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修确实是诚心问她,到底在干什么。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也看到了。陆野晚回家了半个小时,顾诣随口问了一句,祝欣柔就大动干戈地动手打他。
顾砚修一直认为,别人的家事不该胡乱插手。
但是他很不喜欢现在这样。
他父亲没有责怪陆野的意思,祝欣柔为什么非要打他?
顾砚修觉得有必要问清楚。
祝欣柔却好像并不理解他的想法。
她先是惊慌,然后就开始飞快的解释,看起来嘴比脑袋动得更快。
“我……我也就是吓唬一下他,砚修你别误会。这小子,上学第一天就……就这么晚回家,我也是担心他呀!”
只是吓唬吗?
新伤就在脸上,她还有什么说谎的必要?
顾砚修抬眼看向祝欣柔。
可是他还没说话,祝欣柔就更惶恐了,脸上挂着讨好,飞快改口:“是不是吵到你和先生谈正事了?哎呀,阿姨知道了,阿姨声音大了,以后一定注意。”
顾砚修按了按额角。
跟祝欣柔说话怎么这么难。
她不仅改不了过度解读的毛病,还总是对他一个晚辈卑躬屈膝,弄得他很无语。
难道他看起来很盛气凌人吗?
于是,顾砚修沉默片刻,换了种说法。
“爸爸喜欢清净,不希望家里总是吵闹。”他和缓了一下语气,对祝欣柔说。
祝欣柔立马开口,恨不得指天发誓一样:“阿姨知道了,下次一定不会!”
然后,她话锋一转,居然把所有的锅都甩在陆野身上。
“都是这小子气我!下区总是这样,缺管少教,把孩子都教坏了。我也是担心,怕他在外面惹事,我跟先生也没法交代……”
又开始了。
没人怪她,甩什么锅?
顾砚修拧眉,还是没忍住打断她。
“多大一点事。”他说。
祝欣柔立马闭上了嘴。
余光里,陆野就站在那儿。
他脸上的新旧伤痕很清晰,顾砚修在港内区长大,从没见过有人被打成这样。
他顿了顿,转身走开之前,还是多留了一句话。
“别再在家里打人。”
——
陆野站在那儿,看着他那个血缘上的妈殷勤地凑过去,请那位顾少爷去餐厅用晚饭。
而他拒绝了她,自己下楼,背影消失在巨大的旋转楼梯上。
她看起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陆野不懂她在怕什么,就连他都一眼看出,少爷确实没有胃口。
像养在玻璃穹顶里的珍稀动物,极度的脆弱和金贵,一点点温度湿度的变化都足以让它神色恹恹,垂着华美的尾羽无法进食。
而让陆野唯一意外的是,打扰了少爷用餐兴致的居然是他。
祝欣柔这回确实冤枉。
动手的不是她,而是学校里的同学;他也的确回家很晚,因为晚班车只停在山脚下,他得走上山来。
祝欣柔喜欢发疯,他不介意,没想到这位少爷反而会在意。
他站在楼梯上,庄园里灯光考究,让他看起来仍像站在聚光灯下。
太清晰了,以至于陆野可以看到他微蹙的眉头,已经含在那双清冷眼睛里的、稍纵即逝的不忍。
陆野知道,他不是在可怜自己。
而是因为那双太过清亮眼睛,像它的主人一样娇贵,天生见不得暴力、肮脏和疾苦。
港外区词汇贫瘠,陆野说不出仰视着顾砚修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觉得有点晃眼。
——
顾砚修虽然只说了一句话,对祝欣柔来说就已经够有威慑力的了。
毕竟她害怕,这个权贵的世界让她提心吊胆。
嫁给陆成风的时候,她只是个侥幸和偶像结婚的粉丝,对她来说就是一步登天。
她嫁给他,只需要享受他带来的奢侈生活和媒体的闪光灯。
只是后来,陆成风出事了。
她不想坐上他的沉船,在媒体面前拼命洗脱自己。
顾诣也在这时从天而降,真正的豪门掌权人,罕见的A级Alpha,简直是童话般的幻梦。
祝欣柔觉得是老天眷顾她,才让她踩着那段失败的婚姻,嫁进顾氏财团。
但她没想到,事实不是这样。
顾诣太冷淡了,像个苛刻的上司。顾家庄园她插不上手,权贵的聚会她也总闹笑话。
更别提顾诣那位美丽的亡妻向葳,顾氏庄园到现在都留着她用来观星的高塔。
每次透过窗户看见那座塔,祝欣柔都在想,要是她也有个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可她是个Beta,顾诣也在新婚之夜告诉她,他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
为什么呢?祝欣柔到现在都不知道。
她只能猜测,猜是因为顾诣太爱向葳。
而她只是一个平庸的后来者。
所以祝欣柔嫉妒,嫉妒的同时,又忍不住地怕这里的每一个人。
顾砚修下了楼,祝欣柔赶紧去让佣人安排,让他们给顾砚修把饭送到楼下去。
她自己不敢去。
庄园负二层,是顾砚修十岁的生日礼物。
顾诣在那里为他修了一座巨大的海洋馆,顾砚修平时很喜欢待在那里,写作业,看书。
祝欣柔刚嫁过来的时候,就想从这个礼貌温雅的孩子身上下手,很热心地去海洋馆里帮他喂鱼。
一只大西洋旗鱼莫名其妙就死了。
那天,十二岁的顾砚修站在海底的玻璃幕墙前,仰头看着工作人员清理尸体。
“阿姨,以后不要再帮我做任何事。”
大鱼尸体的阴影之下,深蓝的波纹映照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祝欣柔第一次对他感到害怕。
她再也没敢去负二层,就连送饭都不敢亲自去。
祝欣柔吩咐完佣人,一回头,正好看见陆野也在看那个方向。
……晦气。
要不是有陆野,她还不至于这么抬不起头!
