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方沐身着蓝衫，满头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夏婆子端上的茶水。
方夫人以巾掩笑，对坐在主位的长公主道：“长公主，你看我家大郎，虽不比不上世子惊才绝艳，可也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
方家也算名门，家主方澈现年过五十，已身居左丞相之位，地位尊贵，年轻时亦是儒学大家关德厚的记名弟子，这般算下来，倒也算是谢霄的师兄，由此方家素与镇远公府交好。
长公主收回打量的目光，含笑不语，复而淡淡扫过堂前如山的聘礼。
方夫人见长公主脸色如常，眼珠子转了几圈，趁热打铁道：“更何况我家大郎现在才二十一，就已经是太学博士，正六品的官职，像他父亲正三品的职位，日后定然是少不了的。”
长公主仍旧没出声，一边接过夏婆子端来的热茶喝着润喉，一边听着方夫人絮絮叨叨地拍着自家儿子的马屁。
“另外，我家大郎迄今尚未有婚约，上门说媒的媒婆也不知来了多少回了，可是大郎却始终没能遇见心仪的女郎，我和他父亲也不愿逼他，一来二去，这才耽误至今。”
“谁知，前几日，怀瑾他就突然和我讲，他对贵府那位女郎一见钟情了，而苏女郎美名在外，我与他父亲也商量了一番，便决定于今日上门，想与贵府结下秦晋之好。”
长公主听到“一见钟情”这个词嘴角微微挑起。
方夫人见长公主迟迟不开口，自己也讲得没劲了，刚要问长公主意向如何，就听见长公主对方沐问了句话。
“你说你对阿瑶有求娶之意，可是真的？”
方沐搁了茶杯，起身恭敬地道：“回长公主的话，此言千真万确。怀瑾昔日陪幼妹前往霓裳所为母亲定制生辰礼，却意外对公府义女苏家女郎一见倾心，归家后始终念念不忘女郎的风采，所以特恳请母亲来公府行文定之礼。”
多日前，陪小妹的方沐在霓裳所外草草见过苏瑶一眼，当时就惊为天人，身姿容貌时不时会在脑中浮现，思量许久，这才同父母提起此事。
方沐身形修长，五官端正，举手投足间温和儒雅，颇有儒士气质，确实是位顶顶好的郎君。
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不吭声，目光移到了大门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方家母子实在摸不清长公主的脾性，但是也不敢开口，只好乖乖地坐着喝茶。
奈何厅内氛围太过诡异，这茶喝得实在不知其味。
下一瞬，就有一道男声响彻在大厅，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怒意。
“就一个六品官也敢上我镇远公府的门，商量求娶之事？谁给你的胆子？！”
谢霄穿着玄色戎装，手握黑枪，大步走入大厅，血红的披风染红了他的俊朗的脸，平时灿若繁星的眼睛此时却带了一丝邪气，目光扫去，直叫人心生寒意。
谢霄此时烦极了，自己因为多日不去校场与士兵们比划武艺，就在昨日被皇舅点了名，不得不推迟去霓裳所的时间，跑去校场虐兵去了。
可还没在校场打翻几个士兵，却被突然告知有人要求娶他的瑶瑶，连聘礼都已经抬上了门。
他疾驰而归，就是想立马把那没有自知之明，癞□□想吃天鹅肉的人的腿给打断。
见谢霄这番不留情面的话，方沐红着脖子，蹭地站了起来，刚想要出言回击，却被那一杆瞬间出现在眼前的黑枪给吓得下意识往后仰，人未倒，身后的椅子却被撞开了。
方夫人尖叫了起来，想要向长公主求救，却见长公主嘴角含着笑，饶有趣味地看热闹，丝毫要插手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方沐紧咬牙关，想要在气势上不输眼前之人，奈何身体上止不住地颤抖暴露了一切。
“谢霄……谢子玄！你欺人太甚，以一介武夫之勇欺辱读书人！”方沐颤颤巍巍地道，眼神却飘忽不定。
谢霄持枪稳如泰山，闻言嗤笑一声，寒声道：“你说我欺辱你这个读书人？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和你比学识就不算欺辱你了？就算我拿你擅长之物与你比，可你又比得上我吗？”
方沐被谢霄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毕竟京都谁人不知谢霄乃儒家名士关厚德的关门弟子，以十三岁的年纪成为了楚国科举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
方沐在学术上也算天赋异禀，在加上刻苦异常，不过二十岁就有了进士出身，若在放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天才了。
可奈何现在正在他面前放冷话威胁他的，是比他更加天才的谢霄。
