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余静昭救出爹娘以来,她便没再去镇上打理铺子,反倒是天天换着法儿给爹娘炖汤熬补药。
不过兴许是天气愈发冷了,村中许多人都患上了咳疾,头疼脑热之人也不在少数,因此,村中时不时便有人去镇上请大夫来治病。
不过虽说大夫来得很是勤快,但村中大多村民的病情仍旧不见好转。
上回套出赵里正背后阴谋之事王小花也帮了大忙,余静昭从此也对她有所改观,不过看来她运气还是差了些,年纪轻轻也没能抵住风寒,近些日子也开始咳嗽不止。
“阿爹阿娘,我看外头好些人都染了风寒,你们也适当注意保暖,不要出去了,怕他们传染给你们。”余静昭边给她爹娘倒泡脚水,边苦口婆心地说道。
“天冷了,稍不注意就会感染风寒,阿昭你每日走上走下的也要多当心些才好。”撸起裤脚,谭笑先用趾尖试探性地沾了一下女儿打来的热水,随后反来叮嘱她几句。
“知道了知道了。”余静昭口中虽听着有些不耐烦,但实则心中很是享受,好不容易才得以一家团聚,她甚至情愿至此赖在家中,再也不出门劳作去,“我已经每日都喝好多热水了,衣服也穿得厚厚的。”
当余静昭刚从柜中翻出一件全新的棉衣,提到高处拍打了几下之时,余丰年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也不论女儿是否有事在忙,径直将手上拎着的几包草药递上前来,义正言辞:“阿昭,去把这几包药给亦昂送去,你外翁特意从镇上带的,说是能防风寒。”
余静昭斜眼瞥了一下,边给她阿娘套上棉衣边反问了几嘴:“平日里廖亦昂他也在镇上,若他当真需要,他自己也能买得起吧?还需要我们给他送去?先紧着自己吃吧。”
听她这番胡话,余丰年脸色大变,连连催促:“家中已经够用了,况且你也说了,人家廖家人都在给你帮工,你给的工钱又不多,这不是关照关照他们嘛!”
“阿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实际上,余丰年心中的算盘根本瞒不住,余静昭对他所想心知肚明,“我早同你们讲清楚了,我和亦昂只是好友,仅此而已,劝你们打消那些歪念头,莫要毁了他的名声去。”
“谁说我们要撮合你和他了?只是叫你去送个药包罢了,你还净找借口,不愿去直说好了!为父送去就是。”
说罢,余丰年迈开腿来,做出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时不时还侧过脑袋偷瞄余静昭的反应。
实在拗不过这老头,余静昭只好顺手接过他手上的草药,挤出一脸微笑安抚道:“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相比余丰年出现在廖家惹得村中议论,倒不如余静昭本人过去,毕竟她去的次数也不少。
但倘若只叫余丰年这一长辈去了,倒更有说亲的架势。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她本人跑一趟。
不过,点了点手上的药包,数来数也不过七包,思前想后,余静昭还是动起了别的心思,于是出门前,她顺便再从桌上抓了一包。
推门而出后,她先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捶了捶双腿便向廖家走去。
虽然谭家和廖家相距不远,但这一路她的所见所闻却叫她心中疑云骤起。
村中,不时可见村民们面带愁容,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扶着墙壁,上吐下泻,痛苦不堪。
田间地头,咳嗽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时之间竟这么多人都病得这样重了?
情况不对,余静昭随即抬起胳膊捂住了口鼻。
小心翼翼三顾回首地来到廖家门前,余静昭轻轻敲响了他家大门,没多久,廖亦昂便小步过来给她开了门。
“我来给你们送药来了。”余静昭嘴上同廖亦昂攀谈着,眼神却不自主地随着身后路过的一位面色煞白的村民而去,“怎的这般多人都染了风寒?”
廖亦昂一边拉着余静昭进门,一边附和着说了声:“阿宝这几日也咳嗽不止,上吐下泻的不知怎了。”
“阿宝也?”
