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见御史大夫来上朝?告假了吗?”快退朝时,谢昱找了一圈没找到齐辙的身影,心下疑惑,便问道。
“回禀陛下,御史大夫齐辙告假一日。”吏部的人出列禀告道,“折子昨晚便递了上来。”
“因何告假?”
“今日是小齐大人大喜之日。”
“你说什么?”
……
“娘娘,前头传来消息,说官家下朝之后没回宫,直接出宫去了。”怜娘将消息禀告给木良漪。
“出宫?”木良漪立即猜到了一种可能,问道,“今日是不是小齐大人成亲的日子?”
“是的。”怜娘道,“奴婢照娘娘的吩咐特地准备了贺礼,刚派人送出去。”
“再派个人,给七哥传个话。”木良漪道,“不论他手头有没有事,都暂且放下,立即赶去齐家,若是官家要做什么荒唐事,叫他立即出面劝阻。”
“是,奴婢这就去。”
想起曾在宸元殿里看到过的人像,木良漪就感到一阵头疼。
“青儿。”
“姑娘你说。”
“我不放心。”她道,“你去悬玉阁找赢儿,叫他跟七哥一起去齐家观礼。”
“是。”
……
另一边,谢昱一路来到齐家,将齐家老小和一众亲朋吓了个半死。众人不知何事,见到大内的人都惊慌不已,看到穿着朝服的谢昱走下来,瞬间哗啦啦跪了一地。
齐安美由管事扶着奔忙而来,正要下跪,被谢昱一把托住。
“老太傅,齐辙在哪儿?”
“回陛下,希文正在房内换衣,准备出发去……迎亲。”
齐安美话说到一半,面前刮起一阵风——谢昱已经大步向里头奔去。
一众内侍跟在他后头追。
齐辙得知消息较晚一些,打开房门,正好与奔进院中的谢昱四目相对。
谢昱只觉那一身的红色刺得他瞳仁生疼。
“臣谢昱,拜见陛下。”谢昱先收回视线,走下台阶跪地行礼。
满院子惊呆了的仆从也连忙跪地。
“你要成亲,为什么朕不知道?”
谢昱抬头,却未回答。而是对院中仆从命令道:“你们都出去。”
谢昱缓缓抬手,他身后的内侍也躬身退了出去。
院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齐辙自行从地上站起来,侧身,邀请谢昱进房。
“陛下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哪家的姑娘?”走进房中后,谢昱问道。
“回陛下,鸿胪寺叛寺事杨大人第三女。”
“什么时候下的聘?”
“两月之前?”
“两月之前……呵呵……”谢昱讽笑,被压制的怒火逐渐从眼中泄出来。
他忽然上前,抓住齐辙的衣领,眼眶瞬间变红。
他颤抖着声音道:“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成亲了,只有朕一个人不知道。齐希文,你瞒的朕好苦啊。”
“臣该死。”
“不要再说‘臣’!”齐辙的自称更加激怒了谢昱,“在你心中,我们难道只是君臣吗?朕……我,我谢昱,问的是你齐辙,而不是大周的御史大夫。”
“请陛下恕罪,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微臣没办……”齐辙骤然瞪大了双眼。
他反应过来,立刻去推谢昱。
谢昱却用力圈住他,死也不放手。
“放……放开……放开我!”
一番激烈的挣扎之后,齐辙终于挣脱出谢昱的束缚,但嘴唇也被咬破了,鲜血直流。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谢昱。
谢昱的嘴角沾着他的血。
疯狂之色在他眼中闪现着。
“你明知道朕对你的心意。”他道,“朕一片真心,在你眼中当真一文不值吗?”
齐辙掀袍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朕不要你跪,朕要你说话。”
“臣……无话可说。”
“什么叫无话可说?朕命令你说!”
齐辙低头,一言不发。
“你再不开口,朕立即就叫人抄了杨家。”
“陛下!”
“朕一说抄了杨家,你就愿意说话了。”谢昱满脸讽刺。
他蹲下,捏起齐辙的下巴,强迫他跟自己对视。
他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心中是有朕的,从你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陛下看错了。”齐辙扭头,挣脱谢昱。
“为什么不承认?”谢昱又抓住他的肩膀,步步紧逼道,“你明明心里就有朕,为什么从来不敢承认?”
