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怎么样,都装好了吗?”钱良一手拿干粮一手提水袋,走到孙亭身边递给他,“再忙也不能不吃饭,你可是咱们营的宝贝,把你饿着了,叫我怎么跟将军交代?”
孙亭没好气儿地白他一眼,又道着谢从他手里将晚饭接过来。
钱良年纪与他相仿,是四营主将里头最年轻的一个。这趟过来,萧燚让他带领东二营的一般将士,替火炮营保驾护航。同时也充当运输工,帮着他们一起往山上抗零件。
夜幕笼罩下的山林伸手不见五指,为防提前暴露,他们不敢用火把,工匠们照明用的都是灯笼。是以钱良只能听见敲敲打打的声音从左右两侧传过来,却看不清他们的具体操作。
“快了。”孙亭随地找了块石头坐下,就着冷水啃干粮。两口咽下去,非但没能带来丝毫慰藉,反倒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他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哆嗦。
寒冬腊月里,吹着山风,顶着露水吃冷食,他以前哪受过这种罪?唉,自找的。
“把投石机搬到半山腰来,将军可真是敢想,你也真是敢干。”钱良挨着孙亭坐下,两个人挤在一起,好歹能提彼此挡住半个身子,比一个人四面八方被风裹着强。
“我不懂打仗,但是将军看了这边的地形,只有这一片山谷最适合打伏击。整个投石机是用一个个零件组装起来的,我想着既然在平地上能组装,那带到山上来也能组装。”孙亭又咽了一口干粮下肚,道,“可惜时间不够,不然能多组装几台,杀伤力就更大了。”
“还有多久能全部装好?”
“今夜就能完工了。”孙亭道,“将军估算明天晌午差不多能把敌军引过来,装完以后还能睡个好觉。”
“嘿,就等那帮孙子上钩了!”钱良拍了把孙亭的后背。
孙亭刚好喝了一口水正在咽,被拍得猛咳不止。
“我……咳咳……你大爷……”
“哟,对不住对不住……”
……
“将军,他们来到二十里外了。”
进入黄石城之后,斥候不断地将北真军队的消息传进城中。
入城的第二日,北真撤兵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又等了一日,终于将他们等来了。
“传令下去,确保东门大开,留一批人在南城门,敌军必定从南门入,叫我们的人佯装抵抗,然后不敌,从东门撤退,然后按照定好的路线向月亮谷‘逃’。”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弱点?”
看着黄石城的城门被攻城车撞开,秦虎阴阳怪气地看向萧炎,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骑马立在他周围的北真将领也都纷纷跟着笑起来。
萧炎在这笑声中面部燥热,但心里又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哪里被忽略了。
“报将军!”这时一名斥候来报,“东门发现逃兵。”
“难怪城门没人守,原来是从东门逃了。”秦虎打手一挥,“给我追!谁能活捉萧燚,赏银万两。”
重赏之下,北真士兵仿佛有了用不完的力气,骑兵打头步兵在后,争先恐后地向东追去。
秦虎也追了过去。
萧炎想提醒他小心有诈,没来得及出声人已经走了。
萧炎无奈,只能打马跟上。
东一营的士兵不断变换着速度,确保后方的人追不上他们,又不至于跟丢。
双方你追我逃,一口气从平原跑进了山谷。
月亮谷的名字取自其形,从上方俯瞰下去,整个山谷如一弯掉落在地的月牙,两头窄中间宽,两侧是连绵的山峦。
秦虎跑到山谷中央,看着两侧高峦,群群飞鸟自林间飞出,他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再向前看,萧燚的兵已经全部转过弯道看不见踪影了。
不对。
前方突然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随即便听见有将士用北真语大喊:“地上都是绊马钉,大家小心!”
居然特意带了绊马钉,真是狡诈!
秦虎在考虑要不要停止追赶。
未待他得出结果,一声巨响掩盖了所有的骚乱,同时一股急劲的冲力猛地撞向他的侧身,秦虎险些被掀翻下去。
火药!
这里怎么会有火药?
中埋伏了!
秦虎的脑子跟第二枚炮弹同时爆炸开来。
“撤!往回撤!”他用母语高喊着撤退,然而全部要淹没在了络绎不绝的爆炸声中。
不过这并不影响北真兵后退,从天而降的炮弹将他们吓得阵型大乱,他们脑袋空空,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逃跑。立刻逃跑,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秦虎驱使着战马将爆炸声远远甩到了身后,转过前方的弯刀,就能跑出这条山谷了!
