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懿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他揉着眼，习惯性地去搂许誓。
感受到许誓的体温，他舒服地哼唧了一声，胳膊紧了紧，嗅着许誓身上的味道想再睡个回笼觉。
他俩在医务室躺四个小时了，校医每隔一会儿就来看看，一副担忧却无能的样子。
校医的闺女一下课就跑过来偷看，四小时来了四次。
许誓不喜欢被人盯着，也不想把小麻缠叫醒，搂着弟弟，拿着沈喻送来的手机发呆。
许誓没有翻过许懿的手机，他之前总认为没有那个必要，不过现在看来很有那个必要。
熟练地解开手机密码，许誓犹豫了一下先找了那个心理医生。
他把许懿和心理医生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检阅了一遍。
“哥，别哭。”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整抬头用手拂去他的泪水。
别说怀里的人怎么醒的了，什么时候流的泪他都不知道。
手机早已自动熄屏，许誓从黑屏里看见了陌生的自己。
许懿从许誓那学了点儿哄人的技巧，他挡住了许誓的视线，唇在他的脸颊上碰了碰。
许誓丢下手机，抱紧许懿，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颤着声问：“懿懿……明明爸妈吵架就会流泪，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来找哥哥哭……”
他没有想过许懿在那种情况下能一打五，最后还跟没事人一样从厕所里出来了，明明是那么爱哭的一个人……
“是……长大了么？”
“长大”两个字被他咬重，好像这两个字与他有血海深仇。
“没有没有。”许懿太知道许誓在想什么了，赶紧勾住他哥的脖子，“哥哥不喜欢我长大，我就不长大，我最听哥哥的话了。”
“医生说虽然我只是被确诊了情感障碍，但也有自杀倾向，不过我的幻想症救了我。我幻想出一个男孩，他很小，才**岁的样子，有两颗虎牙，每次我想死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我身边，陪着我，跟我说话。他说他叫许谦。”
许懿不知道想死过多少次，每次都是那个小家伙出现在他身边，小家伙和许誓一样，对他了如指掌。
“可能是人的本能让我幻想出许谦让我活下去，不过说实话，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我还挺想他的，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许懿动了动胳膊，想着时间差不多了要回去了，却被许誓死死抱在怀里，把许懿勒到喘不过气。
“我以为……我以为我什么都知道……把你保护得很好。”
在许誓眼皮子底下都能出这种事，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许懿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许誓埋在自己胸前，他想揉一揉许誓的头发，可许誓抱太紧了，他抽不出手，于是低头把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哥，在医务室躺一下午了，还不回去吗？”
闻言，许誓的胳膊松了松，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他……许谦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啊？！”
许懿愣了愣，不理解他哥怎么了，“只要我不发病应该就不会出现了。”
“嗯。”许大少爷在他胸口嘀咕：“最好不会。”
许懿感觉不对，立刻转移话题：“咳咳，那个……爸妈离婚咱俩又要独户，房子车子可能会被收回，他们不会傻傻地作提款机，你还要辍学吗？”
“法律不承认断绝关系，离婚后他的公司和财产还会落到我手里。”许誓掀开被子穿鞋。
“啧啧啧，哥，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心眼这么多呢，拿许磊鹏的钱养我。”许懿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摇头看着许誓。
许誓扬起嘴角笑了笑，“嗯，你想要也可以给你。”
许懿整个人向后仰去，等许誓给他穿鞋，“还是给你吧，我没有那么闲。”
“反正是养我的。”
许家兄弟回到班的时候刚好下课，张清月看见两人平安无事的回来放心一笑，匆匆忙忙回到办公室去了。
“誓哥懿哥，说说你们又去干什么大事了？”刘浩就坐在班门口的位置，许少半只脚还没有踏进来就被他拦住了。
许誓没打算理他，许懿拉了拉他的衣袖，抬起下巴示意他朝自己俩的桌子上看。
“你们也看见了，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就有人来送了。”
好几个人围在许家兄弟的桌子旁，他们桌上放了很多礼物：贺卡，零食，花束……许懿随便翻了翻，都是被欺负的同学送来表达感谢的。
许懿：“破费了，还回去吧。”
“班长也这么说了，但是没用，后来是张小姐把人拦在外面才没有全部送进来。”陆骅捧起花束，细细整理着。
兄弟俩长得帅成绩又好，小礼物收到手软，但俩人就跟木头似的，都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他们校花跟许誓许懿是初中同学，追许誓三年了，被拒绝也不死心。追求她的人也不少，连沈喻都想玩儿玩儿，但人对许誓死心塌地的，扬言说非他不嫁，到现在还在追。
班里总有那么几个顽皮的男同学，他们在许誓的桌上一顿搜索，最后拿着一捧花和一张贺卡：“呦呦呦，我就猜校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来看看咱一中校花送给许大少爷的情书。”
许誓眼疾手快夺了回来，没有让他们瞄到一眼，“这个必须还回去。”
许懿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那捧花。
