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后半的桉城，“秋老虎”的热度已经不复存在，临近中午也不过二十度刚出头。卖力演奏了一整个夏天的蝉早已集体退场，只剩绿意还在、但边缘发干的叶片还在沙沙作响，为短暂、舒爽的秋天奏响过渡曲。
经过阳光抚摸的风凉意未退，带着干燥的草木气息和附近的饭菜香，飘进了言外事务所，轻轻扬起被订书机压着的文件一角。
林喻保存好一上午的工作，揉揉有些发僵的左肩，转头想看看外面的绿色洗涤一下被代码淹没的视野，却正好和一双黄褐色的猫眼对上。
“咪呜。”眼睛的主人很有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转身跳了下去，稳重的橘色背影一闪而过。
这好像是隔壁再隔壁的打印店老板养的大橘，名字叫红薯。听谢暄和说，她刚开始在事务所工作时，当时还是小小一只的流浪红薯经常在附近跑来跑去讨吃的，后来有了稳定的家也没改自由的灵魂，还是喜欢在这条街上串门巡视，只有在最闷热的夏天才会老老实实躺在打印店里的冰柜上。
“林喻，要不要一起吃饭去？”一旁的许昕宜按灭了电脑屏幕，把一沓文件竖在桌子上磕齐，偏头问林喻。
林喻收回目光，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确实感觉有点饿；她点点头，把键盘往里推了推，站起身来：“好啊昕宜姐，有什么推荐么？”
“隔壁的三明治还有意面都很好吃，当个简餐很合适，你还没去过呢吧？正好可以叫上小谢，她肯定想豆子了。”
两人说着往外走，小谢同学正在前台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鼠标，听见说话声她像听到罐头拉环声的红薯一样猛地转头：“昕宜姐林喻姐我们一起吃饭去吧，我好饿啊，工作了一上午已经失去所有力气，急需补充燃料。”
“正要叫着你呢，去隔壁看看豆子？”许昕宜说着，披上了手里的薄开衫。
“好耶！”谢暄和开心地从座位上站起跟上两人，挂好“暂停营业”的牌子，锁上大门，事务所进入午休时间，三人一起朝着隔壁走去。
外面舒适凉爽，太阳挂在高高的天上，洒下只有明亮但不带过分热度的光；白色顶棚上“有间咖啡”四个黑字泛着微微的金色，玻璃门的左脚边，一棵林喻不认识的盆栽舒展着窄而细的叶片，尽情享受着日光浴。
谢暄和推开了门，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咖啡、牛奶和淡淡的肉桂香气热情地迎接三人。低矮柔软的沙发座和几张木纹细腻的圆桌散落在店面里，桌上放着干净的陶瓷糖罐和小小的干花瓶，浅色的墙面上点缀着几幅插画和各种颜色的便利贴。角落的矮桌上放着一台黑胶播放机，转动传出了低沉的女声。
放着当天现做面包甜点的玻璃柜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听到动静抬了起来、看向门口，有些圆润的柴犬咧开了一个小狗微笑，摇晃着尾巴猛地站了起来：
“汪汪！”
“豆子小点声，别吓到——是谢谢同学啊！”一个扎着紧实丸子头的女生掀开分隔厨房和柜台的帘子，提醒狗子迎客礼仪到一半，就看到了已经迎上去的谢暄和，语气立刻变得熟稔，“还有昕宜姐和这位漂亮姐姐，中午好啊，里面坐。”
“这位是林喻，我们的新朋友。”许昕宜微笑着开口，“今天店里就你一个人么？”
“林喻你好呀，欢迎欢迎，我是李希玺。叫我名字或者小李都可以。”小李热情地冲林喻打了个招呼，接着回答许昕宜，“我姐正忙着搬家，小刘这两天请假了，最近只有我看店。”
“辛苦了。”许昕宜领着礼貌回完招呼的林喻坐在了靠窗的座位。
“嘿嘿，就是早高峰的时候有点忙，过了这两天就好了。”小李拿来一本薄薄的菜单，指了指柜台后面挂着的黑板，“喝的和甜点在单子里，午餐餐点在黑板上，看好了叫我就行。”
“我就老样子，柠檬气泡水和火腿芝士三明治！”小谢同学的四周环绕着欢快的BGM，在柜台边忙着和豆子交流感情，随意点了单。
林喻和许昕宜笑着摇摇头，琢磨了一会才决定午饭的内容。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青酱意面和奶油蘑菇意面就被端了上来，和两杯柠檬茶一起被分别放在了林喻和许昕宜的面前，洗过手的谢暄和也拿着自己的饮料和三明治坐了下来。
“速度好快。”林喻感叹了一下出餐效率，尝了一口意面，眼睛惊喜地睁大，“好吃！”
许昕宜笑眯眯地叉起一片蘑菇：“小李以前在意大利餐厅工作过，有她在，店里的披萨意面类怎么点都不会出错。”
谢暄和在旁边认可的点头，发出含混不清的赞同声。
“说起来，国庆之后的团建地点林喻你有没有什么建议？”许昕宜卷着意面，随意问到。
上周陆知言确实和她提到了下个月八、九号想找个地方大家一起玩一玩、延长一下假期的打算，不过林喻确实没什么想法，大学的时候她也只是在参加比赛时跑过几个地方，基本没有特地出门玩过，对桉城附近的景点不是很熟悉。
于是她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们找个地方露营烤肉吧！”谢暄和咽下嘴里的三明治，兴致勃勃地提议，“租一个烤架，各种各样的肉都可以多买点，自己动手吃到饱！”
