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泠初把傅迟上衣的扣子重新系好,手刚想从温暖的被窝里出去,忽然被滚烫的指尖勾住,虚虚地抓在手里,她心中一顿,却没再往外抽,眸底柔情一片,低声问道:“顾姨,小迟的情况怎么样?”
顾汐曼呼出一口气,严肃的神情淡去,把听诊器从耳朵上摘下来,浅笑着说:“肺部没有发炎,不用太担心,不过按照小迟的身体状况,还是要输液,小初来帮我扎针吧,小迟发烧的时候,我可真不敢随便碰她。”
“嗯,我去洗手。”裴泠初回头,重新垂眸看向烧红脸的女孩,不自觉放柔嗓音:“小迟,我去洗手,手先松开了。”
这次很顺利地抽出来。
洗手间内,裴泠初双手搓着洗手液清洁,相比于滚烫的左手,右手的温度很低,眼神冷清,似乎在走神。
自从小迟上初中,她在国外上大学,最开始,小迟还总会打电话给她,但到后来,就不怎么打电话了,可能是学习很忙,也许是母亲控制电子产品的时间,她们联系不多,但节假日也会联系。只是这次回国,明显发现小迟不像之前那么黏她,不再总是跟在她身后,似乎还在有意避免她的碰触……
裴泠初轻叹口气,毕竟过了十年。
裴泠初按着自己的指尖,被凉水浇过,温度才降下来几分,但那种烫烫的感觉却迟迟不散。
擦干净手,转身出了洗手间,手上重新消毒,又给傅迟的手背涂好碘伏,才接过顾汐曼准备好的针头。
“顾姨,这几年,小迟也总是发烧吗?”她问道,垂着脑袋,身板坐得端正,神情认真,一手捏针,一手托起傅迟的左手,肌肤因高温,指尖微微泛着粉红。
傅迟的皮肤冷白,更近乎苍白,青色的血管蜿蜒爬满手背。她很瘦,手长腿长,消化不好,怎么吃也吃不胖,这几年也看上去像是除了长个子,肉是一点没长。
针尖溢出透明液体,刺进淡青色血管中,升上来的血液随着滴液速度调快被压下去,葱白指尖拿着医用胶带一点点把针头固定好。
“是啊,每次流感都逃不过,换季的时候也经常咳嗽发烧。”顾汐曼缓声说着,轻声收拾医药箱,斜瞥一眼裴泠初,瞧见后者眼底的情绪,抿下唇,语气松缓下来,“小初,不用过于担心,小迟的身体比之前好很多了,每天的药都有在喝,而且跟着阿煦锻炼,身体素质不错,只是免疫力比较弱。”
“好了,我先走了,你记得看时间给她起针,晚上如果烧起来吃药就行,明天如果还烧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顾汐曼扬扬手,正打算提着医药箱从房间离开,不知想到什么,身形一顿,眼底爬上很浅的纠结,下巴压低,嗓音反而压得更低,问道:“烟回今天带着阿煦去公司了?”
裴泠初点点头:“嗯。”。
等顾汐曼走后,房间里剩下她们两个人。
雾白色的窗帘被阳光映照,透着窗户的轮廓,有太阳的温度。
裴泠初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看一眼药水还剩多少,给她掖掖被角,转身离开。
不过片刻,她又重新回来,手里拿着一本书,身姿端正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阳光温柔地落下来。
——
窗外的金橘色几乎全部落入夜幕中,天空呈现出纯粹的蓝,令人感到惆怅忧郁。
傅迟再次醒过来时,看见手背上只有一小块止血贴,不知道裴泠初什么时候给她拔得针。
撑着无力的身体坐起来,余光瞟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想到什么,唇角还没翘起来,喉咙倏地泛起一阵痒意,神情一变,下意识抬起胳膊捂住嘴,咳嗽争相从喉间冲出来。
“咳咳,咳咳咳……”
屋内回荡着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剧烈程度好似要把肺咳出来。
她用手掌拢住下半张脸,肩膀压得很低,随着一声声咳嗽颤个不停,持续将近一分钟才止住。
傅迟紧紧揪着居家服的领口,眼尾洇出水光,咽下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喘气,害怕呼吸太急促,导致空气再次刺激咽喉,引起下一场猛烈的咳嗽。
“小迟。”
门口传来敲门声,傅迟张张嘴,连忙抬手抹一把眼角,压下眼帘,嗓音微弱,嘶嘶沙哑:“进。”
裴泠初这才推门进来,看见原本恢复白皙的脸颊,因咳嗽重新凝上薄红,眼中不禁盛满担忧,皱起眉头,说道:“小迟,需要再把顾姨喊过来吗?”
