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明跟老板出了个差，为期半个月。这半个月，李清明发现阚主任一如既往的忙，比之前还要忙，是怎么发现的呢？
比如连续两天晚上十一点打电话过去，阚主任居然还在手术室做手术。
第三天晚上十一点，李清明如常应酬结束，回到酒店就立马拨打阚书华的电话，他还是在手术室。
放在巡回护士记录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巡回护士看着阚主任手术游刃有余，一般没有应急的急救，边做手术边听电话没什么大碍，于是巡回护士顺手拿起手机，然后问阚书华道:“备注，小孩?……听吗？主任?”
阚书华手上动作未停，淡淡地嗯了声。
接着巡回护士便滑过了接听键打算按免提键，阚书华看着护士说道:“不用免提，放到我耳边吧，谢谢。”
李清明清朗的声音传入阚书华耳朵，“想我了吗？”
心情挺不错的样子。
阚书华口罩底下的嘴角无声无息勾起了一边，温声说：“嗯，想。”
李清明作为销售，应酬少不了喝酒，阚书华知道，问他：“喝酒了没？喝了的话，快洗完澡去睡觉，我在做手术。”
手术室的医生和护士几乎瞬间感受到阚主任接电话时的笑意和难得的轻松，因为……实在是和平时的阚主任很不一样，轻声细语的阚主任仿佛身上笼罩着一层柔光。
李清明感叹了一句又在做手术就嘱咐他下了手术吃点热乎的就去休息，然后贴心地不打扰他了。这通电话很快结束，阚书华对着巡回护士说：“麻烦帮我挂了吧。”
巡回护士应声说好，但实在没忍住偷瞄了一下昵称，原来看漏了两个字，其实备注是，AI小孩宝贝。
又小孩又宝贝?阚主任当爸了？
但刚才接电话时的神态又不似小孩，小孩可不会喝酒……这么一想，果然恍然大悟，不就是像情侣之间嘛，巡回护士觉得自己被塞了满嘴狗粮，于是没忍住问道：“主任，家里人打电话来查岗吗？”
阚书华边拿着手术钳钳着什么，边淡淡地说：“查岗算不上，每晚都有通电话。”
没有给机会巡回护士八卦，打断道:“好了，徐薇收尾，准备缝线。”
徐薇还在发愣呢。她一时没能适应自己的师傅居然和手术室的护士有问有答，态度堪称温和，而她呢？永远冷不丁的被发问，眼神冷冰冰的。
“徐薇，发什么呆?”阚书华看着第一助手的她，徐薇打了个冷颤，然后微微颤颤地说：“对不起。”
“嗯，准备缝线。”阚书华让出主刀位置，手交叉放在胸前，避免无菌区域感染，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观看徐微操作。
徐薇是阚书华一手带起来的医生，近年来手术技术越发稳重，小手术已经可以独自上台做了，阚书华对她总体还是满意的，很多手术的基本功都可以交给她做，比如开刀和缝线，虽然有点大才小用，但医生这个职业天生没有拒绝上手的机会，不论多么小的操作，阚书华趁机难得可以休息一下。
收尾差不多了，器械护士和巡回护士清点手术器械，巡回护士确认医疗器械数目无误后徐薇才说用几号线缝合。
阚书华这才脱下无菌手套和手术服，打算外面去和家属沟通手术情况，报平安。
拿上手机微信的信息铃声就响了，李清明发了条语音来，他点开听筒放在耳边：“阚主任这么晚还有手术呀？那都没时间想我啦！”
语气娇憨，故意的。
和李清明谈恋爱，最大的改变就是，阚书华对微信的使用变得多起来，因为他的小男朋友遇到好玩的事情、好笑的人、吸引人的景色，会无时无刻给他信息，有时候图片，有时候语音。
阚书华丝毫不忌讳手术室的手术医生、麻醉医生、器械护士、巡回护士，哦还有一个昏睡在手术床的病人这一众等人，笑着回语音，“我一直都很想你，没有说没时间这一说法，快去睡觉。”
而在场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惊呆了，动作凝滞住了几秒钟，尤其是徐薇。
阚主任看起来对谁都一副温和、好相处的样子，而其实实际上温和中有着鸿沟，跨不过的鸿沟，没有人能知道他的私事，阚主任不会说，别人也问不出来。
