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地在空中飞行，然而刘思月依旧感到头晕目眩，胸口发闷。她接过空姐递来的晕机药，伴着一口水吞下，不一会儿，稍稍觉得好受了些。
她往右边看去，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江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刘思月的右侧是肖筱，而肖筱的右侧是江柯宇。
“放假回家啊，我西杭人。”江柯宇答。
刘思月回忆了一下，确实，在主持人资料表上江柯宇的籍贯写的就是西杭。
“不是，我问的是你怎么跟我们一趟飞机？还坐一起？”说着说着，刘思月恍然大悟，“噢，我记得那天你盯着我的机票看了很久，原来是为了跟我们定同一排！”
“巧合罢了。”江柯宇微微挑眉，神情懒散。
刘思月不满道：“不许你坐肖筱旁边。”
“好像是你们问我换位子的啊。”江柯宇慢条斯理地瘫在椅上，语气欠揍。
“你！”刘思月要咬紧唇，还想再说些什么，晕机药的药效却开始发挥作用，她昏昏欲睡，竟沉在了肖筱肩上。
肖筱见状，扶过刘思月的脑袋在自己肩上放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她轻叹：“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不对付。”
“我也不知道。”江柯宇眼梢上扬，“但挺有意思的。”
“比起这个，我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肖筱看向江柯宇，沉声道：“江柯宇，‘它’好像不对劲了。”
“什么不对劲？”江柯宇瞬间敛起笑意。
“还记得之前在太平间，我曾在赵嫣然面前喊夏衍辰出去吗？”
“记得。”
“那次不是‘它’控制我做的，是我自己自主的意识。”怕江柯宇不理解，肖筱一一解释道：“若是以前，每次在赵嫣然面前，我都会被‘它’控制，无法自主行动。我的意识只是脑海中的一个摆设。但那次不一样，我完全是靠自己的意识在行动——‘它’好像已经不能再控制我了。”
肖筱回想了一下，眉头越皱越紧。起初，她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但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往，她只像是一个场景里的小角色，没有任何焦点，没有任何自主意识可言，像是有剧本一样仅跟着它走。
若是说，之前她去医院探望赵嫣然和去跟踪闫磊时，还有那么一点被‘它’影响的感觉。
那么，从太平间开始，她已经开始脱离了‘它’。
“仅有那一次吗？”江柯宇问。
“今天也是。夏衍辰为了赵嫣然，要求我们换位子，我竟然没有了那种被强制的感觉，是自己主动作出的回应。”
肖筱脸色略显凝重，“你说，‘它’是不是变得虚弱了。”
江柯宇若有所思，轻抚着下巴：“有可能，也许‘它’受到了什么变化，开始自顾不暇。”
“变化？指的是闫磊的死吗？”肖筱声音渐弱，“还是说，是我？”
“谁知道呢？”
江柯宇眸光隐晦，“但是，最好不是你。”
身旁久久没有回答，反而传来轻微的呼吸声，他低头一看，肖筱竟然睡着了。她闭着双眼，神情安静柔和，远远没有平日里故作坚强的样子，看起来，很乖。
渐渐地，肖筱的头慢慢向刘思月那边歪去，眼看就要倒在她身上。一只手将她扶住，往反方向靠。
*
温暖的手拂过发，肖筱突然想起了肖女士。
在肖筱的记忆里，肖女士的形象其实并不清晰，她几乎跟夏衍辰一起同时出现在她记忆里。那天肖女士拉过她，摸着她的头，站在夏衍辰家，不，应该说是夏衍辰祖父母家按响了门铃。
夏衍辰的父母都是开公司的，家财万贯，祖父母更是肖筱他们家乡的乡绅，在他们家乡很有名望。夏衍辰的祖父母念旧，不愿意跟着自己子女搬离这个老地方，家就住在肖筱家对门。而夏衍辰几乎每年放假都会回去陪他祖父母。不然，肖筱也不会在这个破旧的城中村里，见到了夏衍辰。
开门的是夏衍辰的奶奶，她跟肖女士关系很好，据说肖女士是她看着长大的。
“婷婷，你怎么来啦？哎哟，还带了肖筱。”
肖女士叫肖婷婷，本来肖筱奶奶只想取个婷字，幸亏被夏衍辰奶奶劝多了一个婷字，不然，就要叫‘消停’了。
“哎，夏奶奶，我们肖筱跟你们家衍辰被同一家大学录取了。听说你们家衍辰也要过几天就去南大报道，要不让他们互相做个伴，一起去？”肖婷婷拉过在后面不愿意露脸的肖筱，在她耳边低语道：“待会儿，见了人，就要好好说话，知道吗？”