咳得还是好厉害。
傅迟愣了下,慢慢摇摇头,轻声说:“不用,小初姐姐,只是嗓子有点干,喝水就可以。”说完,拿过床头的玻璃水杯,指腹下的温度比体温稍热,苍白的唇瓣贴上杯沿。
她喝得很慢,容量不过200ml的杯子,没盛满的状态下,用了将近三分钟的时间才喝完。
傅迟放下杯子,属于裴泠初的莹白掌心举在眼前,上面放着一颗用透明纸袋单独包装的深黄色梨糖。
“给。”
裴泠初声音很轻,眸光深,注意力全然在她身上,另一只手里拿着盛满梨糖的铁盒子。
傅迟怔愣几秒,明知故问道:“嗯,顾姨做的梨糖吗?”伸出虚弱打抖的指尖,拎着全部注意力,一点不碰到细腻的掌心,把梨糖拿到手里,视线往她另一只手上瞟。
裴泠初凝着视线看她修长的手指,舌尖不动声色扫下后槽牙,“嗯,在房间里放一些,就不用每次下去拿了。”
“但是,母亲不是说……”傅迟还没说完,被裴泠初温声打断。
“好了,母亲不会知道的。”
傅迟对于裴泠初的态度感到讶然,心中微动,抬起眼睫,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点点头:“好。”
听小初姐姐的。
裴泠初似是没想到她这么乖,因为她刚刚避着碰到自己掌心的不悦悄然淡去,目光直直迎上那双清浅干净的眸子,不知为何,心脏忽地加快两拍,一不留神,就容易陷在那片汪洋大海中。
“小初姐姐。”
傅迟忽然出声,把裴泠初从海里拽出来。意识到刚刚自己一直盯着她看,裴泠初眨眨眼,浑身泛起不自然,连忙说道:“刚刚煦姨打电话,说今天晚上要和母亲一起住在公司。”
话音停顿两秒,继续说:“小瑾去朋友家里,今天也不回来,晚上只有咱们两个。”
咱们两个……
傅迟坐在床上没动,转动眼珠。
这四个字在舌根滚了一圈,咽到肚子里,不说话,眼神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念叨的人。
眸光深处,不明的情绪翻滚。
裴泠初声音很轻:“我煮了小米粥,有力气吗?要不要端上来在房间里吃?”
