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把大芋头仔细洗净,放入石锅,加了适量清水,接着往石头垒成的小灶里添了一把木柴。
小幼崽蹲在一旁,仰头问,“黎哥哥,今天还有竹笋炖肉汤吗?”
夏黎开始处理昨天剩下的卷角羊肉,抽空回答道,“今天做白萝卜炖羊肉汤哦~会和竹笋炖肉汤一样好吃的。”
小幼崽眼睛亮晶晶的,欢呼道,“好哎!”
傍晚的风裹着一丝凉意,远处的天边渐渐晕染上一片橘红色。
一群白色的鸟雀身披彩色如锦的霞光,悠然自得的在天空中飞翔,偶尔依稀还能听闻悦耳的鸟鸣声。
当夕阳的余晖彻底隐没于地平线之下,只有小灶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照亮黑夜。
狐金皱着眉拆开编织错的藤条,时不时抬起头朝洞口望去,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这么晚了,狩猎队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夏黎编织的动作顿了顿,抬眸朝洞口望去,入目只有一片漆黑。他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是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狐兰见狐金一直走神,心中有些无奈,伸手一把夺过狐金手中尚未编完的藤筐,随后放柔了声音说道,“狩猎队今天可能跑得比较远,现在应该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狐溪揉了揉咕噜咕噜响的肚子,深深地吸一口气,心里叹道,“白萝卜炖羊肉汤好香啊……”
蓦地,狐溪眉心紧拧,语气迟疑,“嗯?怎么好像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狐金眼眸一亮,瞬间弹起身,匆匆地往洞口跑去,“我也闻到了!是狩猎队,是狩猎队回来了!”
夏黎闻言立即放下手里的藤条,也跟着站起身往外走,脚步下意识加快。
“啊——这这这这这是……是灰猛象!我的天呐,我我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狐金僵在洞口,嘴巴大张着,结结巴巴的话语从微微颤抖的嘴唇间艰难挤出。
夏黎目光诧异地望着洞口外的庞大身影,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止步不前。
月色银辉之下,夏黎清晰地看见灵兽人手臂上暴起的青色血管,仿佛蜿蜒曲折的青蛇在肌肤下扭动。
灵兽人们肩上扛着巨大的灰象,脚步随着沉重的呼吸声,一步步陷入泥土之中,每一步都似乎伴随着土地轻微的震颤。
听到异动的兽人们一窝蜂似的跑出来,推推搡搡地拥堵在洞口,一个个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一名小幼崽紧紧地扒着亚兽人的大腿,声音带着不确定地问,“姆父,那是什么?好大啊……”
亚兽人垂眸凝望着幼崽,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尾音微微发颤,“是灰猛象,狩猎队猎回了灰猛象。”
为首的狐山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喊,众兽人闻声缓缓屈膝,齐心协力将灰猛象从肩头卸下。灰猛象庞大的身躯轰然砸落在地面,掀起一片尘土。
夏黎的目光迅速捕捉到狼朔的身影,待看清他背上竟然驮着一道人影时,心瞬间揪紧。
今日,狩猎队在荒野中奔波了大半天,却始终没有发现猎物的踪迹。眼瞅着日头渐渐西斜,灵兽人们以为此次要空手而归。可就在回程的路上,他们意外地发现了一头脱离象群的灰猛象幼崽。
尽管只是灰猛象幼崽,可它身躯依然庞大无比,犹如一座移动的小山丘,攻击力也极强。
在狩猎的过程中,一名刚成年不久的灵兽人突然被吓得怔愣,陷些就被灰猛象一脚踩瘪。
千钧一发之际,一头猎豹如闪电般从草丛中迅猛冲出,张嘴紧紧地咬住狐族兽人的后腿,倏地将他拖离灰猛象的脚下。
狩猎队最终成功猎杀了那头发狂暴躁的灰猛象幼崽。队中成员每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伤痕,不过对于皮糙肉厚的灵兽人而言,这些不过是小伤罢了。
只是那头骨瘦如柴的猎豹,在奋力营救狐族兽人的过程中,不慎折断了一条前肢。
狼朔将晕一路的豹族兽人背回了山洞。
在原野大陆里,那些断胳膊断腿的兽人注定是部落的累赘。即便没有被部落驱逐,可他们没办法参与狩猎,甚至有的难以参与采摘工作,大多数会饿死在受伤的第一个缺少食物的寒冷雪季。
“能……能不能……将他留在部落?只是……只是将他留下,把我的那份食物分他一半就好……”被豹族兽人救下的灵兽人狐谷低垂着头,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一定……一定会努力狩猎的……”
十五岁的狐金跟着站在哥哥狐谷身侧,第一次流露出该属于这个年纪孩子的脆弱模样,声音略显几分嘶哑,“我的食物也可以分给他,我也一定会努力干活的……”
“大家别都围在这里啦,成年兽人先去将灰猛象的血迹处理好,狐兰婶婶安排一下,让幼崽先吃饭。”
夏黎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抚,稍作停顿后,目光落在两兄弟身上,声音又缓和了几分,“狐谷、狐金,你们留下帮忙。”
这时,狐溪清脆的声音响起,瞬间打破凝重的气氛,让众人添了一丝轻松与期待,“你们快去快去!处理完就能喝到黎炖的超级香白萝卜羊肉汤啦!还有大芋头哦!”
