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桃夭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帮室友拿一下快递,竟然就穿越了,穿越后还没有看清环境就失脚滑下了山坡,把腿摔伤了。她抱着那份快递,艰难地挪到不远处的桃树下,靠着歇了口气,认命地看着周围的密林,祈求着快些有人来救救她。
木家村此时乱成一团,木三群家那个糟丫头片子不知道跑那里去了。章家的人都已经来了,上哪变个人去哟。
章家没来几个人,来接人的一路上都是秘密出行,没有多少人知道。此时木三群的女儿木丫、他们要接的人不见了踪影,也不经慌了神。
一大群人在村里满村找,有人提议去山上看看,木丫的名字震起了鸟鹊。荀桃夭隐隐约约听到了声音,高兴地喊着这儿、这儿。
在等待的时候,荀桃夭打开了快递,而那份打开的快递里只躺着一本小说书。为缓解害怕,她看了部分,女主恍恍惚惚地被抬入一富家门户里做新嫁娘,她看着女主在书里同人斗、同天斗,在一片望不到头的沼泽里拼尽全身力气向上爬。
村里人找到了荀桃夭,那本书被丢下了。而她也没注意到女主从头至尾就没有名姓。
经历一番时侯,荀桃夭被救了上来,她娘喊着木丫呀、心肝呀,抓着她周身仔细瞧了瞧,眼睛里却冒出了饿狼般的绿光。她被吓得抬头看,周围穿着短褂子的纯朴村民逐渐变得狰狞,化身为狼豺,蠢蠢欲动,她爹更是流下腥臭的涎水。
山坡下的快递盒和小说起了火,山林燃了起耒,火焰声噼哩啪啦。不断有木头燃烧着倒下,黑烟缭缭,荀桃夭咳嗽了起来。
不远处的几头肥头大耳的獐子直立起身,踱步到荀桃夭面前打量了一番,抬起一只尖锐的前爪挑起了她的下巴,獐子脸靠近,清晰可见那恶臭的獠牙。
在漫山大火中,狼豺恭敬地把荀桃夭送进了一顶喜轿,人皮做账,人骨为架,暗红的血迹染红了轿子,血腥味扑面而来。
荀桃夭身上的短裙变成了麻布衣裙,又变成一身流光锦衣,最后成了一身白嫁衣。
她的脸也在不停变化,变得清秀闺丽、变得妖艳无比,她痛得蜷缩成一团,血从身上渗了出来,染红了嫁衣。
她的身形变化着,豺狼、獐子、鬼怪,最后又由没皮的血肉变成了一个姑娘。
獐子喊看起轿,无脸鬼抬着轿子,人皮偶吹着唢呐,狼豺停在后面洒着纸钱。吹吹打打间,穿着嫁衣的姑娘穿过了尸体做的山、鲜血填的湖、怨灵环绕的村、妖魔乱舞的镇,最后陷入了尸油与鲜血形成沼泽,抬入了一张血腥大口中。
游家的婢子在桃花林里轻声叫着睡着了的少夫人,为她搭上了一件斗篷。游家少主在桃林边看着妻子枕着胳膊沉睡着。桃花瓣被风吹落,下了一场桃花雨,隔着粉白色的雨,游少主看不清妻子的脸。
不少的家丁神色紧张地环护在少主身边,紧紧地盯着自家的少夫人,对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如临大敌,生怕被蛊惑了去。
宣京有个传闻,首富游家的少夫人是山里的桃妖,妍丽而又危险之极。无数人为她折腰,痴迷到倾家荡只为得她一眼,痴狂到人鬼不分,日日只求仙子的青睐。这些人陷入了疯魔,为了这位少夫人,即使身陷无间地狱也在所不惜。
百姓闲暇之时喜欢听些大人物的八卦,无论是富家子的一掷千金搏红颜一笑,还是世家乃至皇家里的家长里短、纠纠葛葛。
而所有的流言传闻中,游家的桃妖夫人又是最令人神往的。
即便这位美丽的少夫人曾经在大街上抓着自己的夫君不明缘由地问自己的名姓,又或是骂自己的夫君是一个恶心的妖魔把她从山里抓出来,还或是依赖着那恶心的妖魔,躲避着大街作为精怪伥鬼的行人。
人们费尽了诸多心思只为见她一面。奈何于游家少主知道外界对妻子的觊觎,哄骗着她住近了与人隔绝的桃花林。桃妖夫人成了真正的桃妖。
游少主屏退了身边的人,走到陷入睡梦的妻子身旁,他将深爱的妻子拥入怀中,抱着她、抚摸她、亲吻她,宣泻着自己情感。
又有一阵风抚过,抚落了无数的粉白。
少夫人醒了,在院里停停走走,摸着桃树粗砺的皮,抓着身边的婢子们问自己是谁。婢子们点燃了一柱香,熟门熟路地抚摸着她那秀丽顺滑的长发,告诉她是章蓁,是端州知府章大人家的女儿,是宣京游家的少夫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婢子柔声细语地说着她的来历,桃林的香轻柔淡浅,萦绕在她的身边。
少夫人倚着树坐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桃树又为她下了一场雨。她又陷入了梦境。
章蓁长在富饶的端州,金尊玉贵地长大,心肠柔软,颜色姝丽,家中教养得她天真单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待她长成了,不少富豪世族向端州知府章大人求娶这位掌上明珠。
