子般把玩偶推到他怀里。
“小狗，小狗，小狗。”
见他情绪逐渐稳定，褚昀书的表情松懈，这才注意到自己搭在肩膀的领带，将要摆正时，有另一只手替他代劳，很快很轻，蹭过褚昀书侧脸。
“怀安？”
被唤到名字的怀安茫然，他还捧着褚医师的领带，低头看看又凝视对方的脸。
那双眼纯净得比刚出生的海豚幼崽还要透亮，因为鼻尖染了草绿汁，瞧着格外顽劣，褚昀书沉默，用掌根轻轻帮他擦干净。
女孩感觉他们的想处方式......不太像医生与患者的关系，再具体又难以给予确切字词形容，她试探性开口：“褚医生——”
男人周身空气温度骤降，他面无表情，望向女孩的眼睛如落冰刀。
“......”
不知道哪句话说错，女孩手足无措后退半步，眼角余光看见怀安肩膀出现异样抖动，频率骇人，尖叫比呼吸先泄：“不要！！不要医生，不要！”
“怀安！没有医生，乖，别怕。”褚昀书捂住他耳朵，嗓音刻意压低，硬生生听出青春期少年处于变声期的沙哑，称不得悦耳可很快让怀安镇定。
不知何时，原本拢住头发的绸缎掉在地但无人顾及，褚昀书始终在观察怀安的眼睛，看那些恼人的混沌消失，逐渐恢复先前茫然，明明算不得好消息的反应，却让褚昀书重重松气，不觉时掌心因紧张变得分外潮湿。
听到庭院动静，很快有值班护士跑来，但没想到还有外人在，咦了声看清她是闹事女人带来的孩子，表情流露几分怜悯，语气跟着放软。
“没吓到您吧？跟我来，这里其实是属于未开放场所，我们从角门出去。”
虽然是邀请，可护士完全不给女孩反应空隙，她态度强硬，力气是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大，几乎被她带着向前，女孩的视野很快失去了怀安的身影。
“这扇门平常都是从里面反锁，可能是保洁打扫卫生，忘记关了。”
一直将她拉到地砖令人头晕目眩的走廊，玻璃门反锁紧闭，再加百叶窗垂落，做完这些，护士松口气，示意女孩回到门诊。
“您别太在意，褚医师向来不接诊，这次因为实在抽不出来人手，院方拜托他才坐诊三小时，谁能想就这一会儿......”
护士语速又快又急，她略带歉意地朝女孩笑笑：“您可以重新选择另一位也是专家号，这边会退还您的挂号费用。”
与其是商量，更像通知，女孩思绪尚且停留在满脸泪水的怀安，犹豫脱口而出：“那他呢？刚才我是不是讲错话，让他觉得不舒服......”
护士忽略问题，脸上挂着标准化微笑，推开候诊室房门，示意她继续先前未结束的对话，而她母亲已经坐在里面了，见她过来抬手招招：“这个医生比方才那个好，有资历，快来聊聊。”
“不是您的问题，请不要放在心上。”
回应接近呢喃，女孩捕捉，等她回头，护士身影远去，很快没入拐角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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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即便没有安装护栏，等凑近还是会有隐形防盗网扎竖，一是为了病人的安全，二是为了免去医院不必要的麻烦。
与其余病房的百般警戒不同，位于走廊尽头的单人间窗外空荡，与周围景象格格不入，甚至连病人信息登记都无。
病房内，褚昀书洗净手，折起来温热毛巾，轻轻覆盖在怀安哭红的双眼。
对方停了哭泣，只是肩膀一抽一抽，仿佛遭受天大委屈，抱紧毛绒小狗，极其依赖地蹭蹭，嘴巴亲住小狗耳，含糊不清地嘀咕着：“……不要医生。”他的嗓音很轻。
褚昀书低头：“怀安？”
但后者没理他，握着毛巾起身，视线茫茫然落在怀中扁呱呱的毛绒小狗。他不会表达，将毛巾盖在小狗那双无辜豆豆眼，坐在床边把小狗摆正，使其能枕在自己的枕头。
怀安嘴唇微动，褚昀书需要弯腰，凑近以后才能听到他的小声呢喃。
“小狗要睡觉觉，乖乖小狗。”
“毛巾，软软。”
“呼噜呼噜呼噜。”
简单三句话反反复复地说，听得人眼眶发酸，褚昀书低头，那毛绒狗身体扁扁，手指无意识按住，等他回神，就见怀安眼睛眨也不眨，默默凝视他手指抵住的位置。
“抱歉，”褚昀书移开手，露出的笑容勉强，“不小心伤到它了。”
后者未应，反而学着他动作，将自己右手按在小狗爪好奇挤压，感受其软绵绵触感，怀安微笑，快快乐乐地拥抱住玩偶。
“喜欢，小狗。”
言罢，怀安亲住黑乎乎的小狗鼻头，一下又一下，原本束在脑后的乌发因动作松散，纷纷扬滑落到肩、小手臂、侧腰。
褚昀书静静看着，他像是将人模样印刻到脑海，抬手拂开怀安长发，轻轻挂在人侧耳，动作引得怀安歪头，对上他清纯到拥有肮脏心思的人无法长时间直视的眼睛，任何丑恶都无处藏匿，恍若神子的悲悯与怜惜。
怀安才是最应该该恨他的人。
他不能用这目光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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