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长公主忽然岔开话头，问：“你可知今日温琪为何会来拜见皇后娘娘？以往，她们温家可从来不会求见后宫里任何一位娘娘。”
苏瑶沉默一会儿，才低声试探地回道：“是因为半年前镇守北方的温阳将军的去世？”
“不错。”
长公主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采，微微点头：“你对朝堂之事，有天生的敏感与直觉，这是上天赐予你的天赋。那你就再说说，她此行又是为何？”
苏瑶眸光微沉，略微思量后：“是因为北齐前年登基的新王吗？”
长公主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冷芒四射：“北齐前年上位的齐王争强好胜，北齐那块国土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自然就将野心放在了楚国身上。不过，你说的这个点子并非最为关键的一点。”
她美目一横，威慑压力尽显，嘴角莫名露出一抹嘲讽。
“而是圣上居然趁温家军权交接之时，一意孤行派遣了一位监军到乾州，目的就是与温家长子温瑜争权。而那监军好巧不巧，居然曾经是老三的心腹。”
“大北方一向是温家的地盘，从来不表态不站队。若在往朝，这无疑是最为安全稳妥的选择。可奈何当今圣上心里那碗水早就倾斜得厉害，温家为了自保，不得不跑到未央宫表态了。”
苏瑶天资聪慧，长公主一番剖析到极点的话一说出口，她便已然知道，温家此举实乃是兔子咬人，完全是被逼急了。
“我知道，你是个看轻名利权势的好孩子。”
长公主看向苏瑶，道：“但是你必须知道，子玄身份太过特殊，无论那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子玄都会成为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并且说不定以后整个楚国都将依靠他的庇护。”
“所以作为他的妻子，那你就绝对不能成为依附在他身上，空有美貌，只知汲取养分的菟丝花，而应该是与他平起平坐，相互扶持的另一半，而累赘和软肋则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子玄往后的路会比任何人都要难走，稍踏错一步，便永无翻身之地。”
“尚未到成熟期的果实，无论长得多美，都不会多汁可口，所以你……明白吗？”
苏瑶掩下眼底的怅然若失，思量许久，最终点了点头，道：“阿瑶明白了。”
长公主拍了拍苏瑶的手：“你若还是执意想要与子玄有这么一段情缘，那你能就必须做出取舍，等到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之后，再与他互诉情肠。”
见苏瑶有些心神不定，长公主不得不宽慰道：“你与子玄的事情我并非不同意，恰恰我极其赞同。”
苏瑶有些疑惑。
长公主抿了一笑：“毕竟公爵之位已然成为了烫手山芋，而皇位上坐着的是他的亲舅，亦或是他的亲表哥，这些都不重要。但是我也不会傻到让他再去娶个娘家地位显赫的女子为妻，因为那样无疑是推他入火坑。”
苏瑶这下懂了。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以娶娘家家底殷实的姑娘确实有助于子孙仕途通畅。
可镇远公府不同。
在民间拥有极大的声望，手里还握有楚国近一半的军权，谢霄无论娶京都哪一户的高门女郎，都无疑是给镇远公府的处境雪上加霜。
长公主这是担心谢霄成为权臣，变成楚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她，父母双亡，又无弟兄，孤苦一人，对于权势滔天的镇远公府来说，实在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妻子的人选。
长公主温和地一笑，眼睛里却藏着晦暗不明的光，“我们皆为世事伦常所困，虽然无法上朝堂战场建功立业，但是我们女子并非只能困与那一方小小的后院。”
“你若愿意，今后我就会逐步将镇远公府的产业都尽数交给你打理，连同子玄往后的所有后招和退路，都一一交付清楚。”
话至此，长公主眼中染上悲戚，定定地望着苏瑶：“我若出了意外故去，你就将是他此生唯一可以以命相托之人。”
“所以……你可愿意？为他，试着去作出改变，去做他披荆斩棘路上的盔甲与后援。”
长公主这一番话，说得苏瑶胸腔内气血翻涌，难以得歇，闻言，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愿意！”
“哦？”
长公主眼底滑过一丝诧异，打趣道：“回答得这么快，就不怕以后会后悔？说不定你现在只是没有分清，自己对子玄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苏瑶笑着摇了摇头：“公主，对于子玄的感情，我不能分得再清楚了，所以我相信，日后的我绝对不会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相反，如若我此刻放弃了这个机会，我才会抱憾终身。”
她抬起头，眼神无比坚定，声音也前所未有的诚挚认真，险些让长公主失了神。