“是啊,这几日都是我阿爹照顾着阿宝,为了不传染姜姜他们,阿宝一直都一人睡在一间屋里。”接过余静昭手上的药包,廖亦昂用手颠了颠,向她道了声谢,“谭阿翁从镇上带的吧?多谢。”
药包送到后,余静昭也有些无所适从,站在原地晃荡着双手。
接过药包的廖亦昂当即就发觉了其中异样,快速点了点,他不禁笑着打趣道:“八包?看来你没将我家借住的客人忘掉。”
余静昭当然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见状她也只是装傻似的努了努嘴,眼珠子不自然地向上翻去,竭力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阿四他这几日都在萧家,没有住这儿,你莫要再寻他了。”廖亦昂清洗掉阿宝原先使用过的药罐后,随即拆开余静昭带来的药包,凑近嗅了嗅,而后再将其中草药抓了一把放入药罐里去。
萧骕竟回了萧府?不过也是,此番捉拿反贼也是大功一件,他自当是要回家一趟给兄长们报喜的。
不过就是不知他此次回去,能否再回来。
余静昭一脸忧愁,不过站在一旁的廖亦昂却一眼瞧出了她的心事,浅笑一声安慰道:“阿昭你放心,数数时日,他应当今日便会回来,你若是想见他,在我家坐坐候着他也不是不行。”
被看穿了心思,她摇头晃脑地装傻充愣,继续犟嘴:“谁……谁说我在找他了……”
一个比一个傲娇,廖亦昂待在二人之间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只得无奈地噗嗤一笑。
“对……对了,你可有觉着村中近些时日患病之人愈发多了?方才我来你家的路上都瞧见好些上吐下泻之人呢。”
被她这话点醒,廖亦昂停下手中的活儿仔细思忖一番,诚如她所言,好似一夜之间,村中不少人都受了难,甚至廖亦宝也是前夜醒来时突然发热的。
“不过我看镇上好像并未有什么情况。”廖家兄妹每日都要到镇上帮工,在村中待在的日子倒是相较于他阿爹和廖亦宝少了许多,故而廖姜姜她们身子倒还好些。
难不成这病只在稻杏村传开了?
余静昭刚想一探究竟,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瞬间将他二人的注意引到了侧面的卧房中。
廖亦昂心急如焚地大步奔去,推门一看,咳嗽之声竟来自卧病在床面色苍白的廖亦宝。
见他咳得厉害,廖亦昂随即从架子上抓了一块白布叠在手心,一把给他阿弟捂住口鼻,几阵咳嗽下来,白布上赫然出现一滩拉丝的血痰。
余静昭不禁吓得皱起了眉头。
“怎的又严重了?不是吃了药吗?还不见好转。”廖亦昂一边收拾着廖亦宝咳出的废物,一边又将桌上摆着的药慢慢喂入他的口中。
“阿宝患病多久了?”
“三日了。”廖亦昂伸手摸了摸廖亦宝的小脸,继续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请了郎中开药方,也按时服用了药物,却迟迟见不得好转,甚至每况愈下。”
“会不会是郎中医术不行,你们有多请几个郎中来瞧瞧吗?”
廖亦昂摆了摆头。
对此,余静昭心中难免惊惧,但看着廖亦宝病弱的模样,她又实在于心不忍。
古时医疗落后,因咳疾而夭折的孩童不在少数,何况廖亦宝身子骨本就比村中同龄孩子弱些,这病,属实拖不得。
不行,必须得去镇上多找几个郎中来看看!
计谋一出,余静昭立刻转身就往门外跑去,纵使廖亦昂在她身后如何叫喊,她仍毫不回头。
刚跑出廖家没几步,她就见着路上两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你莫要留我了!诊金我不收!我不收还不行吗!快放我走吧!”
“不行!我请你来就是来给我儿子看病的!你就这般走了不是叫我们活活等死吗!”
“这病看不得!”
“不行!你必须要留下!”
“……”
余静昭只是个路人,却也被眼前二人缠在一起的手脚吸引了目光。
趁乱之时,她随意打量一番,同村民纠缠不休之人一手提着一个药箱,一手揪住袖子捂住口鼻,想来不是郎中也是游医。
不过既身为医者,为何不给人瞧病?这倒是件怪事。
见他二人仍在路上拉拉扯扯,余静昭索性走上前去问清其间缘由:“你既是大夫,为何不给病人看病?”