“你是害怕世人的眼光和悠悠众口吗?朕是皇帝,谁敢说三道四,朕立即就要他的命!有朕的,你无需害怕。”
谢昱说着,再次伸头去吻齐辙。
齐辙惊慌后撤,直接跌坐在地。
继而又变成跪姿,朝着谢昱磕头:“陛下还是赐臣一死吧!”
“你……宁愿死,都不愿意接受朕?”
“臣心中如何想的并不重要,臣能告诉陛下的只有选择。”齐辙道,“娶妻生子,繁衍后嗣,承担起齐家男儿该承担的责任,这就是臣的选择。”
“陛下。”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谢昱道,“人生在世,并非只有情爱二字。在臣心中,家国重担远重于儿女私情,臣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弃齐家于不顾,弃亲长于不顾。臣与陛下之间,自始至终,只是君臣,也只能是君臣。”
“你要家国,要亲长,要仕途与理想,而朕站在这些的对立面,所以你选择舍弃朕,是吗?”两行泪自谢昱眼中流出,他却笑了起来,“好,朕明白了,朕听明白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大步向外走去,再未回头。
待房中只剩下齐辙一人时,泪珠亦从他的眼眶中滚落而下。
……
“我跟七舅舅赶到齐家的时候,官家已经离开了。”谢赢回到垂拱殿,对木良漪汇报齐家的情况,“听齐家的下人说,陛下只在小齐大人那里停留了大约半刻钟的样子,并未做其他事就走了。”
“婚礼如常?”
“一切如常。”谢赢道,“我亲眼看着新人入了洞房。”
“那就好。”木良漪这才放下心来。
几天后就要册封太子,要是这时候谢昱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她就要考虑将册封太子的典礼直接改成新君登基了。
木良漪只是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晃过一个想法,却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然成了真。
“这是我叫青儿整理出来的奏章,你拿回去,给你一晚的时间做出批示,明早送回来我过目。”木良漪指了指右手边一摞奏章,对谢赢道。
“直接在这上面写吗?”谢赢头一次接到这样的课业。
木良漪点头。
“姨母,我没有办法保证全部写对。”谢赢道,“批错了怎么办?”
“错了再改就是。”木良漪道,“而且我并未说不允许你请外援。”
谢赢闻言眸光一亮,道:“那我可以去问七舅舅吗?”
“自然。”
谢赢将奏章拿在手中,翻了翻,发现十几本奏章来自各部各司。
他立即明白了木良漪的用意。
“赢儿一定按时完成课业。”他抱着奏章行礼,“姨母,赢儿先行告退。”
谢赢离开不到一刻钟,就有宫娥进来禀报道:“娘娘,宸元殿来人。”
“传进来。”
匆忙奔进来的小内侍一下子趴到在地,带着哭腔道:“娘娘,不好了,官家他把自己的头发给铰了。”
“你说什么?”
……
木良漪来到宸元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外到里跪了一地的侍卫、内侍和宫娥。
谢昱坐在龙案后,神色平静,或者说呆滞。大概是因为没有剃刀,所以他只用剪刀贴着头皮将自己的头发尽数剪了下来,此时呈现在木良漪眼中的是一颗斑驳的头颅。
一口气堵在了木良漪的胸口。
她的到来并未打破大殿内死寂的气氛,她站到了龙案对面,谢昱却好似没看见她一样。
木良漪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中浊气。如此反复几次,心口的闷窒感总算有所缓和。
“陛下若是得空,将传位诏书写了吧。”她道。
直到此时,谢昱的双目才重新聚焦,慢慢将视线落到了木良漪脸上。
木中好似有欢喜,却被其他更深的情绪掩盖了。
“……你终于,肯放过朕了。”
“不然呢。”木良漪道,“从古至今,可曾有秃头和尚坐到龙椅上受百官朝拜的先例?”
谢昱闻言哂笑,道:“离经叛道的事,你做的还少吗?”
“我不怕世人眼光,但却不能至朝堂稳定和大周国威于不顾。”
“呵呵……哈哈哈……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大义凛然,心里都装满了家国天下。”谢昱戳着自己的心口,“只有朕,只有朕满心装的都是儿女私情。是朕不配,既不配这个皇位,也不配得到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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