肖筱点了点头。
“好啊，我们正愁衍辰到了大学会不会没有朋友，肖筱来了正好。这孩子乖的咧，以后衍辰一起上学有伴咯。”说着，夏奶奶就往屋里喊：“衍辰啊，你出来一下。”
肖筱在肖女士的身后，露出了头，好奇地望向屋里。下一秒，一个长相帅气，气质温柔的男生就出现了在视野里，不小心与他对视上，肖筱羞得垂下头。
甚至后面他们请自己和肖婷婷进屋的时候，肖筱都只顾着捂脸，忘了他们是怎么讨论自己跟夏衍辰的出行计划的。
回家很快，就在对门，但是肖婷婷却带着她走到了附近的一家精品店。
肖筱家并不富裕，一直以来只有肖婷婷兢兢业业地在工厂里不停加班，才稍微有些积蓄。这还是肖婷婷第一次带着她进的精品店。
一走进精品店，里面的销售们笑盈盈地朝她们走到一半，待看到她们的穿着后，又退了回去。肖筱见着了觉得有些局促，走步路都畏首畏尾的，幸好有肖婷婷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走。
“你好，请问现在的年轻男生都喜欢什么款式的手表呢？”
逛了一圈，肖婷婷带着肖筱走到男士手表区，很有礼貌地咨询柜台后的销售。
销售打量了他们俩一眼，语气有些许不耐烦道：“你们看这边的吧，还挺不错的。”他指了指柜台最靠里面的一区，那里的手表都有些老旧，还积了不少灰，一看就是很久卖不出去的滞销货。
肖婷婷朝那边看了一眼，又游了回来，她问：“给我看看新款的吧。”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打破，销售吃瘪，语气越来越不耐烦了，他这次真的就拿出了在前排的新款，装模作样道：“这款我们这儿卖得最好了，经常断货，可惜就是贵，两千块左右吧。”
两千块，在当时，是肖婷婷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的工资，对基本上没有零用钱的肖筱来说，是巨款。但是肖婷婷就这说买就买，从口袋里掏出一袋二十块现金。
卖出了一个贵价手表，销售并未显得多开心，他一遍又一遍地将现金数开，数到第五遍没错的时候才把手表装袋。
见肖筱他们离开了，他的同事走过来，小声地问：“喂，客户可是买手表了，你态度怎么还这么冷？”
销售不屑道：“一看就知道是买来送礼的，钱还存了挺久，你看都皱了。这次买了，下次未必还有钱再来，对他礼貌还不如留着给下一个客户。”
销售给他们的袋子不是橱窗上放着的那经典款，肖筱受肖婷婷吩咐，本来想回来问销售换个袋子，隔着门听到对方这么说后，一咬唇，直接往回走了。
“袋子没换呀？”肖婷婷见肖筱拿着原来的袋子回来，问她。
肖筱含糊其辞：“那袋子没货了。”
“那也行吧。”肖婷婷没多问。
回到家里，肖筱忍不住了，她问肖婷婷：“妈，为什么要给夏衍辰买这么贵的东西？”
“肖筱，以后不能随便欠别人人情。”肖婷婷拿出肖筱已经收拾好了的行李箱，打开它，把装手表的盒子用纸一遍又一遍地包裹着，放进肖筱行李箱的衣服之间。完事后，她站起身，温柔地抚摸着肖筱的头发，接道：“因为以后人情是要还的，而还人情是最难的。”
至此，肖筱就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因为还人情总是比欠的贵的。
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这个世界，并不由她控制。
那是肖筱对肖婷婷最后最清晰的印象，极其真实又更似虚构出来的一样。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袭来，肖筱一时恍惚，还以为自己是在家乡遇上地震了。她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处飞机之中，瞬间反应过来——这才是现实。
她惊觉自己的头正靠在一个宽厚的肩上，而且嘴角沾着湿润。脑海中有不好的预感，她立刻坐直身子，朝刚刚靠着的地方瞥去，果然，江柯宇的肩膀上有一片明显的水渍。
肖筱脸颊微红，赶忙用手抹去嘴角的痕迹，正想跟江柯宇道歉，却见对方也睡着了，连方才飞机降落的震动也没有惊扰到他。
他睡得很熟，就跟死了一样。
就在肖筱伸过手想要去探他的鼻息时，她悬在空中的手被抓住。
“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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