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抓回来一个奥德里斯科帮的俘虏，名叫基兰·达菲，他被关押在马厩里，达奇下令要先饿他几天，人们天天对他非打即骂。而他除了求饶的话以外，什么都不肯说。
莉莉去看了他一回，他当时一眼就认出了她，说在大雪天把母女二人赶出去真不是人干的事。可谁让她的父亲背叛了科尔姆呢——偷偷把藏身地供给平克顿侦探不说，还妄图让塞西莉娅卷走他的钱跑路。
“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样。也是父母双亡，被迫一个人生活。”基兰舔了舔干裂的唇，“我别无选择。拜托了，不要这样对我……”
这是要打感情牌？他还很年轻，估摸着只有二十多岁。被有着血海深仇的敌对帮派捉住，一定把他吓坏了。在这里遇到曾经认识的人，一下子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莉莉摇了摇头，“你想喝水吗？我可以给你舀一点。”
“谢谢，谢谢……”
莉莉再回来的时候遇见了玛丽贝斯，她正拿盛着清水的木碗，温柔地喂到基兰嘴边。他看向她的眼神，如同看见了圣母玛利亚。
“看来用不上我了。”莉莉笑着说。
“哦，小莉莉……”玛丽贝斯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说，“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莎迪……你知道她恨惨了奥德里斯科帮的人。”
莉莉点点头：“我知道！”
几周后，抢劫火车的日期到了。
“我就是不想再死更多的人了，达奇。”何西阿在临行前叫住了达奇，“我只想要低调，然后回到西部。而不是……看看现在，连一个孩子都要掺和！”
莉莉吐了吐舌头：“我不是小孩子。”
何西阿苦笑一声，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噢，那正是孩子才会说的话。”
“你确定要跟着我吗？”亚瑟·摩根低头看着这个固执的小家伙，她只到他的腰这么高。
“我能照顾好自己，先生。”
“好吧、好吧。”亚瑟盯着她看了几秒，摇头失笑，“不妨继续用你的弹弓。”
莉莉说：“我能用枪的——”
“不。”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在这件事情上，亚瑟绝不会让步。他不想她的手上沾染罪恶的鲜血，不想她被午夜的梦魇深深缠绕。
她的眼睛太亮，笑容太干净。
他宁愿她永远玩她的弹弓——那在大人看来好像玩乐般的东西，甚至不能称之为武器；也不想看她握上冰冷的枪柄，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先生，你总做噩梦吗？”莉莉踮起脚，伸手碰了碰他紧皱着的眉头，鼻间喷出柔和的吐息。她的手指很暖，像一缕偶然落在他眉间的阳光。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答道：“偶尔。”
莉莉伸手抱住他的腰，小脸紧紧贴在他的皮大衣上。记忆是有味道的。他身上有股独特的气味，比如皮革被太阳晒出的焦苦味道，让她想起晒好的暖洋洋的被单；有烟草的味道，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她不爱烟，但爱着爱烟的人：还有火药残渣的味道，让她想起逢年过节燃烧殆尽后的炮盒。
“你的味道真好闻，先生。”
亚瑟心头一软，摸了摸她的脑袋瓜：“你还是头一个这么说的人。”
“火车会从大山谷北边过来。我们要在火车驶过边境进入格里兹里后将车拦下来。”达奇井井有条地安排着任务，“查尔斯，你望风，看看附近有没有骑警。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不会有问题的。”
“很好。我去干掉司机和工程师，然后带头。蓝尼和哈维尔，你们两个拿下前面的车厢，然后解决掉守卫。亚瑟和迈卡，你们直接去后面。那才是我们的目标……康沃尔先生的私人车厢。”
“当然了，我们的小家伙，总是跟亚瑟难舍难分……你就跟好他。都清楚要干什么了吗？”
“清楚了！”莉莉大叫。
“我最爱你的这一点，小莉莉。”达奇打趣着说，“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亚瑟，也是这么有干劲……但是比起你要沉默得多……”
莉莉说：“再多给我讲讲吧！”
“哦，达奇！”亚瑟忍不住插嘴，“让我们先做好手头的事吧，好吗？”
达奇闻言大笑：“我们的大英雄——亚瑟·摩根害羞了！”
“我才不是什么大英雄……”他的嘟囔声被马蹄扬起的雪沫吞走了一半。
一路从山上下来，冰雪肉眼可见地消融了，露出地底干巴巴的碎草渣。亚瑟帮比尔将□□连接在铁轨下绑好的炸药上，然后回到队伍里，给莉莉围上一块黑色面罩，把脸遮的严严实实。
“火车随时会到。把脸蒙上。”
黎明前的荒野寂静无声，空气中弥漫着薄雾，视野里的一切都有些模糊，好像冬日里从外面进屋后的眼镜片。
莉莉在现代是个近视眼，常年戴着眼镜，而这具身体则不然，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朦胧的晨光里，一声汽笛穿透浓雾，悠远而绵长，蒸汽火车的轮廓渐渐清晰。
轰鸣声越来越响，连带着铁轨也开始微微震颤，莉莉能感觉到这种振动顺着地面传来，由远及近。
