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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坟

“汪!汪!汪!”

小院里几声激烈的狗吠,伴着铁链被拽动的声响,惊醒了屋内还未睡熟的女人。

狗叫声入耳的那一刻,姜语棠猛然睁眼迅速翻身而起,摸出了藏在枕头下的擀面杖。

随后紧紧攥在手里,借着门窗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微月色,她屏住呼吸缓缓朝门口挪去。

又是几阵狂吠后,院墙外终于传来“哎呦”一声,是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又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片刻之后,听着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渐渐变小,姜语棠才确定那人是摔到了院墙外,并且已经离开。

那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也终于放回了肚子里,此刻,冷汗早已经渗透了她的贴身衣衫。

姜语棠松了一口气,走到桌前点上了烛台,倒了杯冷茶。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她发白的脸和屋内景象,屋子里床铺,方桌,立柜,长凳等,打理的整洁有序。

东西虽不多,却不难看出这屋主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冷茶下肚后,姜语棠打了个激灵,脸上虽没有多少血色,但比起刚刚已经缓和不少。

她打开房门,院中狂吠不止的大黑狗,此时已经摇着尾巴邀功似的扑面而来,扬起前爪想钻进她怀里撒娇。

姜语棠扯了扯嘴角,弯腰下去摸了摸那黑狗的头,轻声道:“做得好,元宝。”算是肯定了它的功劳。

说话间,姜语棠的眼神看向刚才元宝狂吠的院墙。

那墙头上下的颜色分了好几层,明显是后来加高过几次的,显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夜里被惊醒了。

大约是不满主人的口头肯定,元宝一边摇尾巴一边发出嘤嘤的低叫,姜语棠以为它是在讨吃的,于是拍拍黑狗的脑袋说:“知道啦,来。”

可大黑狗却一反常态,嘴巴不停往她手心里拱,直到她展开手掌,元宝才从嘴巴里吐出一个亮晶晶的小石子,这石子十分圆润,看样子是被打磨过的。

姜语棠略带疑惑,再次看向了墙头,随后只是笑着摸摸狗头,转身进了厨房。

元宝像是能通人性一般,走到厨房门口,它也不进去,咧着嘴乖乖在厨房门口坐好。

直到一个窝头递到了嘴边,它才小心翼翼地用嘴接过,姜语棠松了手,它才咬实了,甩着尾巴叼着窝头朝自己的窝棚跑去。

虽然才刚合眼没多久,但这一阵折腾过后,姜语棠早已经睡意全无。

她怀里抱着木臼,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有气无力地研磨着核桃碎,眼睛看着元宝在远处的窝棚里津津有味地啃着窝头。

随后目光再次移向了狗窝后面的高墙时,手里的动作彻底停了。

她盯着墙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就当歇一天吧。”

于是转身又进了厨房,放下手里的木臼,伸手拽下挂在门口的围裙绑在腰间。起锅,烧水,重新忙活起来。

姜语棠麻利地从大翁里舀了几瓢清水,倒在装有鼠曲草嫩苗的木盆里,长指伸进水里的那一刻,她打了哆嗦。

虽说已经是早春了,但早起还是有些凉的,她迅速淘净了鼠曲草嫩苗,扔进已经烧开的水里烫了烫。

直到锅里的水微微变色之后,又将其捞起放到案板上,三下两下剁成碎末,碧绿色的汁水躺在案板上。

她转身从面瓮旁边的小缸里舀出一碗磨好的糯米粉,倒进了鼠曲草碎里,又从糖罐里挖了两勺糖。

三种材料被她揉在一起,很快就成了一个光滑的大面团。洁白的糯米粉被鼠曲草碎剁出的汁液,染成了淡淡的绿色。

手起刀落,大面团被分成了均匀的几等份,又在姜语棠灵巧的手下,变成了鸡蛋大小的团子。

一排排整齐的落在案板上,等着上锅。

醒团子的功夫,姜语棠已经打扫完了刚才摘菜清洗时留下的垃圾和水渍,开始收拾起别的了。

直到团子出锅,酒水和瓜果装进食盒,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姜语棠踏着晨露出门,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赶早摊的人。

今晨的事情闹得她心间郁闷,因此她刻意低着头侧脸想避过这些熟人,尤其是迎面撞上来的刘嫂。

眼尖的刘嫂远远地就瞧见了人,大着嗓门问道:“姜娘子,今日不出摊吗?我还想尝尝你做甜水哩!”

