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在装神弄鬼，那么必定要有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肖筱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思索之间一抹灵光一闪，联想起昨日曹颖尸体指甲上那几点碎亮片，心中已有了些许打算。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熟练地点开界面，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下几行字。就在按下发送键的一瞬，屏幕顶端倏忽弹出几条新消息。
未等看清内容，肖筱已是一怔，随即沉默片刻，长按免打扰，又将刚刚输入的字一一删去。
微弱的光线在手机屏幕上映出她神色黯然，肖筱抬起头，目光越过昏暗的房间，落在另一张床上背对着她的刘思月身上。她沉吟一瞬，终是开口：“思月，我要出去一趟。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嗯？”刘思月动了动身子，声音闷在枕间，“出去干什么？”
“大概……对曹颖的死，我有些眉目了，想去镇上查查。”
刘思月闻言一顿，倏然转过身来。阴影笼罩着她的脸，只有眼中的光若隐若现，“什么线索？”
“前日，我见过鬼新娘。”
“你见过她？”
肖筱嗯了一声，平静道：“我在曹颖指甲上找到了鬼新娘衣服上的亮片。想到镇上租借服装的店逐一问问有没有类似款式。”
一时间，四下里静得只听得见心跳。刘思月怔了片刻，才低声道：“我今天不太方便，你……去找江柯宇吧。”
这句话一出，空气仿佛忽然冷了几分。像是提到了不该提的人，肖筱眉间竟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中似有火窜起。
她仔细看了刘思月一眼，见她手扶腹部，脸色白得不大对劲，才将话咽回肚中，轻叹道：“罢了，我自己去。”
说完，她转身离开，门“啪”地一声闷响，屋里就只剩下了刘思月。
屋内寂然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刘思月轻轻侧耳，确定肖筱已走远，才悄无声息地掀开身上的薄被。
——血红的嫁衣在床褥间无声绽放。
她微微抿唇，指尖轻轻掠过衣角，随后缓缓取出手机，拨下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她的声音即藏着冷意，又藏着笑意：“喂，我们见一面吧。”
*
西杭古镇是打着传统文化旗号的观光地，卖古风服饰的铺子数不胜数。要在这里找一件红嫁衣，等同于捞针于海。可既然那“鬼新娘”不过是江柯宇随口编造的故事，那么嫁衣十之**是临时起意，定是在附近买的。
于是，肖筱搜索附近有传统服饰的店。从民宿开始，一家一家找去。她找过十多家店之后，又找到了一家，在里面兜兜转转，一件件翻检。
柜台后的店员原本安静看着，直至忍耐不住，才咳嗽一声，露出职业的微笑：“小姐姐，我们店有全套古风写真套餐，还送西杭圣塔摆拍，只要二九九哦。”
“不用了，谢谢。”
肖筱连头也不抬。
店员笑容顿时一僵，语调难掩不耐：“那客人您是想干什么呢？”
肖筱不慌不忙：“随便看看。”
衣架碰撞一下又一下，那店员被吵得脾气上来了，随手扯出两件传统服饰，站在肖筱面前举着，语气不善道：“客人，你如果只是看看的话，不如我给你推荐几款吧。”
衣架碰撞声停下，肖筱回过头，指尖抚过那店员右手那件红嫁衣上头绣着的亮片，问她：“你这件衣服卖吗？”
“只租不卖。”
肖筱又问：“那你们最近有租出去过吗？”
“这天热，谁还穿厚厚的嫁衣拍照？都闲置着呢。”
那么说，鬼新娘的衣服不是这里买的。肖筱暗叹一声可惜。
“不过你可以去东街二巷那家老店看看，我们的衣服都是从那边进的款。”
东街二巷？肖筱连东街在哪都认不清呢，哪里还知道东街二巷在哪儿？
那人又说那家老店不在地图上，连搜索地图她都没办法，只好边走边问人。好在古镇里的商家多是本地人，随意一问便有人热心指路。
她信步穿街过巷，硬生生从西街走到了东街，石碑上两个字篆刻分明。
视线里便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靠着石狮，长腿微曲，却仍胜石狮一头，
肖筱知道，她找着地方了。
那人舔着冰糖葫芦，眼睛直直地看着肖筱，就是不先迈出一步。肖筱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准备在他身边走过。
擦肩瞬间，那人空闲的手却悄然扣住她的手腕。
“有事？”
肖筱淡淡道，眼神依旧向前。
“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我？电话你也不接？”
肖筱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遍：“有事？”
“有事。”江柯宇站了起来，手依然在拉肖筱的手臂，“你要找红嫁衣的店，直接问我就好了，为什么不问我？”
她停住脚步，缓缓回头，眉间蕴着风暴未歇：“江柯宇，我早就不信你了。”
江柯宇怔住。
“你瞒着我的事，实在太多了。”
她说得冷淡，像一把冰凉的匕首，戳进江柯宇心里。
“我......”他张口欲辩，却发觉无话可说。
“小伙子，你又来了？”
远处，一老太太慈和地呼唤。她匆匆走近肖筱他们，走不过几步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稍稍休息了会儿，在肖筱探究的目光下，亲热地问江柯宇：“你上次买的那件嫁衣，女朋友喜欢不？”
