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圈前,姜满堪堪赶到终点线候着。与刚出发时的盛况不同,这会儿场上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数。时渝领先在前,紧跟其后的是陆临洲和另一个男生,他们都卯足了劲,将其余人远远甩在后面。
“卧槽,一班的那个学神还真他妈有点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洲哥跑第二。”
“当然了,我老大就是最牛逼的!”
“嘁,还没到终点,胜负就未定。”
围观群众看得热闹,有为同学朋友加油的,有专注赛况的,也有小声蛐蛐注意力跑脸上的。
“啊啊啊啊救命!时渝帅得好超前!!怎么会有人长跑都无死角地好看!!!”
“不是,这种绝世完美男高是真实存在的吗?!!到底是谁在谈啊!!!”
“sy和llz,老天爷总要给我一个吧。”
“听说他俩都是单身耶……”
耳尖的沈媛扬声插入:“玉苓快来!没想到时渝都快跑完了,幸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在终点看不到你,他该有多失望。”
闻言挤在前线的女孩下意识避让出条路来,何玉苓缓步现身,亭亭立在人群中最显眼的位置微笑:“他答应我会拿第一的。”
不是,时渝知道这事吗?
程思语最看不惯绿茶。时渝一个男绿茶就够膈应人的了,奈何姜满装盲。现在又时不时跳出来个女绿茶,戏不如时渝好也就算了,玩得还特低端。
她摆手扇风,似乎郁闷到红温:“……真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了,这俩货是不是有臆想症?咋就脸比葵花盘子还大。”
姜满面色如常,把手机揣回兜里,颇不在意道:“消消气,其实这事儿跟我们没啥关系。”
何玉苓说谎也好,演戏也罢,自恋人格也没关系,是真心喜欢时渝还是出于不甘和虚荣心,说到底都与她们无关。
“很有道理,但我开始同情时渝了。”程思语深深地看她一眼后直摇头,“啧啧啧,我早发现了啊,今天你看手机的频率也太多了点,手指头还动得贼顺溜!老实交代,你跟谁发信息呢?”
姜满打马虎眼:“没谁呀,你看错了,我在玩贪吃蛇。”
“这条全都是马上要送水的女生,人数来看应该是时渝和小平次他俩六四分。”程思语也不纠缠,观望了周围一圈,默默将攥着饮料的手背在身后,转念想了个主意。
“唉,我肯定是挤不进去了……要不咱干脆趁热打铁一鸣惊人,冲去广播站念个告白稿?陆临洲看起来就很霸总,说不定会在心里想‘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姜满扶额:“……我劝你慎重,校领导刚吃完饭回来。”
程思语瞬间清醒:“好的,当我没说。”
顾不上别人在讨论些什么,姜满提着心紧盯不远处追逐错落的身影。最后两百米,时渝和陆临洲的速度简直快得惊人,为了保持领先,时渝全程没有丁点儿减速,反而如疾风般一次次突破极限。
终点线前五十米,空气仿佛凝固停滞,唯有肆意的少年化身为利刃,向前奔跑的身影划破宁静,迎来万众瞩目的胜利。
红线落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短短几步,姜满犹豫的功夫里,时渝已经被人群紧紧围住。
穿过接连的祝贺语,时渝停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她,什么也没说,起伏不定的脊背却出卖了身体状况。渐渐地,他难以支撑般弯下腰喘着粗气,看不清神色的脸庞汗津津。
就这一眼,姜满的心便直往下掉,连忙让齐逸帮忙扶着他离开,慢走一会儿。何玉苓不依不饶,紧黏在时渝左右嘘寒问暖,齐逸哪是她的对手。磨蹭着找陆临洲的程思语见状,顺势当了回热心群众。
等周遭同学散了,姜满立刻追上,支撑起时渝疲累的身体。
一旁的齐逸六神无主,单手使劲晃着时渝,慌张的询问像在叫魂:“渝,渝!还撑得住不?能听见我说话吗?还清醒你就吱个声!渝!”