那捧花不是很大，用白色欧雅纸包着，红玫瑰的缝隙里填有小灯和白色花绳，红玫瑰与白色欧雅纸的配色特别有视觉冲击，像干净的白纸上滴了一滴红墨水，引人注目。
很符合校花的气质，校花抱着应该很好看。
许懿：“零食你们分了吧。”
以前追求者送来的零食要么还回去，要么就是这么处理，他们并不惊讶，一边喊着“懿哥万岁！”一边拎着袋子给他腾出地方。
许懿双手环胸坐在椅子上，盯着桌子上的贺卡和几捧漂亮的花发呆。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哥哥有了种别样的感觉，他早不想和许誓以兄弟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
他会怪是自己占有欲太强，可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欲·望，他想要的远超于实际情况。
许二少从小到大都是要什么有什么，许誓说只要他想要就都给他，可现在的许二少被惯坏了，他什么都想要。
亲亲抱抱早已满足不了他了，他想跟他哥接吻，跟他哥上床，跟他哥结婚。
不知道哥哥会怎么想。
许懿拿起桌上的贺卡，胡乱翻着，一个字也看不进。
憋在兄弟这段感情里真的很难受，可这是他唯一一个能光明正大地把许誓捆在身边的身份。
操，真折磨人。
许懿把贺卡摔在桌上，揉揉眉心，头疼的不行。
“怎么了？”
许誓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拿着从燕铭那抢来的一包薯片和一根棒棒糖。
许二少现在心烦意乱，找了个理由随便糊弄了过去。
晚上九点半，许家兄弟在校门口等家里的司机来接。
他们俩快一个月没回家了，司机接着两人后叭叭叭说个不停，要放在以前，许懿肯定会跟着乐呵几句，但他今晚是去拆许家户口的，乐不了一点。
这种事放在豪门其实不算太震惊，有很多人赚钱之后去外面□□，养小三，尤其是那种商业联姻的，婚后就是各浪各的，有时候这家的老爷和那家的小姐都能扯出点儿绯闻。
即便如此那些富太太们就是不肯离婚。
一是家族势力原因，二是离婚后要接受各种言论的指责。
上一个离婚的太太早就被骂死了，后事是她儿子一手操办的，她死后没多久，儿子又被男方带走继承家业。
明明活在新时代，豪门里的女性却要忍受言论，成为生育机器，豪门就是新时代的皇宫，金钱是他的遮羞布，世俗并没有改变，他以另一种形式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少爷，到了。”
许家人不多，但宅院很大，给人一种进去就出不来了的感觉。
许誓攥紧许懿的手，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他在犹豫，他怕了。
不过怕的不是父母离婚家庭破碎，而是许懿控制不住情绪的后果。
他虽然不清楚许懿的情感障碍具体是什么，但情感障碍会让许懿情绪激动，虽然许懿的病例上没有写，他也猜出来了，许懿身上应该还有别的精神问题，情绪刺激着神经，导致他狂躁易怒失去理智等；至于当年为什么没有查出来，可能是因为那时候还不明显或者被医生归类到了情感障碍里。
许懿想死过那么多次他都不知道，那等许懿真正死亡之后他又会过多久才知道。
今晚肯定会发生必不可少，不可避免的争吵，心理创伤无法被治愈，那是一个看不见却永存的烙印。
“哥，别担心。”许懿握上门把，“我还要等哥哥养我，所以不会那么快消失。”
门被推开，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黎娴披着头发，窝在沙发上画稿子，手里夹着一支吸烟，见到儿子回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行李没有搬过来，苏阿姨找了两双新拖鞋让兄弟俩换上。
“苏阿姨，回避一下。”许誓边换鞋边说。
苏阿姨愣了愣，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听他的话去了后院。
整个前宅就剩下他们母子三人。
许懿扫了一眼客厅问：“爸去哪了？”
“过会儿他就回来了。”黎娴没有因为儿子在场就掐了烟，反而若无其事，继续画稿子。
黎家以制作服装珠宝为主，黎娴对这方面也感兴趣，初中开始学画画，高中艺考成绩446分，成功被央美录取，在央美读完大学后就在家里公司的设计部工作。
读大学的时候她就经常参加各种时装秀，二十岁因为设计出《涅槃重生》一夜成名，有不少人想花大价钱把她买过来，但这满足不了她的野心。
黎娴不停地工作，她的每一件作品都特别新颖有创新，统治时尚圈五年，二十五岁因为结婚放弃了设计。
在外人看来，她是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年过四十依旧保养的很好，放弃梦想还能嫁入豪门，他们说黎娴是上帝的亲闺女。
可事实呢？
自从她生下孩子后便活在争吵当中。
她觉得自己很愚蠢，竟然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爱情需要她努力，却不给她回报。
黎娴向来看重利益，她不喜欢做没有回报的事情。
“妈，想好了？”
“嗯，十几年前我就想好了。”
“那我跟懿懿想要独户。”
“独……独户？！”
黎娴拿着触屏笔的手顿了顿，脑子乱糟糟的。
“未成年不能独户，所以我先跟您商量好，您要是同意您就带我俩走。”
黎娴这次做好了一个孩子都不可能带走的准备，可她没想到兄弟俩要独户。
许誓知道黎娴想继续走设计，对黎娴来说跟许磊鹏结婚是她人生中做过最蠢的事，许誓许懿是她的拖油瓶。黎娴还没有傻到养一个随时都会离开她的孩子，所以他们也做好了被黎娴扔给许磊鹏的准备。
但许磊鹏如果进局子那后面分户会更麻烦些，先上黎家的户口，分户的时候就没有许磊鹏的事了，而且许磊鹏想让许誓继承家业，跟他分户的可能性很小。
不过现在的选择权在黎娴手里，黎娴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到底要走哪一条路，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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