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烧得昏沉。
领养他的家庭养了一只狗，一只猫，他小时候被野狗啃过手，小拇指有不正常的弯曲，心理阴影让他在那家庭里压抑得几乎喘不上来气，但那户家庭对他越好，怀安心里愧疚越深。
当这份负担凝聚成重担，他再也受不住痛苦，趁那对夫妻离开的空隙偷偷溜出去。
走走停停，怀安在傍晚迷路，他又累又渴，最后体力耗尽，不知靠在哪里，意识模模糊糊，歪倒墙边借住物体挡风。
他咳嗽，肺里带出血气，手捂住肩，脑袋斜斜低下去，似乎这样就能留住些温暖。
怀安鼻腔发酸，熟悉的关节阵痛，令他心底情绪悲观，几乎无需多想，他轻车熟路压住倾斜来的硬纸板，顺序隔绝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寒风。
他鼻尖冻得嗅不到气息，耳朵因绵延不断的嗡鸣声分辨不出外界干扰，只察觉盖在肩膀的硬纸板被移开，涌入的冷空气令他蜷缩成了球，丢了拖鞋的脚无处安放，潜意识用手掌捂住后跟。
“喂，不怕冻死吗？”
“……”
“小叫花，讲话。”
“……”
好吵。
怀安被喊得睡不着，来人背光，瞧不见他五官，个子很高，在锲而不舍叫他，似乎必须要等怀安回应才肯罢休。可能是久久不见回应，他转换策略，不知从哪找来俩塑料袋套手上，一个劲地扒拉他胳膊。
好奇怪的大哥哥。
怀安眯眼，他无力挣脱。
本以为对方见他不回应会知难而退，谁料人锲而不舍，摇晃他的力度更大，塑料袋哗啦作响，听得怀安心烦意乱。先前他零乱的长发被领养家庭修剪得整齐，瞧上去如乖乖仔，但失去了遮挡，怀安恐惧直面旁人的眼睛，他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拼尽全力嗷呜一口咬住摇晃他胳膊的手。
“你是小狗吗！”
“你才是狗。”
与少年中气十足的惊叫不同，怀安声调细细的，对骂也毫无气势，要不是褚昀书蹲在他身边，几乎错过这像撒娇的骂架。
“小狗骂谁呢。”
“小狗骂你。”
连幼稚园小孩都不会上当的语言游戏，他一跳一个准，褚昀书凝视怀安与继妹的洋娃娃如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心底蔓延道不明的雀跃，夹杂一点点微妙的开心。
“所以你是找不到家的小狗，”因为过度兴奋，褚昀书讲话又快又急，他表情是与在学校漠然截然不同的愉悦，“我可以养你。”
“......”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婚礼上的郑重誓言。
褚昀书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为五代从医世家的长子，他唯一能完全拥有自我时间的机会，也就剩离开Y市这段研学空隙。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洁癖到恨不得出门穿隔离服的少年，此刻毫不顾任何形象，蹲在地将小脏狗狗抱在怀，本以为对方很重，他用力一提，谁料差点踉跄后仰倒地。
好轻。
褚昀书抬臂，用臂弯托住他脚踝，哄孩子般轻轻摇晃，近距离下，小脏狗狗的刘海向两边斜落，褚昀书抱他的姿势笨拙，他细细眉毛拧成了团。
但对方的身体暖和。
这点细微抗议很快消失殆尽，因发烧视线变得模糊的怀安离开冰冷地面，他无意识将头埋在褚昀书怀里，重量赫然，与小动物截然相反的骨头触感，让褚昀书身体不受控地窜起战栗。
他并非圣人，也没有救世主心理，他只是在路边看见某个无家可归的小叫花，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略略施以援手，仅此而已。
褚昀书生母在Y市单独留了个公寓给他，那位聪慧但早逝的女人瞒着褚家所有人，偷偷将房子过户给儿子。
把小脏狗狗藏在那里，应该没人知道。
/
话是这么说，褚昀书自己还是个十六岁跳级读高三的少年，怎么照顾比他小六岁的怀安，困难程度不亚于解开一团麻线。他守在怀安身边，膝头摊着人体解剖的厚籍，手指翻开一页，视线怎么也无法集中，愣愣凝视躺在床昏睡的小脏狗狗。
不应该是小脏狗狗，怀安在长姐家里由帮佣阿姨清洗干净，穿着褚昀书新买回来的毛绒睡衣，因高烧将将退去，他巴掌大的小脸泛起浅红色晕，瞧着可怜又可爱恨不得让人狠狠抿一口。
“研学还带回来小孩，那些生不出来孩子的家庭都应该学你，以后能无痛当爸。”长姐明讥暗讽，瞪向弟弟的后脑勺：“发什么神经呢。”
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哪哪都强，唯独性子怪癖，说严重点就是目无尊长。
问题被理所应当的无视，长姐翻了个白眼：“等人好了，赶紧将他送回去吧，省得再被扣拐卖孩子的帽子。”
“他没家。”
冷不丁的回应呛她半句，女生挑眉，面容随即浮现冷笑：“骗鬼，哪有头发这么整齐的流浪儿。”
跟固有思维的人辩解不同，褚昀书懒得开口，他无视对方喋喋不休的追问，命令帮佣直接把人撵走，并联系好司机去开车，他想趁小脏狗狗睡着送过去。
长姐面子挂不住，脸色红一片青一片，她还不好站在褚昀书地盘对人指指点点，丢下句你早晚会后悔甩袖而去。
褚昀书起身。
他先是用被子包好小孩，动作间，怀安虽然退烧，但身体仍旧残留几分热气，额头与鬓边汗津津的，褚昀书怕冷风再激到他，用棉柔巾覆在他额头擦干。
早在小孩昏睡，他已经按照小镇名，将年前爆出来的虐待案与后续翻看完，确保不会有人再跟他抢夺怀安，波澜无惊的心难得翻涌雀跃。
“小脏狗狗……啊，怀安是你名字吧？”
纵使各媒体报道强调怀安是化名，褚昀书捏着怀安冰冰凉的鼻尖，怕耽搁人呼吸又很快松手，少年弯腰，手贴在怀安的脸：“都病成那样了，倒还有力气跟我吵架。”
褚昀书叹口气。
至于这些话，沉睡中的怀安听不见，他歪头，脸埋在毛绒外套边缘，抿抿嘴，呼声细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