“这病看不得!”那郎中始终奋力甩动胳膊,想从那村民手中挣脱开来。
“如何看不得了?”
“哎呀!”郎中不停拖动着步伐,眼中写满了惶恐,“你们村中这是瘟疫!是瘟疫!”
他这话宛如晴天霹雳,直直击碎了余静昭最后的防线。
她本以为村中这情况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风寒,怎么竟成了瘟疫?不过细细想来,风寒的症状也只是头疼发热而已,但眼看村里好些人腹泻腹痛,断不是一般风寒之症!
天哪!这是什么天灾啊!
“瘟疫?”这郎中一语惊人,叫身旁原本死缠烂打的村民也一下放开了他的衣袖,惊恐失色,转身又拽上了余静昭的袖口,“余小娘子,你可得想想法子救救大家啊!”
“我?”余静昭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她又不懂什么医术,如何救得了全村?
“对啊!你不是和赵里正在比试吗?如今我们也当你是半个里正了!既是里正,村中有难你不得出手相助?”
村民一语点醒梦中人,余静昭这几日光忙着照顾爹娘了,竟将里正一事抛之脑后了,想来,先前也是她信誓旦旦要挑战权威,如今村中出事,她必然是要挺身而出的。
不过,眼下村里这可是瘟疫!
事关瘟疫的防治……她好似有在历史书上看见过,古人对付瘟疫的法子……
“快将村中还有力气干活的人召集起来!”
“你这是要作甚?”
“我们要给村子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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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骕在家中待了几日,同他三位兄长道清来龙去脉,还唠了些家长里短。虽说三年不见,兄弟间生分了些许,但亲缘既在,他这几日过得还算清闲。
不过他此番归来,断然不止是为了回萧家同他兄长们耀武扬威,他心中更为要紧之事,却关乎余静昭。
诚然,余静昭早就对他说了狠话,他也允诺了自此二人放过彼此不再纠葛。
但他想开了,既做不成夫妇,那从友人做起也未尝不可。
如若这月余间,她仍铁了心不愿释怀,那他便只当是自己尽心竭力却没了福分,至此赶往边疆也是无憾。
于是这次,他便以萧骕的身份,重回稻杏村,正式回到余静昭身边。
可事实不然,当他再度出现在稻杏村村前的大道时,却见余静昭正在村口忙前忙后,脸上也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块布罩子。
不止如此,走进一看,她竟在领着村民们在往地上洒什么东西。
依古方所载,将陈年米醋煮沸,冷却后用以洒扫可祛疫病。
而此时,余静昭正身着粗布衣裳,头戴竹笠,手持一葫芦,葫芦内装石灰粉,轻轻摇晃,石灰如雪般飘洒,覆盖了村中的每一个角落。
不仅如此,他们一行人穿街过巷,人手一瓢勺,细致地将醋水和石灰洒在每一户门前,每一片角落。
石灰随风飘散,落在泥土上,泛起淡淡的尘烟。
“那儿也洒些,还有这儿!”余静昭一边自己动手从葫芦里抖出细腻的石灰粉,一边还时不时地指挥着其他人一齐泼洒,“辛苦大家了!”
萧骕见此有些不明所以,故而径直朝余静昭走了过去。
“阿昭你们……”他话音未落,余静昭扭头一瞥,见是萧骕,立马从怀中抽出一块用麻布做出的简易面罩,三两下就绑在了他脑后。
“你回来作甚?” 余静昭目光一触及萧骕,未及寒暄,便是一声轻叱,语带责备。
然而,她的口吻虽严,手中却已悄然引他至一旁,从木桌上轻轻捧起一碗水来,递至他唇边:“快把这个喝了。”
“这是何物……”萧骕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脖颈,却又很听话地接过余静昭手中的瓷碗一饮而尽。
见他将碗中之物喝了个干净,余静昭这才松了口气,同他解释道:“这是屠苏酒,防疫病的。”
“防疫?”萧骕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他这反应倒是点醒了余静昭,她随即抬手,以手背轻轻贴抚他的额间与双颊,细腻的触感之下,感受着他的温度,未见丝毫热意,方才缓缓放下心来。
手落之际,她的眉头微微舒展,随即以温婉的语调,缓缓道出其中原委:“村子里怕是闹瘟疫了,我号召还有力气的村民一起给村子做了个消杀,还煮了点屠苏酒给大家预防预防。”
“闹瘟疫了?”闻此不祥之词,萧骕心下一紧,双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余静昭的肩头,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慌乱地在她周身扫视,“你可有事?”