“不了,今天我去看看我爹娘。”姜语棠尴尬地笑笑回应。

“呦,瞧我这记性,算着也是到日子了,该去看看了。”刘嫂说着,脸上带着喜色,拽了拽身旁的胖女人:“这是隔壁村的张婶子,我先前跟她夸你甜水做的好吃,今日她特地来的,看来是没有口福了。”

姜语棠朝着张婶点头示意:“改日吧。”

“行,那我俩就不耽搁你了,早去早回啊。”道别完,刘嫂一边挽着张婶一边跟她说着悄悄话。

姜语棠看着那一胖一瘦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挎着食盒就往城外去了。

毕竟刚才转身之际,那二人即便是压低了声音,她也还是从刘嫂嘴里的听到了“寡妇”二字,而张婶回头打量时眼神里的可惜,她也尽收眼底。

罢了,这本来也是事实。

姜语棠没有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她的爹娘都是靠本事吃饭的普通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姜家爹做得一手好菜,常常跟着红白喜事的队伍跑流水席面,据说是自己研究出了独家秘方,许多人家办席都点名要姜家爹主厨,有时候运气好了遇上富贵人家,还能给家里带回去一些吃食解解馋。

母亲李氏虽然也有一手好厨艺,但是姜家爹在家时从不让她下厨房,都是亲自做好了端上桌,因此李氏只给人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

只是偶尔流水席面大,姜家爹才会带着李氏一起打下手。一般情况下,只要爹娘两人一起出动的席面都会把她带在身边。

至今她都记得那些场面,父亲颠勺,母亲备菜,席面上来来往往穿着锦衣华服的人,看得人眼花缭乱,而这时,她一般都会蹲在角落里啃着主人家赏的蜜汁鸡腿。

当然也有些一天不能来回的,路程较远的活计,姜家夫妇就会把她托给邻居照顾。

而那一次,她坐在邻居家门口等了好几天,也没有见爹娘的身影。

小小的脸上都爬满了忧愁,直到身上被套上了麻衣,头上被裹上了白布,两口薄棺停在自家院子的时候,她才明白,她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葬礼上,有人说她爹娘的死是飞来横祸,有人心疼她小小年纪就没了家,更有甚者说是她命硬克死了爹妈。

姜语棠一言不发,一路听着大人的安排到坟前磕完最后一个头,就倒下了。

再睁眼时,她已经被送到了并不常往来的舅舅家里,可在舅舅家里养了不到一年,她就被披上了红盖头。

临走时,听着外人议论这桩亲事是为了冲喜,她倒也看得开,毕竟在舅舅家她过得并不自在,这也算是个好机会离开。

他这相公也是个苦命人,整日里病恹恹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似得。

两人虽没有感情,但也相敬如宾,日子过得清淡自由,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语棠靠着幼时看母亲做糖水的记忆,在街边支了个临时摊子,日子虽依旧清贫但将将也能过得下去。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她才适应了这样的日子,病弱相公就一命呜呼了。

这下,父母双亡,夫君入土,姜语棠成了方圆几里最年轻的寡妇。

从此,镇上的人明面上可怜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背地里却说是她冲喜将自家相公给冲死了.

更有甚者还连带猜起了她父母去世的缘由,总之,没有一句是好话。

一方面早就在舅家磨平性子的姜语棠,并不与这些人争辩什么,只守着夫君的小院,过自己的日子。另一方面,她无依无靠,争辩了又有什么用呢?换来的无非就是更难听的流言。

可不管在哪儿,寡妇,年轻貌美,娘家又没人,这几重背景放在一起,仿佛就把“好欺负”三个字写在脸上。

比如今日那些夜半翻墙而来的人,就是打定了姜语棠这样的人,即便被染指,也无人撑腰无处诉苦,只能哑巴吃黄连。

因此,有不少人明里暗里都想沾点便宜。好在她夫家留下的那条大黑狗,只认她做主人,也算是护了她一时的周全。

等上到半山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不过今日天气不怎么样,放远望去灰扑扑的三个坟包上又长出些杂草。

她夫君无父无母,没有祖坟,因此,姜语棠便将其葬在了自己父母的坟旁。她想:爹娘要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赞成她的决定。

姜语棠放下手中的食盒,一边拔去坟包前的杂草,一边念叨着自己最新捣鼓出来的糖水。

等都收拾好了,她从食盒里掏出了祭品摆放整齐,眼里才慢慢溢出了泪水。

“阿爹阿娘。”话没说完,嗓子眼儿就哽住了。

这些年除了在坟上,她几乎没有在别的地方掉过眼泪,大概是太苦了,她低声呜咽半晌,最终只憋出来一句:“阿爹阿娘,女儿好苦。”

话音刚落,坟包后半人高的草丛里就发了一阵响动,姜语棠吓了一跳,心想:闹......闹鬼了?

但转念一想,即便是父母的鬼魂,那他们怎么会害自己呢?思虑间,她想到了自己今晨是因为什么被吵醒的,于是忐忑不安的心,即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边宽慰着自己一边紧紧握住手中的铲子准备撤离,心里还不停念叨着:阿爹阿娘保佑。

可人还没挪动几步,草丛里就猛地钻出一个人影将她扑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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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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