阚书华离过婚，尚且单身的这个信息，也是医院最高领导层，C医院的院长在某顿饭里碰见阚书华，闲聊时说过的两句话，并且表示没有再婚的意愿。那时恰好几个科室护士长也都在，一起吃饭的护士长们无一例外都是女的，没有男生，没几天阚主任离婚，并且单身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
至于其他的嘛，院长也一概不知了，更何况别人，那就更不知道了。
阚书华刚走出手术室，智能的门缓缓关上后，巡回护士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阚主任什么时候开的第二春？怎么腻歪……以前也不见他跟他前妻有通什么电话啊。”
有人笑问徐薇：“徐医生你知道阚主任什么时候开的第二春么？”
徐薇张了张嘴巴，发现她也不清楚，于是没说话，只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低头给患者缝线。
大家大失所望，毕竟像徐薇这种贴身在阚书华身边的亲传弟子都不知道，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手术室每晚的值班医生护士都不一样，这晚的巡回护士脑回路一转，立马跃跃欲试地说道：“我要问问昨晚的医生护士，看一下昨晚有没有听到这么腻歪的电话……毕竟之前真的一个前妻的电话都没碰到诶！”
麻醉医生笑着搭茬：“这么八卦的吗？”
“你不八吗？阚主任可是我们医院最年轻的科室主任，高大又帅气，精雕的五官，关键一副禁欲的样子，你看看刚才……春风满面，我可太好奇了！”巡回护士幸福地说：“我刚才看了通话的备注，AI小孩宝贝，啊……可太肉麻了！”
跟病人家属报了平安，解释了一下手术过程，阚书华便往科室的方向走去，手机不断震动，连续收到李清明发几条的信息，没停过。阚书华拨了个电话过去问：“怎么还不睡觉？”
李清明：“想你，睡不着，我们已经十天没有见面了！！”
“还有四天就回来了，忍忍。”
李清明：“这怎么忍？难道你想我的时候也要忍吗？”
阚书华低笑了声:“嗯，忍着呢。”
“你给我讲故事吧。”李清明闷着声说。
“想听什么？”
李清明贫瘠的人生没有亲情，友情也是大学之后才有的，也没有快乐的童年，以至于说起故事也只知道灰姑娘、白雪公主、豌豆姑娘、这还是三年级的女同桌不嫌弃他跟他分享的，小李清明很高兴有一个愿意跟他分享童话故事的同桌，并且将这些故事牢牢印在脑子，像从打印机出来的A4纸，只要不烧掉，那些字就不会消失。李清明差点脱口而出灰姑娘三个字，而后发现不太对劲，他一个男人听什么听灰姑娘的故事，犹豫着支支吾吾地试探着了下:“…灰姑娘？”
阚书华说好，然后问他：“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阚书华的反应平淡的正常，没有因为他是男孩子就不应该听灰姑娘的故事，让李清明没有芥蒂地说了白雪公主和豌豆公主，阚书华又说好，李清明说：“还想听你读别的故事，编的也可以，随便什么都可以。”
阚书华低低地笑了，“好。”
然后缓缓地说着灰姑娘的故事，语调很低，语速放得缓慢，很有有哄人睡的魔力。
徐薇忙完从手术室回到科室，捏着肩膀慢慢走到医生办公室，只见阚主任还没离开，徐薇顿时走路变得无声，像是故意隐藏，好在主任好像没看到她，她有些庆幸，走近时又听到主任嘴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灰姑娘的代名词，语气很温柔很温柔，嘴角还能清晰地看到脸上的笑容。
徐薇当然能听得出讲的是灰姑娘的故事，可这是阚书华啊，阚主任……
阚书华讲童话故事吗？
徐薇咋舌，心里反问自己：“见鬼了吗？”
不能怪徐薇这么惊讶，实在是作为阚主任一手带大的大弟子，从来只记得阚书华冷着脸纠正她的错误的时候，不是冷着脸纠正她错误就是正在纠正错误的路上，极少对着她展露迷人的笑容，不能怪她有心理阴影啊!
