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孟戈觉得,大半夜出来扮女鬼的闺阁女郎君,怎么想都不大对劲。
而蒋云若呢?现成的大宝贝送上坟,坟都挖过了,不坑一下她觉得实在浪费。
一男一女狼狈为……咳咳,一拍即合。
徐为知道自家世子笑得这样好看时,见着他笑的一般下场都不怎么好看,只在心里感叹,好好一个柔弱小娘子大半夜羊入虎口,实在可惜。
莹纤则更了解狐狸天性本骚,一个十二岁就教纤湘阿姐养面首好缓解心理压力保持年轻的浪荡小娘子,同上马车,吃亏的绝不是自家主子。
抛开黑衣蒙面不吭声当背景板的暗卫,一行人颇为和谐走到了不远处的马车旁。
然后徐孟戈看着马车沉默了,头一回,他有些后悔自己决定下得太过莽撞。
面对藏蓝幄顶像经历过虫吃鼠咬,外壁都看不出本色的破烂马车,蒋云若恰到好处手足无措地涨红了脸。
她绞着帕子颇为不安,几近嗫嚅,“祖母,祖母不喜我阿娘,雪涧姐姐是阿娘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来给她送行,因而是,是偷偷跑出来的,实不敢坐府里的马车,委屈世子了。”
碧莲技一:卖惨。
徐为看蒋云若的眼神带了点怜惜,他是负责调查的人,比徐孟戈更清楚蒋家二房在梁庆伯府的待遇,心里一声叹息。
徐孟戈不为所动,装可怜的女子他碰到太多了。
他压下扭头就走的嫌弃,尽量温和道,“无妨,蒋三娘子请先上马车。”
蒋云若轻轻嗯了声,及至扶着莹纤上了车辕,才顿了下,似是不舍般扭头往雪涧坟茔的方向看。
因为站得高,无人能在暗色中看清她的眼神,也就没发现蒋云若瞧得是坟茔偏左的位置,那一瞬她眯起的眸子带了些微妙的冷意。
而后她才轻拭眼角,掀开软帘进了车里。
碧莲技二:卖善良。
但在徐为心里更唏嘘时,徐孟戈下意识顺着蒋云若看的方向扭头看了过去。
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他仍给暗卫使了个眼色,待得两个暗卫回去继续搜,徐孟戈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狭窄又简陋,莹纤跟徐为一起挤掉了车夫的活计。
徐孟戈人高腿长,不管蒋云若怎么坐,都势必会在不经意间有所碰触。
蒋云若脸越来越红,连耳根子都泛着红,偏开头不敢看他。
碧莲技三:卖单纯。
徐孟戈虽未觉得她做作,但面上也无甚波动,他上马车的意图本就不单纯。
虽然不甚磊落,可他上马车,就在于看看美人计好不好用。
待得马车颠簸着启程,徐孟戈尽量偏开身子避开对小娘子的唐突,温和开口,“蒋三娘子这样大半夜出来,就不怕碰到坏人?”
“我,我这婢子会一点拳脚功夫,应当是无虞。”蒋云若声若蚊蝇羞道,“雪涧姐姐是因照顾我才……不来送她,我实是心中难安。”
徐孟戈语气多了几分关切,“哦?蒋三娘子生过重病?”
蒋云若下意识点头,头点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僵硬着立刻摇头,语气有些慌乱,“没,我没生病,就是,是因家母……我不思饮食,身边又只有雪涧姐姐照顾,才会这般讲。”
碧莲技四:故作蠢笨。
徐孟戈眉峰微挑,轻叹了口气,语含安慰,“抱歉,勾起蒋三娘子的伤心事,是某之错。”
蒋云若眼眶微红拿帕子擦眼角:“无妨,有雪涧姐姐安慰,我已经想通了。母亲若知道我日日沉湎伤怀,不能照顾好父亲和四郎,定会难过,我已经累得雪涧姐姐……再不会钻牛角尖了。”
碧莲技五:假装坚强。
徐孟戈见她擦了半天,就落了一滴泪,仍挂在腮边,这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惹得徐孟戈扯了扯唇角,眼神更冷淡了些。
人真伤心的时候,绝哭不了这么美。
他离京甚久,倒是少见在他面前演这么起劲儿的小娘子了,还真是有点怀念……不留情劝对方省点力气的感觉呢。
不过他并非是主动给人难堪的性子,蒋云若一个羸弱小娘子,也没跟以前那些小娘子般往上扑,即便心有怀疑,他也不会故意戳穿。
后半程他闭目养神不再开口,直到了梁庆伯府后门,下了马车他才主动一把。
“时间不早了,蒋三娘子早些回去歇息吧,马车我让属下帮你还回去就是。”
这马车是知书出门买香烛纸钱的时候偷偷租的,徐孟戈是个谨慎细微之人,既对蒋云若有所怀疑,自然要查清楚她是否经常这样出门。
蒋云若羞着脸温顺行礼,“那就谢过世子了,今日相送之恩——”
“不足挂齿,你也说了,我是个好人。”徐孟戈利落打断她的话。
蒋云若:“……”这人,说胖就喘上了还行?