傅迟眨两下眼睛,沉默几秒后说道:“小初姐姐,我们下楼吃饭吧。”
裴泠初点点头,从衣柜里拿一件外套出来放床上,随后端起杯子朝屋外走,“我先下楼,你记得穿好外套再下来。”
屋子内再次剩下傅迟一个人,她温吞地下床,双腿发软,有些打颤。在家居短袖外面套上件白色纯棉长袖衬衫,头发被压在衣服忘记拎出来,脑袋垂得很低,像一只耷拉耳朵的小狗,细丝丝的嗓音响起:“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傅迟下楼看见裴泠初已经盛好小米粥,筷子也摆好,正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等她。
裴泠初依旧是早上那一套亚麻风,头发整齐利落,经过一天也不凌乱,手里端着眼熟的绿色蔬菜汁和半根玉米。
傅迟的心情又明亮起来。
虽然腿还有些软,但脚步却不自觉轻快起来,坐到裴泠初旁边,忽略空气中难辨的古怪味道,拿着勺子慢慢搅拌,心情不错地瞧碗里黑乎乎一个团块,用勺子戳了戳,沉下去,又浮上来。
裴家的佣人不多,裴烟回怕吵,不留她们住家,都是按点来,按点离开,无特殊情况,所有人都要在晚上六点前离开,有事情随叫随到,除了管家。
毕竟,管家是裴家的人。
现在晚上八点多,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裴泠初不经意间朝旁侧瞟,看见傅迟只是拿着勺子搅拌着有点发黑,几近熬煳的小米粥,长发挡住半边侧脸,看不见是什么表情。
不吃啊。
她收回视线,手腕压低,吃了两粒玉米……吃了一粒玉米……最终把玉米放回盘子里,又把头朝傅迟相反的方向转去,纤颈勾出流畅线条,下颌线优越分明。
算了,下次还是让阿姨来好了。
裴泠初这么想着,神情愈发平静,然而指尖捏着杯壁收紧,那咬了两口的玉米不愿意再吃。
眼底的情绪凝聚,又散开,再凝聚,再散开,在凝聚……
就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对峙,反复拉扯她的神经,一面想把她的心情卷起来,一面想把她的心情压下去。
食指不停摩挲在拇指指骨上。
好烦……
刚刚只不过是上楼一趟,再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小米粥糊了。
就在裴泠初打算让傅迟别吃她煮糊的小米粥时,干净温柔的嗓音忽然响起,宛若初雪过后第一缕暖阳,瞬间把裴泠初的烦躁抚平。
“很好吃,小初姐姐,还有多的吗?我一天没吃饭了。”傅迟的声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朝她那边推推碗,也不管陶瓷碗在桌子上划出不大的摩擦声。
过了两秒后,裴泠初才动动肩膀,一点点把脑袋往回转,眉间柔和,只是瞥一眼空了的碗,缓缓说道:“锅里还有。”
她心里长的毛毛草,此刻被微风抚了抚,舒展开枝叶。
“那我再去盛一碗。”说完,傅迟端着白瓷碗快步朝厨房走,裴泠初都来不及喊住她。
傅迟立在餐台前,灯光灰暗,一手掌勺,一手端着碗,粥是滚烫糊锅的。
垃圾桶里有炒煳的菜叶子。
傅迟悄无声息地勾起唇角笑。
——
睡了一天的傅迟,刚吃完晚饭就被勒令继续去睡觉。
“我睡不着。”她坐在床上,睁着无辜的,亮晶晶的大眼睛,正一刻不停地瞅手里拿着好几包药的裴泠初,抬指拎下衣服领口,眼底流露出几分嫌弃,又说:“小初姐姐,我想洗澡。”
出一身的汗,她都要臭了。
然而,毫不出乎意料的,裴泠初回绝道:“不行,刚退烧。”她在床头准备好热水,放下几包药:“吃了药后休息吧,今天晚上不用例行检查房屋。”
意思是,小初姐姐要代替她查房子的意思?话说,小初姐姐怎么知道她每天晚上要检查房屋?