“请长公主给我这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比肩齐声地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妻子。”
长公主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等到到了公府，长公主脸上的春风得意，险些吓得夏婆子把脚给崴了。
谢霄刚要提出要亲自送苏瑶回西山别院，以前从未拒绝过的苏瑶，这次却破天荒地回绝了，谢霄从她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能从中看到一丝异常，最后只能作罢。
他又联想到自己母亲脸上的愉悦表情，谢霄顿时觉得，似乎有一个阴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酝酿。
有些憋屈的谢霄只能千叮咛万嘱咐车夫注意安全，而自己最后只能默默无言目送苏瑶离去，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府。
自那以后，苏瑶便几乎每日每日地往公府跑，随长公主熟练店铺账册，开始学着去接手公府的产业与生意。
不过三日，苏瑶便已经被镇远公府雄厚至极的财富震撼了数次。
更加令她震惊的还是，她目前看到的还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连公府全部产业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苏瑶是商贾人家出生，对钱财数字都颇为敏感，自然也知道公府已经展露出的部分是有多么得恐怖。
长公主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对苏瑶已经不能再多满意了。
无论是她面对如山财富而不会被震惊得失神，还是她对店铺生意经营的直觉和建议。
从谢氏米铺回来的路上。
“你可知为何公府主体产业主要是薄利的米业盐业，次而才是钱庄？”长公主放下车帘，心血来潮问。
苏瑶略微思量，答：“是为若干年后的国战做准备。”
“不错。”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不出十年，楚齐之间必有一战，短则三年，长则六年，而子玄，是必定要披甲上阵的。”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楚齐一旦开战，粮草就是重中之重，那决计不能拖了谢霄的后腿。
镇远公府几乎所有的产业都是为了那场存在于未来的国战而服务的。
长公主无论是在指导苏瑶哪方面的事情时，总离不开政治朝局。
苏瑶自然知道长公主的良苦用心，独木难舟，若未来长公主离世，谢霄独身在前线杀敌，大后方的所有事情都会落在当家主母身上。
而若谢霄的妻子决不能是个只知后院内务之事的普通妇人，而应该是是一个有能力嗅出朝局微妙变化的人，不断地周旋在世家大族之间，给前线的谢霄提供最好的大后方环境。
苏瑶本就对一切人事都非常敏感，耳濡目染下，也慢慢培养出了对朝局的灵敏的嗅觉。
长公主对苏瑶极为信任，不留余地地逐步将手里的底牌都交给她。
而镇远公府产业庞大，苏瑶若要全部接手，需要花的时间可不短，因此随长公主在京都四处逛的时间拖得越发久了。
而一直被忽视的谢霄自然也随着时间的延迟，越发的郁闷不自在了。
谢霄是极想与苏瑶多相处相处，奈何长公主却始终不放人，私下给出理由居然是，给苏瑶培养出名门世家当家主母的手段与能力。
谢霄虽然心生不满，但是想着以后若苏瑶嫁他为妻，这些本事却又是万万不能少的，
再加上苏瑶本人没有表露出不满，谢霄也就只能作罢。
有一日，苏瑶又随着长公主前往未央宫拜见谢皇后，却忽然从谢皇后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本宫已经得了圣上的恩旨，后日前往城外的云开寺拜拜佛祖，顺便在寺里斋戒几日，修修佛心。”
谢皇后转过头，望向长公主，问：“清河，你也一齐来吧，顺便带着阿瑶。”
云开寺乃皇家寺庙，常年不对外开放，谢皇后信佛，因此每年都要去几回。
长公主这些时日带着苏瑶在京都内熟悉产业，也是累了，便笑着点点头，同意了。
谢霄一听，谢皇后没有点名让他同去，便耍赖扯皮也要跟着，楚曜楚昭两兄弟见了，也要一同跟去。
谢皇后无奈，只能同意。
最后，谢皇后索性就多点了好些妇人女郎一同去了。
云开寺位于京都西郊深处，虽然地处偏远，可却风景优美，整座山头皆种满了枫树，且这枫树变红的时间远远迟于京都城内的。
苏瑶这次到云开寺，也就恰好见到了铺天盖地的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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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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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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