徐孟戈不给蒋云若留后续纠缠的机会,拱手道,“某还有事,先行一步,愿女郎君事事顺遂,日日安康。”
说罢他不再停留,接过徐为手中的缰绳,策马而去。
徐为尴尬地笑了笑,世子也是,不是马蹄子有问题,好歹装一下啊。
蒋云若只甜甜笑了下,扶着莹纤从角门进去,回了自己院子。
直到四下无人,莹纤才忍不住问,“小娘子你是不是说秃噜嘴了?既然说雪涧照顾你才累的得了病,干嘛又否认呀?”
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是被这谨威候府的小侯爷查出蒋云若是失忆,今天又一照面就认出人家来,摆明着是有问题。
蒋云若坐在软榻上轻笑,“就是要他查,偏老子是本翻不完的书,我要让他永远保持好奇!”
莹纤看不惯她这得意样子,嘀咕着反驳:“你不是跟我们说,反派死于话多,话多必失,让我们少言寡语吗?”
蒋云若:“……”她还这么好为人师?
“那是你们,我长了副好人样儿,怎么就不能多哔哔两句了?”她用实力告诉莹纤,真理永远保持在嘴炮那里。
在莹纤偷偷翻白眼的时候,徐为已经回到谨威候府,在书房跟徐孟戈禀报,“车行说这是头回碰上那租车的婢子,雪涧的画像他也未曾见过。”
徐孟戈确实如蒋云若所料,吩咐徐为,“去查查蒋三娘子是否有什么异常。”
徐为迟疑了下,“属下大概知道,蒋家这位女郎君在母亲的丧葬仪式上,悲伤过度后脑勺摔到了棺木上当场昏迷,醒来就忘了前尘,她亲弟蒋四郎当日也因急着回去探望阿姐,冲撞了大千岁家的庶六郎,被借题发挥,逼着蒋家大房的二郎打断了堂弟的腿,至今还未能痊愈。”
徐孟戈没如徐为那样感叹蒋家二房有多惨,他立刻发现疑点,“忘了前尘?何时的事?”
“差不多三月初,快一个月了。”徐为想了想如此道。
徐孟戈眼神清冷,“一个月,我既不曾在各种宴会露过面,一个忘了前尘的女郎君,为何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这……”徐为也立刻警惕起来,但随即又看着徐孟戈那张貌若好女的俊颜,迟疑着欲言又止,到底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徐孟戈不耐烦地一脚踹过去,“别跟晋□□,有什么就说,再扭捏自己出去领军棍。”
徐为缩了缩脖儿,赶紧小声道,“当然,属下只是猜测啊,世子您大概不知自己的名声……咳咳,不是毒舌,重在貌比潘安,虽然常在京中的小娘子大都不敢冒犯于世子,可一些隐门子里,您的画像……卖的一直都挺紧俏。”
隐门子一般指那些颇有诗画才名的清信娘独居之地,后大宣最繁盛之时,有些家世不显的风流诗画才子,选了清雅之地居住,卖弄文采并以此为生,也被戏称为隐门子。
显然不管是清信娘还是画师,对于出现在小娘子闺阁中与人把玩这件事,都让徐孟戈不那么痛快。
“世子,还要继续盯着蒋家三娘子吗?”
“世子,夫人让人将您的画像送去了礼部尚书府,于夫人也着人与您送了陈家二娘子的画像来。”
徐为和外间嬷嬷的声音同时响起。
于夫人兵部尚书夫人,也是徐孟戈的大姨母,礼部尚书姓陈。
这正撞徐孟戈枪口上了,他紧蹙起眉,想到蒋云若在马车上那几番卖弄,语气冷清吩咐,“不必,去查蒋二夫人的过往即可。”
他还是怀疑蒋蘅的夫人像细作,没有证据,就是一种直觉。
徐为缩了缩脖儿小声应了,赶忙去给嬷嬷开门,自己趁机溜了出去。
他就知道这事儿说出来,自家世子肯定不高兴,再留下等嬷嬷走了,说不准他真要挨几棍子。
他们这边聊完,莹纤也弄明白了蒋云若的意思,颇有些愤愤。
“所以小娘子你娇羞勾搭郎君,为什么是我受累避开人想法子得了徐世子的画像来?休想!”
没有好处不说,画像也不归她,凭什么呀!
当婢子这么憋屈的话,她想回纤湘阿姐那里去了,起码不用干活也有饭吃。
“吃喝玩乐报销,外加十两银子。”蒋云若淡淡道。
莹纤立刻起身露出一口小白牙,“为主子分忧,婢子我义不容辞,我明儿个一大早就去,保证两天内给你搞十张回来!”
蒋云若不意外她的反应,“不用,一张就够我念念不忘的,十张的话,我做鬼都放不过他,不至于。”
莹纤:“……”
莹纤:主子你失忆了,也抠出新境界了。
蒋云若:那是你还不明白穷的魅力,总能让人勇于突破自我。
莹纤:……算了,这个她不想懂。
女郎君:权贵官宦家里小娘子的尊称。
清信娘:指卖艺不卖身的欢场娘子,大多琴棋书画才艺斐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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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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