而且阚主任也不是暴脾气说脏话骂人的语气，就是平平淡淡一副和蔼可亲的语气，说的话却是给你往心窝里扎刀。
阚主任也可能并没有冷着脸，身边的医护同事都这么说的，阚主任只是冷淡，并不是真的冷酷。可徐薇就是认为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暗藏冷气，只是在她犯错误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心里便发虚，就是可怕的眼神，徐薇觉得阚主任既冷漠又可怕。
让人不得不想要避着走，但又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怎么避也避不开，总是需要阚主任的帮忙，徐薇对于偷听有点心虚，但又忍不住将耳朵的注意力放在那边。
“睡着了吗？”阚书华温柔地问对方。
没有任何回应，阚书华认为李清明应该入睡了。过了一会儿阚书华又问，依旧没有回响，这才把电话摁了。
“回来了？”阚书华余光看见个身影，转头就看见了徐薇定定地站在墙边，看不出来她是想进来还是出去。
徐薇僵硬地缓过神来，“主任，28床目前已经转入了ICU，我会时刻盯着的，还有27床，我会时刻观察病人意识的……”
徐薇听到阚书华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主动汇报工作情况。
汇报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徐薇到后面已经后悔了，懊恼自己怎么老是这样，阚主任只是随口地问一下，而不是需要她时时刻刻汇报病区情况。
结束时徐薇没忍住拍了一巴掌嘴巴。
阚书华点头，提醒道:“嗯，手消毒了吗？就往嘴巴上碰，哪怕你拍别的地方。”
深夜的医院极其安静，精神外科科室办公室内一坐一站两个人也安静极了，气氛有些微妙。
“对不起……”
阚书华抬头看眼前这个永远都在紧张的学生，标准的军式笔直站姿，老实地汇报病区危重，需要重点关注的病人，他不禁蹙眉，“放松，我没让你做检讨。去忙吧，忙完早点休息，应付不了打电话给我。”
徐薇：“好。”
徐薇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写病历，补医嘱，虽然集中精力敲键盘，但无形中总有那么一根细丝被阚书华牵引着，直到那根线越来越粗，徐薇手上的活忙完了，阚书华还在。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促使徐薇有些迫不及待、下意识地发问：“主任，我是不是有师娘了？”
阚书华悠悠转过来看她，过了一会儿说：“嗯，是清明。”
“什么？”
“不需要叫师娘，他会介意。”阚书华说完低笑了下，再解释道：“是你认识的那个清明，男生。”
李清明在C医院蹲了一年多的时间，不仅精神科的生意他做，各个科室的生意他都做，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这么个人。
徐薇当然也认识李清明，还跟他很熟呢。也是因为主任从来不走病人来医院看病却走外面药方那一套，所以她才跟李清明熟悉起来，但问题是……她没少在李清明面前吐槽阚主任啊。
徐薇定住了几秒，笑的很难看，但还是衷心发问：“保密吗？”
阚书华笑了笑，他这个徒弟的反应看来像是有故事，但没深问，只说：“嗯。你知道就行。
徐薇乖巧：“好的”
一夜相安无事，徐薇难得在值班的晚上睡了个好觉，伸着懒腰松着筋骨走出值班房，准备回办公室交班。
边走边从口袋掏出手机，开锁发现收到好几条信息，都是李清明发过来的。
徐枔扫了一眼李清明的发过来的微信——不用叫师娘，但可以叫师傅的老公，谢谢~！
徐薇嗤笑了声，李清明的形象就不像是阚主任的老公，别说性格……性格，谁能冷又有威严又霸气得过阚主任?
--呵呵。
--可能吗？
徐薇想也没想就这么回了，最后还加了句——是个人都能看得出阚主任是你老公，你是…个o。
徐薇隔着屏幕都感受李清明的骚气，他是这样回的：“那不管怎样，我都当阚主任男朋友了，你怎么还单身？你有男朋友吗？”
徐薇：“……”
这波扎心了，她比李清明大五岁，还单身着这几个字简直她是日常，天天被人提醒，天天被人催婚，家人催朋友催同事催。
于是徐薇这次把手机摁掉，拒绝回复。
李清明不依不饶，“你想看我和我们家阚主任接吻的照片吗？前段时间拍了几张，我两都很帅。”
徐薇:“……”
什么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就是了。
话不必多说，动手行了，于是在下一秒，徐薇大方地把李清明的微信放进了小黑屋，李清明因此没能把图片发送成功。
看着图片发送失败，李清明没有气馁，瞬间就转移了对象。所以阚书华刚醒来，习惯性摸着枕头底下的手机，下意识去看有没有李清明的信息，于是就看到一张和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的小男朋友接吻的图片，还是他手机拍下来，发给李清明的。
下面有几行文字。
——5555，我好想你，想立马见到你!