许昕宜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烧烤倒是可以，不过咱们几个不知道火候能不能掌握好，太糊太生的话肠胃可受不了，那就不如跟往年一样去聚餐了。”
往年？“之前都是节后聚餐么？”林喻好奇地问。
“对啊，以往都是节前节后大家有时间一起吃个饭，这还是第一次事务所团建呢！大家一起烧烤多合适啊，动手才是最大的乐趣，又能体现咱们所魂，又能留下深刻印象。”谢暄和喝了口气泡水，手一挥，开始描绘美好团建蓝图。
“所魂是什么？深刻印象可别是五个人集体食物中毒。”许昕宜无奈道，及时拉住想要放飞大家的小谢同学，“而且露营咱们也要看好地点才行，毕竟打算是要过一夜，周边也最好有一些能做的事情，也不能只有吃饭和睡觉啊。”
“也不是不可以，老板不是说就当延长假期么，我假期就是吃了睡的。”
“吃完还是活动活动吧，我这个年纪吃完就睡会消化不良的。不如我们去爬山吧，天气正舒服，山里空气也好。”
“昕宜姐你还年轻着呢，我这个年纪才是爬不了山，估计只有杜姐会很喜欢这个活动，咱们还是折中一下吧……”
林喻有些好笑地听着两人的讨论，昕宜姐和小谢的想法总是南辕北辙，不过两人折中一下也总能得出所有人都觉得不错的选项，眼见两人连饭都顾不上吃，她不得不开口叫停两人的头脑风暴：“要不等下发到群里，大家一起想想可以去的地方还有，然后投票选一下想做的事？”
许昕宜和谢暄和看向林喻，觉得小林同学所言极是，不能为了未来的团建耽误了眼前的午饭，事务所另外两个人也不在这里，还是先吃饭吧。
三人把团建的事留到群里，转而聊起了最近有意思的剧。过了一会，食物被消灭完毕，大家享受着填饱胃的幸福感，慢慢喝着饮料。
许昕宜看了一会窗台上摆着的观音莲多肉，余光注意到对面的林喻似乎在放空地看着柜台后的黑板，有些好笑地问：“小林还没吃饱么？”
“嗯？不是。”林喻回过神，“我就是在想不知道知言什么时候见完客户，要不要给她，还有杜姐，带点吃的。”
“老杜忙起来记不得午饭的，我打算走的时候给她捎个三明治；不过老板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结束，不如你问问她。”看着林喻立刻点头掏手机发消息的样子，许昕宜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柠檬茶，等林喻重新抬起头才问，“小林你现在是和陆知言同居了么？”
林喻刚看完陆知言说中午回不来的信息，正想再看看菜单考虑等下班买点什么当晚饭，听到问题眨了眨眼，觉得许昕宜的用词有点奇怪，摇摇头回答：“我们不住在一起，就是小区离得近。”
许昕宜同样眨眨眼，眉头挑了一下，露出有些焕然大悟的表情，又很快恢复了微笑：“总是看到你们一起上下班，我才想起来问，住得近一起走确实方便一些。”说完她看了眼桌上空空的三个杯子，慢慢站起身，“咱们回去吧，一会老杜也该回来了。”
其余两人点点头，也都起身，付完帐之后跟拿着三明治套餐的许昕宜一起回到了事务所。
五个小时之后，林喻提着袋子，站在路边看着成群的鸟雀掠过天际，乱中有序的黑点们划过橘红色的天空。
昕宜姐中午大概只是随口一问吧，林喻甩甩头，警告自己不要对一个词这么纠结，多想从来就没什么好处。
白色本田缓缓停住，副驾驶的车窗落下，露出陆知言的笑脸：“久等了，小喻，上来吧，我们走。”
思绪、心情全部被一个人填满算不算多想呢？林喻无奈地问着自己，坐进了熟悉的位置，递过一杯苹果冰茶：“辛苦了知言，今天的客户很麻烦么？”
陆知言喝了一大口冰爽的果茶，叹了一口气，把饮料放进杯托，边启动车子边回答：“有一些，这次的委托人是一位母亲。”她又叹了口气，“只能说坚信自己永远正确的家长也很让人头疼，‘都是为你好’这种真话听多了还挺刺耳的。”
“确实。这时候最难的就是让家长把话听进去，把孩子放在稍微平等的位置沟通吧。”林喻的眉眼间带着同情，这种调解人的角色可太辛苦了。
陆知言无奈地摇头：“还好这位妈妈也不算完全不听劝，希望会慢慢好转吧，任何关系都需要经营，亲子关系更是。”红灯亮了，陆知言抽空对林喻温柔地笑了一下，“不说这个了。小喻你今天累不累，中午吃得怎么样？”
“不累，中午的意面很好吃，我买了三明治当咱俩的晚饭，金枪鱼和烟熏鸡肉牛油果的，你要哪个？”
“我要鸡肉的吧，金枪鱼的你拿回去吃，苍耳吃鱼你也吃鱼，多合适。”
“苍耳别抢我的就好，最近她对人类食物很感兴趣，我吃饭的时候都要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的黑爪子……”
两人的声音回荡在车里。夕阳不言，只是洒落橙红色的余晖，温柔地铺满日常的回家路。
店里放的是Fleetwood Mac的《Rumours》超好听！里面有我最爱的Songbird推荐给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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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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