但他忽然看见有人在往回跑。
是他的士兵,是比他更快逃出去的士兵。
“前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跑回来?”看这群人惊慌的模样,秦虎当然不会认为他们是回来救他的。
“前面,前面有伏兵!”
什么?!
萧燚在前面也留了伏兵?
他们被人前后堵住了,而且住在了一个随时有火药爆炸的山谷里。
“不知道,黑压压一群人,拿着弓箭,跑过去面对的就是箭雨。”
“秦虎!”
秦虎转头,乱军之中,他一眼看见了萧燚。
……
萧炎比秦虎更晚进山谷,所以在前方遭遇埋伏的消息传过来时第一时间掉头往后撤。但是他刚撤出月亮谷,就碰到了一群流民。
是的,对方的打扮和流民一样,既没有旗帜也没有铠甲,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武器。
彼时他们尚未将谷口完全堵住,萧炎连续砍倒几人,撕开口子逃了出去。
然而那群人里有几个骑马的追了上来。
萧炎没有选择往平原跑,而是一头扎进了另一片山林里。他想要借助山中的曲折道路甩掉追兵,却没想到判断错误,反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他不得不弃马,然而没跑多远,就被后方的人追上,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追我?”
萧燚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挨个经过,然后猛然顿在一张脸上——这张脸上覆着一块皮革,粗略剪成人脸的形状,遮住了这人鼻梁左侧的全部面颊,只露出一只眼睛。
……
萧燚迈出临时搭成的帐篷,身后传来秦虎的怒骂声。但用到都是北真话,她听不懂,全当没听见。
“将军!”
“将军!”
“如何?”萧燚驻足,等着赵翻山和钱良来到,开口问道。
“禀告将军,东一营五千将士,经月亮谷一役轻伤二百五十七人,重伤二十五人,无阵亡。”
“无阵亡。”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赵翻山因激动而忍不住声音颤抖。无阵亡,他带着五千弟兄横跨涵江,打完一仗,还回去的还是五千人!
萧燚微微颔首,接着看向钱良。
东二营的任务是保护火炮营的工匠以及发炮手,原本是不用参战的。但是见谷中的北真兵被火药炸得方寸大乱,萧燚带着东一营瓮中捉鳖,东二营的人怎么可能忍得住?
“禀将军,东二营一千五百名将士,轻伤九十八人,重伤两人,无阵亡。”
接下来,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
萧燚看向跟着钱良和赵翻山一起过来的金甲,后面的两人也将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禀将军。”金甲在三人当中年纪最轻,却比前面两人更稳重,“经过清点,此战共歼敌六千五百一十八人,俘虏一万五千三百人,其中百户十八人,千户五人,五品以上将领三人。”
“啪!”
赵翻山没忍住猛拍了一个巴掌。
这一趟来江北,加上火炮营的人手他们来的总共不到七千人,却连杀带俘消灭掉敌人两万多人!
没有任何一名将领在听到这样的战绩时能不激动。
除了萧燚。
赵翻山不明白,这样的战绩还不算好吗?
他看向金甲,得到了后者递来的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一个名字蹦进他的脑海。
他瞬时明白过来——萧炎逃了。
“铁衣回来了吗?”
“禀将军,还没回来。”金甲回答道。
“铁衣兄弟去哪儿了?”钱良问道。
“将军派他带人去谷北打探消息。”金甲解释道,“被俘虏的北真兵里有人说他们在山谷北侧出口遭遇了伏击,那不是我们的人。”
“那还能还能是谁?”钱良大为惊奇,“秦虎的兵总不至于临阵反水。”
虽然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原本是大周子民。
萧燚也想不出是谁暗中出手相助。他起初怀疑是附近的百姓,但是据被俘的北真士兵说,对方的人数不下于万人,百姓不可能组成这么大的规模。
那究竟是谁呢?
……
午夜时分,铁衣终于回营。
彼时萧燚还未睡,在帐内便听见他大喊道:“将军,你猜遇着了谁?”
萧燚掀开营帐,借着火把映出地光,看见一名装束微凌乱,身形却卓然的年轻人朝她奔来。
“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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