——你想我吗？
阚书华回答。
——我也很想你，还有三天。
阚书华勾着嘴角回信息。
不时，徐薇回到科室办公室，看到一张笑脸的阚主任盯着手机看，一看就知道跟他那个男朋友聊天。
大早上不仅被喂了狗粮，又被嘲单身，徐薇心里充满委屈。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徐薇战胜了对恩师的恐惧，走到他跟前面前，打开手机屏幕，递过去给阚主任看：“主任，您管管他。”
看到李清明戏谑徐薇单身，又说将接吻的图片发给她，阚书华脸上的笑意没办法不加深，他只是睡前跟他说了一句徐薇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他就这样骚扰人家，阚书华咳了下说:“他还小，不懂事，周围也就只有你知道，你多担待。”
徐薇：“……”
大早上的，她犯什么混在恩师面前告他小男朋友的状啊，没吃早餐，也被喂饱了，徐薇僵着脸嘀咕：“呵呵，我多担待、多担待、”
阚主任忽然又多说了一句：“他本就不是个能藏的住事的人，他要是跟你说，他能开心些。”
“那您昨晚还不如别告诉我，还要我默默吃狗粮！”徐薇只敢在心里吐槽，又听到恩师说：“清明说你们关系很好，如果我主动跟你说的话，他可以开心一段时间。”
徐薇微微笑着：“好的。”
难得见她活泼一点，没一会儿，阚书华便多说了两句，只是徐薇很快又恢复之前老老实实的样子，他便没再多说。
徐薇并不是难以接受两个男生在一起，反而很久之前她就觉得主任和李清明在一起时有种莫名其妙的搭，说不上哪里搭，可能是气场搭，或者是长相搭，又或者做事合，总之阚主任笑容会多起来。
有时候看着李清明噎一下没有人敢得罪的阚主任，阚主任一脸无奈但又不会做什么的表情，有种纵容的意味，徐薇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那时候她还暗暗yy了一下他们。
没想到竟然成真了，真是见鬼了。
不过昨晚主任告诉她的时候，她还是惊呆了，yy是yy，事实归事实，毕竟身边还没同性跟她出轨呢，第一遭还是……她那严肃的恩师，真的是除了惊呆了还是惊呆了，惊到呆住了，直到深夜躺下值班床上时还在怀疑——这特么是真的？假的？
一觉醒来，她觉得她现在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但是能不能别让她吃狗粮！
而且这个狗粮还只有她一个人在啃！
难啃啊。
交班结束后，徐薇和阚书华一起走出科室，走到医院门口分别时，阚书华特意叮嘱她:“把他放出来，别放在黑名单里。”
徐薇愣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阚主任讲的是什么，不过很快她就get到了。
失策，真是失策，她根本斗不过人家两口子，她就不应该找阚主任告状，毕竟大部分人都是看着冷淡，其实最是护短。
徐薇在心里默默懊恼。
C医院正门人来人往，有穿着病服的病人、有穿着蓝色制服的护工、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和医生，还有家属，各自处理各自的事情，有的只是在散步闲聊，反正院前一片闹腾。
徐薇默默地看着阚书华的背影。阚书华很高，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比例很好，大长腿尤其吸引人眼球，脸上始终看不到岁月留下的痕迹，看起来让人感觉这个人只有三十出头。
昨晚的急诊是急call阚书华回来手术的，可能匆匆忙忙阚主任没有来得及换衣服，穿着一套休闲运动装，一点也不似平时衬衫西裤成熟有魅力的钻石王老五，运动套装的阚书华看起来更年轻有朝气。
徐薇看了一会儿，直至阚主任背影渐渐消失在一家早茶店转弯。
徐薇眨下眼睛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有一滴泪珠落下来。
她暗恋了那么久的人，有了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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