于她及笄那年,偶遇了素有才名的游家少主,对他一见钟情,请求父亲婉拒了其他人。
不久,宣京游家前来提亲,章蓁就这样嫁给游家少主,与他成为世人眼中最登对的夫妻。
两人婚后琴瑟和鸣,虽然章蓁无子,但游家少主却没有纳妾,只一心一意地待她好。
少夫人陷入了这场美梦,又睡在了桃花林中,无人前来打搅。
游家少主来到了木家村,穷乡僻壤之地,一路上赶过来吃不好穿不好。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只直直地坐在轿中,等待下属的回复。
木家村的里正围着贵宾大献殷勤,把村里的烂芝麻事抖落了一地,却死活不提木丫的事。
下属使了点手段,木丫替嫁一事浮出水面。原是那章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给摸到木家村来,一见到木丫,就让他们村卖掉木丫。迫于章知府,木家村的人不敢反抗,又趁机提了些要求,卖掉了木丫。至于木丫最终去了哪,木家村里没人知晓。
待游家少主了解木丫的事,返回宣京的途中接到了家中的急报,少夫人跳湖自杀了,目前情况不明。
宣京三月正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少夫人仍日日发了低热,四肢酸软无力,脑子却清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少夫人拒绝和人接触,日日龟缩于桃花林里。自游少主回来后就一直没有见到妻子。
八月十五,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圆月高悬,夜朗星稀。少夫人邀请少主在桃林里赏月。
少夫人折下桃枝,看着自己的丈夫为自己生火、准备小食。她再次问他,她是谁,如同她病得疯了的时侯一般。
少主看着妻子,默然不语。她在笑、在哭,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她丢掉了少主送她的手串,脱掉了鞋子。
他看着他的妻子哭喊着自己的名姓,荀桃夭,不是嫁给他时的章蓁,也不是他查到的木丫。荀桃夭不是章蓁,不是木丫,但又是章蓁,也是木丫。
荀桃夭哭着笑着,她说自己不是这里的人,说自己不喜欢这里,无时无刻不想逃离。
游家的少主爱着他的妻子,不管她是否是精怪鬼物。
早在她嫁入游家后,他就知道她不是初遇时的章蓁了,他清楚地感受到她到游家时的开心、相处过程中的痛苦,乃至于后来的绝望。他冷静旁观了妻子一步步地变成桃妖。
荀桃夭替代了木丫,被亲身父母卖到了章家,而到了章家后被逼着成为了章蓁,目睹多少无辜生命的流逝,甚至被迫成为了杀人犯。
她痛苦于自己的改变,陷入了沼泽,魂灵拖拽着她往地狱走去。
代替章蓁嫁入游家时,她惶恐于未来,开心于脱离了章家。她获得了一息喘息,以为自己远离了沼泽,却陷入了另一个更大的沼泽。她的名姓、她的身体、她的尊严,什么都不再属于她,她没有了自我,却裹满了荣华、权利、盛誉的污泥。她成为了一樽易碎的稀世瓷器,无数人想拥有它、想砸碎它。
荀桃夭于是疯了,遂了所有人的愿,成为了山中的诱拐下来的桃妖,惑人至极,引诱人们前仆后继地寻他们幻想中的桃妖。
荀桃夭不应该清醒的,她清楚,游少主也清楚。没有人希望桃妖夫人是清醒,她应该浑浑噩噩,在所有人为她编造的谎言中沉沦下去。
清醒的桃妖夫人有着所有人的把柄,而他们又舍不得这位稀世美人。
荀桃夭安静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夫君,笑了,在月光下极尽温柔。她注视着他,仿佛是要永远记住他,一如他们的初见,桃花遮住了他,而红盖头遮住了她。
游少主为她递过一杯酒,酒香怡人,她接过了酒,掩唇喝了下去。
游少主接住了她软倒下来的身体,抱紧了她,亲吻了她。他坐在桃树下看着圆月惭消,感受着妻子的离去,一如他旁观了她的堕落时不做出任何挽留一般。
桃妖夫人永远留在了世人为她铸造的桃林里,再也无法返回她的山林。
当初那本小说留在山坡下,经年累月下,书已经陈破不堪。书页上落满了树叶。那个故事里的女主仍不清楚名姓。
而荀桃夭已经知道那个可怜女孩的名姓,她叫木丫,后来是章蓁,是端州知府的女儿,嫁入了宣京游家,后来病亡于桃林,前半生困苦,后半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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