她耐着性子等待火车彻底进入伏击范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比尔看准时机，猛地按下引爆器——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然后是比尔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和拍打引爆器的声音。火车悠悠地从炸药上路过，一点毫毛都没被伤到。
莉莉：“………………就这？”
达奇：“噢，你肯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亚瑟：“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个蠢货的？”
帮众们暗骂几声，纷纷下马追逐火车。他们身处隧道正上方，趁火车的车厢还没完全行驶出去，还能从上方跳上火车顶部。
亚瑟第一个冲了出去，奔跑中回头冲莉莉喊道：“你可以待在上面！”
“我不！”莉莉如离弦的箭般窜了出去。
亚瑟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火车顶上。他不得不分神注意这个疯丫头，只见她像头年轻的小鹿般奔跑着，火红的长发在身后肆意飞扬。
到了隧道口处的悬崖，她甚至没有减速，想都没想就往下跳。
他的肌肉先于大脑作出了反应，粗糙的大手及时地接住了莉莉细小的手腕。
“嘿，我在这下面！”蓝尼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他跳的位置偏了，此刻正单手抓着铁杆，摇摇欲坠，莉莉和亚瑟合力一起把他拉了上来。
“哈维尔在哪？”蓝尼问。
“他掉下去了，其他人会去找他的。”亚瑟说，“我们要让这东西慢下来。”
莉莉从没见过这么豪华的火车，脚下铺满厚实的蓝纹地毯，水晶吊灯在头顶轻轻摇晃，发出令人炫目的光，那边还有一台大喇叭留声机。
印象里她只坐过最廉价的那种绿皮火车，还是硬座，挤满了人和各种味道，漫长的旅程只能靠熬。后来的出行工具逐渐换成了高铁和飞机，她很少再见到火车了，此刻竟隐隐有点怀念。
她在抽屉里找到了雪茄，还有一块巧克力。
“快，我们得让火车停下来。”亚瑟在身后低声提醒，他注意到了莉莉的眼神，那是种穷孩子终于见到城里的玩具店的眼神。
莉莉自觉地把烟上交：“这种烟很出名。”
亚瑟点了点头，随手把烟揣进皮兜。他拉着她压低身子，紧盯着车厢外站岗的守卫。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箭，仿佛下一秒就会穿透那个人的脖颈。
亚瑟回过头，发现莉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半分。
“先生，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让她想起风暴将至前的海水。
亚瑟愣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去，冷声冷气地说：“废话。”
“嘿嘿。”
他们一路过关斩将，每次敌人一露头，就被亚瑟一枪漂亮地放倒了，压根没给她上场的机会。
莉莉攥着弹弓的手紧了又松，皮革缠带在手心烙下浅红色的印记。
她小声嘀咕道：“……我怀疑你是故意的，但我没有证据。”
亚瑟正低头装填子弹，没抬头：“什么？”
“没什么，先生。”
火车喷出的蒸汽在寒风中凝结成苍白的雾霭，像一条垂死巨龙最后发出的吐息。他们成功停下了火车，和帮派成员们汇合。
莉莉把手里捡到的一顶牛仔帽递给亚瑟，上面沾染了因混战中掉落在地上而得的雪和泥，帽檐上还有一道新鲜的弹痕。
“谢谢你，小家伙。”亚瑟接过去，用拇指轻轻抹去凝结的血渍，重新戴回头上。
车厢的门从内部上了锁，里面的那些家伙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开门。别忘了他们有炸药，达奇果然下令用炸药开门，厚重的铁门在爆炸的冲击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呻吟。
莉莉跟在亚瑟后面，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得眯起眼。
终于来了！最爱的搜刮Time！
她找到两瓶优质白兰地，一块铂金怀表，一沓钱，一盒高级香烟。
怎么到处都是酒啊，烟啊……她不感兴趣地吸了吸鼻子，突然看见书架最上层摆着的一只红狐狸雕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亚瑟拿着债券下车的时候，看见她早早地站在外面，抱着狐狸雕塑朝他招手。
“你还真是眼光独特。”他说。
“干得漂亮。”达奇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后面的事交给你了，可以吗？”
“你是说火车？”
“对，把它弄走。”
“那他们呢？”莉莉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守卫们。
达奇看向亚瑟：“你做主吧。”
这些人对他们没什么威胁。
亚瑟拿枪指着他们的脑袋，把他们赶回火车上，像在赶一群绵羊的牧羊犬。他让莉莉去火车头重新启动了火车，两个人看着亮光逐渐消失在眼前。
只杀该杀的人，不滥杀无辜——这才是真正的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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