于是,夏黎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不多时,便仅余下狐谷和狐金,以及那个默默倚靠着石壁,目光隐晦地锁在夏黎身上的狼朔。
豹族兽人断的是左手,属于闭合性骨折,幸未出血,倒是不怎么严重,然而他的右腿状况却惨不忍睹。
他右腿的伤处肿胀得如同畸形的肿瘤,小臂肚高高地隆起,红得发亮的皮肤被撑得几近透明,仿佛随时都会炸裂开来。
脓水在他的皮下肆意鼓涌,将皮肤顶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青白色。有几处甚至早已溃烂、剥落,流出了黏稠的深黄色脓液,并且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
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钻进豹奇的鼻腔,他干涸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肚子开始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豹奇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撑起身体去寻找肉香味的来源,然而一股钻心的疼痛如电流迅速从伤口处袭来。
瞬息之间,他额头上就冒出了密密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
“别动。”夏黎小心翼翼地扶着豹奇缓缓躺下,放缓语气安抚道,“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
夏黎转头看向站着的两兄弟,吩咐道,“要两根直一点的树枝和细藤条,还要烧一锅热水晾凉。”
几个幼崽蹲在一旁,一手稳稳地端着盛满竹碗,另一只手拿着半块芋头,正津津有味地啃咬着,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一双双眼睛好奇地直盯着豹奇。
一个小幼崽甚至咂吧咂吧嘴,嘟哝道,“芋头甜甜的,好好吃哦~”
“白萝卜炖羊肉汤也好好喝~白萝卜和竹笋一样脆脆哒~”另一个幼崽赞同地点了点头,端起竹碗喝了一大口羊肉汤,眼睛亮晶晶的。
丝丝缕缕的肉香味萦绕在豹奇的鼻尖,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有喉结不受控制第上下滚动。
豹奇目光中满是对食物的炽热渴望,哑着声音近乎哀求地说道,“求求你们……可以……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一点点就可以了……”
这时,狼朔用竹签叉着一块冒着热气的羊肉递到夏黎嘴边。
夏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蓦地听见躺在干草上的伤患发出微弱的吞吐声。
狼朔缓缓收回手,低头轻轻地吹了吹羊肉。随后,他再次将羊肉递向夏黎嘴边。
夏黎那双灵动的狐狸眼带着些许怔愣与迷茫,视线直直地落在狼朔身上,双唇下意识地微微张开,轻咬下递至嘴边的羊肉。
他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羊肉,含糊不清地问,“狼朔,你可以帮忙盛一碗过来给他吗?”
狐谷寻来夏黎所需的树枝与藤条后,恰好听见这话,赶忙开口拦住正欲起身的狼朔,急切说道:“我去我去,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豹奇瞬间红了眼眶,身体控制不住微微发颤,哽咽着,“谢谢……”
柴火有狐溪帮忙照看,狐金便无需时刻守在一旁。他回到夏黎身后,安静地候着,等待新的指令。
夏黎示意狐金固定住树枝。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细藤条,先从豹奇的断臂上方开始缠绕,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抚慰,“可能有点疼,你要忍一下,千万别乱动,很快就好。”
豹奇的额角慢慢渗透出薄薄的冷汗,他紧咬着牙齿,艰难地挤出一声,“嗯。”
夏黎将藤条打了一个牢固的结,细心叮嘱道,“在我没有说可以拆下树枝时,你就尽量不要用左手。还有等会吃东西不要太急,饿久吃得猛对身体不好,吃完我就替你处理腿上的伤。”
话音刚落,狼朔又将一块羊肉递至夏黎嘴边,目光落在他开始咕噜咕噜响的肚子上,示意他快吃。
夏黎顿时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眼神中带着几分嗔怪与亲昵,轻瞥他一眼,微微张开嘴咬下羊肉,嘟囔着,“我想吃白萝卜。”
“黎很瘦,要多吃肉。”狼朔口中虽这般说着,可手上却已递出一块白萝卜,投喂到夏黎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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