若不是当今圣上执意要谢霄继承镇远公爷的位置，当年谢霄就已经入了翰林院，方沐现在怕是都要给他行礼了。
“你！欺人太甚——”方沐从牙齿缝里憋出一句话。
他已经双目充血，额头上青筋暴起，寻常人都看得出这是恼怒到了极点。
奈何谢霄依旧不打算放过方沐，毕竟在谢小世子眼里看来，方沐上门提亲之前，他们还能当做点头之交，可若对方都直接把聘礼抬进府了，明摆着就是要和他抢娘子了。
他要是这都能放过对方，那不也太窝气了。
坐在一旁看了好久热闹的长公主终于开口了：“子玄！把枪给我放下。”
谢霄眸光微动，将黑枪收回，杵在地上，身上散发渗人寒气。
方夫人赶紧扑倒方沐身上，紧张地问：“怀瑾你没事吧？”
方沐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身子颤抖得厉害。
“我镇远公府的女郎，岂是你这等身份可以高攀的？”
方夫人眼角含泪，冲着长公主喊：“长公主，老妇我以往遇到与贵府相关之事，向来谨言慎行，丝毫懈怠都不曾有，实在不知我们方府何曾对贵府有过不敬？以至于世子这般折辱我儿？！我家大郎是真心想要娶贵府女郎，却被贵府好一顿羞辱！长公主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那我们方府与镇远公府的情义就这般断了得好！”
长公主敛了笑意，淡然道：“方夫人并未有任何过失。”
方夫人一怔，刚要开口逼问求个解释，却又听见长公主笑了一声，那笑声虽轻，却透出一股子的不屑与蔑视，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方夫人勃然大怒：“长公主你这是何意？！”
站在一旁的谢霄冷哼一声，道：“你们的过失，就是不该觊觎我镇远公府的人！”
“那苏氏女不过一个你们镇远公府的一个义女！我们大郎六品官的身份难道都配不上？”方夫人有些口不择言。
方沐终于冷静了下来，将母亲拦在自己身后，直面对谢霄。
“那怀瑾敢问，何等身份才能迎娶贵府女郎？”
谢霄一脸冷然，惜字如金地丢出几个字：“等你坐到师兄这个位置再来问！”
谢霄口中的“师兄”自然就是方沐的父亲，当今左丞相方文渊。
方沐闻言一愣，接着讥讽一笑，不再言语。
谁人不知，当今左丞相方大人是楚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可方丞相也是等到近四十岁时才位极丞相。
谢霄这意思，表面上是要将自己的义妹许个好夫婿，可常人细想就知，要实现谢霄这个条件，实在难于上青天。
苏瑶许给四十多岁的老头做妾这不可能，可哪位丞相会在四十岁都还未娶妻呢？
谢霄指着地上的东西，无情地道：“你们最好赶紧带着这些东西离开，否则就被怪我都给丢出去！”
方沐气极，只能摔袖离开，方夫人怒目圆睁，骂了一句，招呼着奴仆将那些嫁妆抬走。
方夫人走了几步，实在气不过，转过头恶狠狠地骂道：“是我家大郎高攀贵府了！不过也容老妇说一句，希望贵府女郎可以在人老珠黄之前找到好夫婿！”
说完，方夫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拐角处。
一时间，整个大堂安静得有些可怕。
夏婆子端来了水盆给长公主净手，一言不发，生怕自己也跟着遭了罪。
谢霄一脸的冷色却在方家母子离开后慢慢褪去，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平和。
长公主净了手，上了榻躺着，似是要闭眼小憩，过了一会儿才慵懒地道：“你还真是和你爹一个性子。”
侍卫郑应走上前去，接过谢霄递过来的黑枪，又替谢霄卸去了沉重的甲胄。
脱了束缚的谢霄眼神微僵，装作渴极了的样子，牛饮了一碗茶，笑着道：“我是我爹的儿子，和他一个性子不是很正常吗？”
谢霄明白长公主另一层意思，但是却不愿意往那个方面扯。
“谁要敢觊觎我的东西或者人，就要做好轻则短腿，重则丢命的准备，不然就把自己那贼胆和野心给藏好，别让我给发现了。”
长公主笑了一声，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感叹道：“真是像极了你那死去的爹。”
谢霄笑而不言。
“你在外边怎么闹，我不管，只要别牵扯到我这里就行。”
谢霄起身行了个礼：“儿子省得的。”
第十章有个改动，将方沐父亲方文渊的职位改成了左丞相，其他的没有变化。
最后还是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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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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