傅迟敛下眉眼,藏在被子下的指尖却欢快地上下晃动。
明明她才是管家,这么一看,倒像是两人互换了身份,今天一天也是裴泠初照顾她的。
就好像,她们跟以前一样。
想到这,眸光忽然亮起来,又瞬间暗下去。指尖似乎也被大脑的情绪感染,停下来。
傅迟忽然伸出手,原本是想牵她,最终却安分地放在被褥上:“小初姐姐也快去休息吧,一天都在照顾我,明明应该是我照顾小初姐姐。”
裴泠初平静地扫一眼她的手掌,抬手压压被角,认真看着她说:“不用照顾我,我之后会跟母亲说重新找下一任管家。”
傅迟愣住,裴泠初就这么不想让她当管家吗,天天都要说。
她就要当。
落下去的手又立马抓回来,傅迟的语气稍有些急促:“小初姐姐,我晚上应该不会烧起来了吧,如果烧起来的话直接吃退烧药。”
裴泠初点点头,刚想说话,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咳咳……”
傅迟的咳嗽来得突兀,抓住衣角的指尖扯紧又松开,单手罩在嘴巴上,勾着腰不停咳嗽,露出来的额头早已一片薄红,血管微微暴起。
蓝眼睛只得藏在紧紧闭起来的眼皮后面,眼角狠狠皱着。
裴泠初无法解决剧烈的咳嗽,只好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试图这样的动作能减轻她的痛苦。
“小迟,喝点水。”
这轮咳嗽终于结束,傅迟脱力地靠在床头,眼皮虚虚张着,伸手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又接过她递过来的两包药,一把直接往嘴里倒,两大口水咕咚咽下去。
颈间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白净的,全都被傅迟自己抓红。
又接了两包药,继续一把往下吞。
嗓子疼痛难忍之余,忽然听见裴泠初说:“晚上我在房间陪你。”
听见这话,傅迟眼睫颤两颤,很微妙地弯弯眼角。
——
“小初姐姐还是回房间吧,万一我把你传染上,那明天就是两个病人了。”傅迟拎着很认真的语气说。
裴泠初铺被子的动作一顿,面上平静,然而情绪却皱了起来。过了半响才说:“没事,我不会生病的。”
烦闷的情绪很好地掩在话语中。
“好吧。”傅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凝视着她,蓝眸中倒映着她的一举一动,那道如玉般温润的身影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远。
傅迟无意识中,舔了舔唇角。
裴泠初洗过澡之后来的。蓬松的发顶,发梢带着点潮湿,几缕粘在一起,随着她弯腰,从肩上滑落,白色缎面睡衣空荡荡地晃,领口敞着一大片雪白肌肤……
傅迟瞬间移开视线,耳朵可疑地红了,想起什么,小声嘟囔句:“是裤子啊。”
裴泠初最终还是在沙发上躺下。
屋内很黑,窗帘紧闭,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她一手搭在额前,怔怔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
此刻,在不远处,正有一个人睡在床上。
香柠檬的味道被另一重气味代替,厚重的,浓郁的,苦涩的。
裴泠初以为,她不吃药,今天晚上会睡不着,也抱着不睡觉的念头躺在这里。然而没过几分钟,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呼吸悠长。
裴泠初睡着了。
不知过了几时,床上的人忽然翻身下来,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慢慢朝沙发的方向走去。
一束光斑忽然搭在清瘦的脚踝上。
——
隔天清晨,裴泠初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从沙发上坐起来后,忍不住抬手按按脖子。
饶是沙发质量再好,也比不上床舒服。
但是令裴泠初意外的是,虽然身体酸痛,但精神却很饱满,难得能在没有药物控制下睡一个好觉,没有往常起来时,身体和精神上的不适。
等她抬眼看向大床时,发现床上没人,被子叠得整齐。
裴泠初:(恍惚中,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事)指尖倏然捏紧被子,她就这么睡了一晚上,还说半夜起来试一下小迟的体温来着!!!
然而某人内心波澜,面上毫无表情,从沙发上下来。
“小迟?”
裴泠初温声喊道,没人搭理,转头似乎听见水流的声音,了然后,眉间微皱,抬脚往浴室的方向走。
不听话,发烧还要洗澡。
等她站到浴室门前,门内清冷的白光扑在脸庞,裴泠初抬手敲门,然而刚碰上,浴室门便随着她的力道打开一条缝,热气瞬间涌出来,空气中云雾缥缈。
“小……”话音一顿。香柠檬的味道扑了满脸,裴泠初站在这里没动,眼眸定定地望着什么,出了神。
白雾中,冷白似雪的肌肤,右肩胛处堂而皇之地映着一轮弯弯蓝色月牙。
月亮,纹身……
裴泠初眼眉闪烁,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视线却像粘在那弯月牙上似的,移不开眼。
心头蓦地窜起一簇火焰,把她的血液烧得沸腾。
裴泠初:小迟发烧,守夜
傅迟:满脑子想,今天怎么不穿睡裙…
温孤:……某人 ,发烧还这么不老实!
首先澄清,最后那里,小初看到小迟肩上的纹身时,所产生的那种感受并不是生理性的,她目前对小迟一点想法都没有,人物还没塑造完,往后看慢慢理解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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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晚上我在房间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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