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么？”孟长恨脑袋懵懵的，可灵光一闪，她的嗓音颤抖起来，反手抓着女人，一字一顿的问：“为什么、要跑？”
可女人太急，她看上去精神状态非常糟糕，紧绷成一根弦，稍有不慎就会彻底绷断，孟长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边偶尔有零星的人路过，向她们投去奇怪的目光，但都被孟长恨凶狠的瞪了回去。
孟长恨柔声安抚女人，“宁姨你不要怕，慢慢说，我可以先带你回家，我们先吃饭再说也可以的，好吗？”
谁知女人一听见回家两字，眼睛直愣愣的惊恐的缩成一团，大声喊着：“不！不！不…要！”
没办法，孟长恨也不好强迫她，就和她一样盘腿坐在路边，拿起手里的小笔记本，试探的问：“宁姨，你是想让我看这个吗？”
女人颤抖了许久才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她犹豫又痛苦的点头，喉咙咳嗽了好几声。
见此，孟长恨低下头翻开这巴掌大的小本子，时不时用余光注意女人的动静。
一翻开，孟长恨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日记本。
而第一个字，就让她愣住。
7月12日晴
我带着小拖油瓶来到滨海市了，身上的钱只够买绿皮火车的坐票，太贵了，要是在坛平，能吃三天饭钱了，接三四个死鬼才能赚到。
操！皮肉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孟长恨揉了揉眼，抬头看女人，又低头看了看日记本，脸颊的神经好像坏死，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女人安静下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7月13日多云
原来孟家竟然这么有钱……也好，把小拖油瓶甩给他们，我还能多享受几年。
半夜里越来越痒，感觉已经烂了，睡不着…哈哈，多找两个男人，都死光才好。
7月15日小雨
他们凭什么不认小拖油瓶！！这是我怀了九个月生下来的，肯定是孟嘉鹤的女儿！这个该死的混蛋，就让他烂一辈子吧！！
7月20日晴
孟老先生是个好人……
他愿意收留小拖油瓶，我很感激他。
7月24日晴
太好了！老先生竟然愿意把我也留下来，还给我治病，嗯…我承认最开始骂孟家的声音有点大。
另，孟嘉鹤找的老婆很好看，听说不仅是高材生，还是教授，我远远的看过她一眼，孟家的花园很大，她站在花园里，竟然比旁边的玫瑰，还要漂亮…
8月1日暴雨
孟嘉鹤给小拖油瓶取了个新名字，叫孟长恨，以后不能叫她拖油瓶了唉，但是孟长恨这个名字也很难听，我还是喜欢我取的。
8月3日小雨
最近的雨太多，他们说滨海市的天气就是这样，我不喜欢，感觉浑身上下浸泡在潮湿里，很恶心，比黏糊糊的胖男人还恶心。
8月10日晴
天气终于好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在吃药的原因，感觉身上没有那么痒了，红疹子也消了些，真好。
碰到孟嘉鹤的老婆了，我才知道她叫宁璃，好好听的名字。孟家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嘴上说得好听，眼睛里全是肮脏，可是她竟然不嫌弃我，或许……我能交到第一个…朋友吗？
8月15日
好恶心…（划痕）
（撕掉，撕掉，撕掉）
8月26日雨
他们都说我是一个贱人婊.子，是万人骑，浑身上下脏得连猪都不如，呵呵……
快入土的死老头子，竟然也满脑子下半身，孟家一群恶心的男人，这片地方连粪坑都不如，他们就是蛆！
8月28日
她看到了……
8月29日
她不能知道这件事，老头子不会放过她的，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跑啊啊啊啊啊
8月30日
绮年，我爱你
“啪嗒、啪嗒、啪嗒。”
窒息的眼泪滴落在扭曲的字体上，孟长恨死命睁着眼，她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看向女人。