江柯宇轻咳一声，侧目看了肖筱一眼，略显尴尬地挠挠头：“她喜欢。”
“唉哟！”老太太睨了肖筱一眼，咧嘴笑道，“原来就是她呀。那件嫁衣前几天还有人来问呢，幸好你买的码大，那姑娘想要小码，我还真没得卖了。”
她攥住肖筱的手，嗓音和气：“姑娘，你这身板儿瘦得紧，穿着怕是不合身吧？要不要改小些？下回拿来，奶奶给你改改。”
肖筱听懂了，这个老太太口里的姑娘，应该就是那装神弄鬼的凶手。
肖筱喜出望外，急忙握住老太太的手，问她：“那奶奶，你还记得那女生长什么样吗？”
老太太抬起浑浊的眼，眼珠慢悠悠地转了转，说：“记得呀，和你差不多高，也是个瘦瘦的小姑娘。”话说到一半，她又慢吞吞补了一句：“不过脸......有点儿记不清了。”
“没事，我有照片！”肖筱动作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几张同学的合照递过去，“奶奶，您看看，里面有没有谁是您见过的？”
照片一张接一张地在老太太面前翻过，她眯着眼认真辨认，直到某一瞬间——
“等一下！”
老太太眼前一亮，手指颤颤指了指屏幕里那笑容明媚的女生，喊道：“就是这个姑娘！”
肖筱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她的表情甚至可以用诡谲来形容。江柯宇凑过去，瞥了眼手机，心顿时也沉了下来。
那是一张普通的合影——
刘思月和曹颖，两个女生站在古风餐厅门口，笑容明媚灿烂。背景，是他们第一天到古镇去的那家网红餐厅。
那时，肖筱正想单独给刘思月拍一张，而曹颖却恰好走过。她见肖筱的镜头有在对她，故意挑衅，直接挤了进镜头里，笑得满脸灿烂。
肖筱只觉胸腔里心跳声如雷，震得头皮发麻。她努力稳住声音，指着屏幕上刘思月，问老太太：“奶奶，你确定是她吗？”
“唔......”
老太太微微迟疑，“我也记不太清了。俩姑娘长得挺像的哈，都是长头发，高挑苗条的女娃娃。”
“所以，”肖筱盯住她，“也有可能是左边那个？”
肖筱心存侥幸。
倒是江柯宇扯住她，语气压低：“肖筱，曹颖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自己扮鬼新娘杀自己？”
“肖筱，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
她厉声回驳，目光如刀，一把甩开江柯宇的手，捧着手机继续翻给老太太看，语气急促到颤抖：“您再看看！说不定再看一眼就能想起来！”
“哎哟！”
手机几乎戳到老太太脸上，老太太害怕地连连后退。肖筱紧追不舍，执拗得像失控的狂风，“再看看！”
“肖筱！”
江柯宇猛地挡在两人之间，夺过肖筱的手机，高举空中，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她挣扎着想夺回手机，双手却被他单手扣住圈在怀里。可她依然不甘心地嘶喊：“摄像头！有没有摄像头？！”
老太太窘迫低头，无奈道：“我们这儿是古镇，哪来的摄像头那玩意儿？”
内心崩溃只需要一瞬间，肖筱猛然闭上眼，浑身一软，头无力地垂在江柯宇肩上，像一根扯断了线的风筝。
老太太见肖筱似乎冷静了下来，她松了口气，拄着手撑直身子，却又听到肖筱弱弱的问：“前两天，是哪一天？”
如果是前天的话，刘思月一整天都西航大学根本没有买服饰的时间。
“在那之后的一天？两天？记不清了。”
“那发票呢？”
“我这儿巷子里的店又怎么会有发票？”老太太皱了皱脸皮。
肖筱单手扶额，在江柯宇的臂间探出头，低吼道：“你什么都记不清！却能把江柯宇记得这么清楚！”
“这话怎么说的！”老太太被她呛得一震，登时眉毛竖了起来，“来买嫁衣的男娃子本就少见，还长得这么顶俊，记得清楚怎么了？”
“你——”
江柯宇按住还想输出的肖筱，转头对老太太，脸含歉意，道：“抱歉，奶奶。你先走吧。我女朋友情绪现在有些不大好。”
“那，那你好好看着她点吧。我先走了。”老太太抖抖衣袖，用怜悯的眼神看向江柯宇，逃似的转身快步走进铺子，关上门。
江柯宇长出一口气，松开了手。肖筱猛地挣脱，一把将他推向墙边，不顾他近乎踉跄摔倒在地。
江柯宇靠着巷子墙边站稳，两人之间四目相对，却没人开口，周围安静的吓人。
“嗡————嗡————”
手上肖筱的手机传来震动，江柯宇下意识接听。并开了扩音。
“肖筱！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手机的另一边，是付小东在兴奋嚷嚷，
肖筱心情并不好，语气也连带着不好。“什么事你说！”
“我靠，你什么语气！”手机对面传来不满的声音，“算了！我不跟你女的计较！我跟你说——”
只听付小东深吸一口气，“——老大清白了！”
“什么意思？”
付小东的话惹得肖筱凑近贴近手机。
“什么什么意思？就是有匿名举报说之前老大是被冤枉的！那人还摆出了证据，证明是别人做的！”
不详的预感倾巢而出，肖筱的心突然一揪。声音已在不知不觉中沙哑，她压下恐惧，问：“是谁？”
好一会儿，就在江柯宇和肖筱都以为听不到答案的时候，付小东说：“好像叫......刘......刘思月。”
肖筱瞪大双眼，呼吸窒住，血液如坠冰窟。此时她的心，已经沉得不能再沉。她甚至能感觉到，正有千斤压在她心上，双脚被人拉进地里，被扯去了灵魂。
接着，付小东又极其惊讶地叫出了声。
“你快去看看！她和赵嫣然现在在西杭圣塔顶——”
“她拿着刀！”
“她要杀了赵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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