怨气终于有了出口,她抬抬手,像在打发一条狗。
“还不走?钥匙给你了,以后别再往主楼里钻,听见没?”
留给佣人的备用钥匙摔在陆野脚边,他弯腰捡起来。
正要离开,身后又传来了祝欣柔尖锐的声音。
“也别鬼鬼祟祟的乱看。楼下是少爷的地方,谁都不许进的,你给我记住了!”
——
陆野也不知道,她这句没用的话是强调给谁听。
他不感兴趣,拿了钥匙就走了。
昨天被他撞碎的玻璃,今天已经被悄无声息地修好,还换成了更坚硬的防弹玻璃。
陆野撞不开,只好过来拿钥匙。
他刚提到钥匙的时候,祝欣柔还讥笑他,说在上区,钥匙只有佣人会用。
陆野毫不在意地用钥匙开了门。
庄园里的开饭时间早就到了,主楼里饭菜的香味飘了很远,不远处宿舍楼的佣人们也在吃饭。
陆野上了二楼,放下背包,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营养剂。
锡纸塑封的包装,是很常见的平价营养剂品牌。
陆野随手打开,坐在窗台上,一边咬开包装,一边拿出了手机。
这是港外区最常见的通讯工具,数据和通讯器互通,只是远没有那么方便。
几十条未读消息弹出来,大部分都是车队的群聊。
【2号奎恩:今天上了一下赛道,手感真不咋样】
【5号芙拉维娅:这个场弯道多,直道接回头弯,不好控速。】
【AAA科伦廷主理人陈子轩185****6688:没事,Lyle周末回来,让他去试两圈】
【2号奎恩:不是吧,野子都去上区当少爷了,还回来开比赛??】
【AAA科伦廷主理人陈子轩185****6688:肯定回】
……
【AAA科伦廷主理人陈子轩185****6688:@陆野回吧?这周末?】
剩下的未读消息,都是车队经理陈子轩给他发的私聊。
鬼哭狼嚎十几条,求他一定不要当了少爷就忘记兄弟,车队没他就完了。
陆野叼着营养剂,随手关掉私聊,在群里回了一个字。
“回。”
顿时,话最多的奎恩就跳了出来。
【靠,这么晚才看手机,野子是不是搁上区吃大餐呢?吃的啥,爽不爽?】
营养剂带着浓重的化工味在口腔里蔓延,辣味有点扎舌头。陆野皱眉,拿下来看了一眼,水煮肉片风味。
带错了,难吃。
陆野直接把剩下大半管全挤进嘴里。
奎恩又在群里叽叽喳喳。
【上区的饭得老好吃了吧?听说上区的马都有青草吃,靠,哥们这辈子只吃过草味的营养剂】
陆野咽下辛辣的膏体,营养剂顿时在他饥肠辘辘的胃里发生生物反应,饱腹感蔓延开来。
窗外,携着青草清香的风也温柔地吹进来。
陆野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马场上,几匹高大健壮的马匹正小跑着踱步。漫山遍野的草场上,那匹浑身雪白的骏马最显眼。
陆野昨天看到过,它的主人骑着它在夕阳下奔跑。
他没见过这种鬃毛像绸缎一样的马匹,光芒晃得人眼睛痛。
手机还在他手里震动。
【上区的人都长啥样啊?跟咱们一样不?】
这里的人?
短短两天,陆野实在见过不少人。
但是晚风轻柔,树木翕动,斑驳的夕阳覆盖山脉,这样的夜色很容易被形容成一双淡漠又悲悯的眼睛。
“不一样。”
陆野回复道。
那个人,看起来跟谁都不太一样。
奎恩对着手机琢磨了半天。
上区的人到底哪儿不一样啊,少个眼睛还是多个鼻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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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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