“宁姨……”
“我妈妈的死…”
女人却是伸出手，紧紧抱着她。
“绮年，跑…”
孟长恨又哭又笑，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妈妈是个贱货，她有病，还勾引庄园里的下人，被宁姨撞见，宁姨才会疯，害得孟家成了笑话。”
“我不知道她埋在哪里，也没人肯告诉我。我曾经逃回坛平，可是住过的地方早就成了垃圾堆，没人记得我妈妈，也没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
一只手轻轻的拂过她的泪水，宁璃的眼神比之前清明了许多，许久未饮水而格外沙哑的嗓子说：“绮年……你妈妈…是被孟在乾害死的…”
“是……孟嘉鹤…故意…”
她气若游丝，能从疗养院里跑出来，靠着时不时清醒的神志，打听到正泉府的位置，她几乎是喝地上的积水，吃垃圾桶里的剩菜，才能一路走来，又躲在绿化带里等待碰见孟长恨。
她现在已经濒临极限，只靠着这一口气撑着。
孟长恨心如烈火上干烧，似万簇火苗灼烧着她，她曾经真的的以为，自己妈妈是他们口中不要脸的婊子，她真的以为……是妈妈故意勾引…
已经再也无法多说一个字，宁璃找到了孟长恨，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她彻底倒下。
她的耳畔响起日日夜夜回荡的笑声。
“你好啊，我叫黎凝，听说你叫做宁璃，我的名字读音倒过来，就是你的名字了，你看是不是很巧呀。”
宁璃的唇角微微上扬。
是啊，怎么会这么巧呢。
……
孟长恨抹干眼泪，她颤抖着手打电话，第一反应竟然是打给宋识蕴。
简短的将情况说出，电话那头的宋识蕴沉默两秒，立刻说：“你带着宁璃别被监控拍到，我马上开车过来。”
“好，我等你。”
几乎只要了十来分钟，一辆车就停在她们面前，主驾驶坐着宋识蕴，她下车，准备帮孟长恨一起把宁璃抬上车，却被孟长恨拦住。
“不用了，我力气大，一个人抱得起。”
进入车内坐好，宋识蕴才稍稍松了口气，她打起方向盘，朝一所私人医院的方向开去。
车内寂静无声，孟长恨低头，呆呆的看着笔记本，不知道在想什么，宋识蕴透过后视镜担忧的看了一眼她。
“你还好吗…”
孟长恨闭起眼，魂游似的说：“我很好。”
她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孟在乾已经被她亲手掐死，阴差阳错间，她竟然给她妈妈报了一半的仇。
还有剩下一半，是孟嘉鹤。
不对……
是孟家，所有人。
“呵呵…”孟长恨笑了起来，“宋特助，你当时说的话，是对的…”
宋识蕴担心她疯了，小心翼翼的开口，“什么话？”
“团年饭的时候，你说他们看到我的样子不对劲，问我妈妈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
“果然如此呢……我妈妈的死，和他们所有人，都离不开关系。”
孟长恨的声音出乎宋识蕴意料的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或许、真的病得很严重了。
坐在后排，孟长恨一转不转的看着前方道路从眼前划过，两道明显骇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副驾驶滴滴答答着腥臭水迹，前排男人扭过头来盯着她，被水泡得肿胀的青白死人脸上勾勒出狰狞笑容，绳索狠狠勒进鼓起的烂肉，夹杂着些微海藻。左边宁璃和她中间隔着的距离里，沉默的坐着被砸掉半个脑壳，流淌着黄白脑浆的女人，指甲缝里、嘴唇里，全是黑肥的泥巴，她也盯着孟长恨。
孟长恨嗅到他们身上死人的味道，胃里翻江倒海，以往她只会在阴影里看见的黑影，在此刻彻底暴露在她面前，紧紧贴着她，孟长恨的视线瞥向手里拿着的手机，漆黑的屏幕里反射出她的模样。
满脸溅射的血，眼里没有一丝光，她听到从自己指尖滑下的血水，一颗颗坠落在车内的脚垫，晕染出大片的红花。
把宋特助的车弄脏了…
孟长恨恍惚惭愧的想着。
“长恨…”
宋识蕴轻轻的喊她，孟长恨回神，才注意到她竟然已经将车门打开，站在自己身边，眼神担忧的看着自己。
“哦哦，到了吗？好快。”孟长恨笑着感慨了一声，再一扭头，车里的两道身影已经不见了，她将瘦弱的宁璃搂在怀里，抱了出来。