“我无碍。”余静昭将萧骕的胳膊挣脱开,掸了掸袖口无意沾上的石灰粉。
直至此刻,萧骕才回过神来,原先搭在她肩头的双手随后缓缓垂在他的身子两侧,眸子中的焦灼顷刻转成落寞。
然而,余静昭并未察觉萧骕的神情变化,眼下全村人都等着大夫来救治,消杀隔离工作也刻不容缓,她此刻忙得团团转,难以分神。
“阿昭!阿昭!”余静昭刚拿起葫芦想要给村口的道路洒上些石灰,一位妇人便急匆匆地从村中向她奔来,气喘吁吁的,“我家官人实在撑不住了!他……郎中开的草药根本不管用啊!”
余静昭本想跟她过去,却又被另一个声音吼住:“阿昭!我阿爹也咯血了!”
“阿昭!我家……”
“……”
村口聚来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但余静昭也不是大夫,只懂得些基础防疫知识罢了,至于如何救治,她实在是束手无策。
眼看村口就要被堵得水泄不通,余静昭只好透过面罩尽力高声安抚:“大家莫慌!我这就去镇上请郎中来给大家看病!大家注意防护!注意隔离!”
“镇上的郎中都被请遍了!”远处,一位老者浑厚的声音穿过人群传了过来,“他们没一人有法子给我们治病啊!”
老者的话宛若惊雷,众人瞬间面色大变,纷纷左顾右盼,慌乱的情绪迅速蔓延,原本还有序围在余静昭身边的人群转眼变得混乱不堪。
余静昭在人群的推搡中身形一晃,险些踉跄倒地,她急急稳住身形,连连高呼“安静”,声音虽响,却似石沉大海,村民们的喧嚣声仍旧此起彼伏,无人在意她的呼唤。
她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犹如秋风中飘摇的落叶,孤独而无助。
“都给我安静!”
眼见眼前混乱景象,萧骕心中不忍,遂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猛然间扬声一喝,声音穿透喧嚣,弹指之间,竟将众人的嘈杂声压了下来。
直至此时,余静昭才得空说起话来:“各位莫急,慈阳镇的郎中看不了,我们就去邻镇找,邻镇的郎中看不了,我们就去县里找,总归是要请郎中来瞧病的,我不会让大家在这儿活活等死的!”
此语落地,犹如石落湖心,激起了层层涟漪,众人方才的喧哗之声渐渐消弭于无形。
他们面露惊愕,相互对视,眼神中流露出困惑与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余静昭虽说出了这豪言壮语,但对于真正解决此事的法子却毫无头绪,她本想先稳住村民们,却又忘了给出主意。
正当她焦头烂额之时,一个指尖悄悄点了点她的臂弯,扭头一看,萧骕正眨巴着大眼欲言又止。
“何事?”
“我有一个法子……”
他这话就好似甘霖,恰到好处地救村民于水火。
“什么法子?”余静昭赶忙追问。
萧骕轻抬眉梢,微露愁色,唇角轻轻一撇:“我幼时生过一场大病,也是高烧不退,花重金在镇上请了不少郎中,也是不见好转,直到一日,阿爹从邻镇请来了一位江湖游医,我吃了他的方子,病才得以痊愈。”
“可你都说了是游医了,那他必然是在游历四方,我去何处找他?”
“你先别急。”萧骕歪了歪脑袋,“我自京中归来的路上恰巧得知,那位神医又在邻镇行善,你若当真要寻他,这兴许是你的最后机会。”
的确,纵使他们已及时做出消杀措施,但这瘟疫一日不除,便会四处蔓延,到时,受灾的将不止稻杏村,整个慈阳镇都会陷入一场浩劫。
望向村民们或乞求或无措的眸子,余静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我去。”
预告:余静昭要如何找到游医呢?他们两人还能做回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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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疫病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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