“抱歉宋特助，把你的车弄脏了。”
孟长恨叹了口气。
“没事，洗一洗就好了。”宋识蕴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些细节，急忙说：“我们快点进医院吧，我怕她撑不下去。”
孟长恨也点头，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些味道大不大，得洗干净才好。”
宋识蕴似乎认识私人诊所的老板，宁璃很快就被安置下来，孟长恨看了看手机，“宋特助，我要回去上课了，这里…麻烦你先看着了，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好，你放心吧。”宋识蕴点头，不需要多言，这点默契她们还是有的。
回到学校，孟长恨还没吃午饭，可她没胃口，也浑然不觉得饿，下午的课不知道怎么的，她还没缓过神来就结束了。
拍了拍脸颊，孟长恨强打起精神来，想起晚上还要去云雁山顶赴约，她思索了下，带了两瓶酒，叫了辆车，说要去云雁山。
云雁山在滨海市边缘，说是山，其实并不陡峭，更不高耸，但风景秀美，所以有很多人喜欢在山里露营或是野炊，司机看到孟长恨拎着两瓶酒，笑问：“这么晚了，还去云雁山玩呢。”
孟长恨不是善谈之人，她微微点头，说自己是约了朋友。
聊了几句，车内重归沉默。
很快到达云雁山，孟长恨仰头看了眼，爬到山顶大概得一个小时，这里有公路可以开到山顶，她搭了个顺风车到半山腰，剩下的自己爬了上去。
云雁山临近山顶的一处，有个佛塔，因而人大多聚集在佛塔内，山顶反倒几乎无人上去，孟长恨从僻静山道穿行，抱着酒走到山顶。
一眼就看见等待在此的中长发女人。
是周行舟。
得到结果的孟长恨眉眼微动，笑了出来。
“周姐姐…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周行舟回过身来看她，嗤了声，“现在没有别人，少在这给我装，孟长恨。”
“哦？”
孟长恨慢条斯理地走向她，隔着三步的距离停下。
脸上带着略显古怪的笑容，孟长恨问：“你说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有什么秘密？”
上一个说知道她秘密的，是孟玉阮。
周行舟眯起眼，嘴角扬起得意的微笑，她抬起手里的检验单，不着急的叹气。
“哎呀，我是说，为什么之前每次我想和阿臻亲近，你这小贱人就刚好出来打断我。”
“原来，你喜欢上你亲姐了啊？”
她靠近孟长恨，威胁似的低声说，像是毒蛇嘶嘶地缠绕。
虽然孟嘉鹤是养子这件事，孟在乾并未隐瞒，可真正知道的，却不是很多，就像周行舟。
孟长恨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周行舟表演。
“哼……”见她不为所动，周行舟撇了撇嘴，“这个秘密，还不够你求饶是吧。”
“还有另一个，你猜猜，就是…孟玉阮生日宴那天。”
“你知道的对吧。”死死盯着孟长恨，周行舟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到害怕和惊恐，“阿臻被徐凯下药，我赶到场的时候，药效已经过了，我在床上找到了一根头发。”
“我保存下来了，但一直不知道是谁的，后来……我侥幸得到你的头发，一比对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那个人竟然是你！！”
周行舟面容狰狞起来，“竟然、是你！”
孟长恨朝后退了一步，这一次，周行舟如愿在她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陷入绝望的恐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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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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