时渝显然难受得紧,他平时少汗,这会儿却汗水泠泠,不停歇地从额角滚落。拧着眉心,整张脸苍白毫无血色,连抿直的唇瓣都失了颜色,刚离开人群,便间或泄出隐忍难耐的喘息和干呕声。
“别晃了别晃了,他不舒服。”姜满心疼得手忙脚乱,抬手就用衣袖为时渝擦汗,安慰道:“小鱼,我在。”
仅此一句,时渝便有力气强撑开眼皮,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她的身影隐约难及,额边的触感轻柔得像幻觉。他伸手,轻轻拉住那片衣袖,剧烈跳动的心脏才踏实了点。
大半身体已经完全偏向这边,姜满却没感受到多少重量。时渝耷拉着眼皮,一头扎进她的肩窝里,无力地蹭动了两下,唇齿间溢出虚弱的呜咽。
“小满,我是不是快死了?走不动了,看不见你……”
“呸呸呸,不能乱说话!没事的,调整呼吸放松身体,呼——吸——呼——吸——对,就这样,现在还不能坐,我们慢慢走一会儿。”
汗流得多,姜满担心他脱水和低血糖,好在体温和脉搏都还在正常范围。她递去温水,将吸管凑近他唇边,盯着水位仔细叮嘱:“来,喝点水,小口小口抿着喝。好了停住,慢慢的不急……嗯,现在喝下一口……”
时渝乖乖照做,一样一样地精准服从。姜满说完,他还会掀眸等待下一条指令。
姜满的话是圣旨,天大地大不如姜满大。她是天,是地,是时渝的命根子。
这是浔水镇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实。
又是擦汗又是喂水又不停哄着,两人相互依偎无比自然,时渝的脸色逐渐恢复,人也清醒了许多。
在这过程中,只起到柱子作用的齐逸松口气,转头就意味深长道:“满啊,不是我说,养儿子都没你这么耐心细致的。你也不能太惯着渝了,咱们都快成年了,长夜漫漫,自己爱惜身体才是硬道理!”
“对对对,你说的是。”姜满应声应得快,就是压根没往耳里钻心里去,专注的眼神全钉在时渝脸上,急切地问:“有好一点吗?没有的话,我们马上就去医务室看看。”
“不要。”咔擦咔擦地咬碎腮帮子里的糖果,时渝拒绝得干脆,继而垂眸软绵绵地撒娇道:“想去钢琴室休息。”
姜满当然没有异议,正好下午也没有他的比赛了,休息时间很宽裕。真到了地方,前脚还嚷嚷着膝盖痛不舒服的时渝,后脚紧绷着根弦就要学习。
为了确保跳高和长跑取得好成绩,前两周没少花时间训练,这会儿刚结束比赛不久,他就习惯性要弥补上。
这孩子哪哪都优秀,就是被优秀逼得自个儿难受。
姜满可见不得他惨白张脸劳神费心,但语言终究是空洞无力的,与其增添压力,不如顺着他来。
“小鱼,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记性好,嗯……勉强和我持平吧。那时候我念书,一遍你就能记住,两遍基本能全部复述。高老师说过,高智商的重要表现之一就是记忆力强。现在,敢不敢重新测试一次?”
她抽出课本,随手翻了几页,大致有了想法。
“不过嘛,测试高中生难度得大大提高,考核方法也要改变。比方说,这篇古文我先通读三遍,然后每段慢速念完一遍后你来复述。英语就按照常规听力题来做。数学的话,填空题念两遍,你告诉我答案。”
她的音色偏冷清,念起书来总是不紧不慢,显得低柔平缓。
窗外的嘈杂声渐远,陪伴时渝度过无数个难眠夜晚的熟悉嗓音萦绕耳畔,疲软酸痛的身体仿佛陷入绵软厚实的云团里,陡然沉重的眼皮上下打架,轻微嚅动的唇缝间溢出无意识的呢喃:“小满……”
“嗯,我在。”
“小满……”
“我在。”
“辛苦了。”
最终还是敌不过哄睡的咒语,时渝安稳地阖上了眼帘,沉眠中的呼吸均匀起伏,气息平稳。
见人睡熟了,姜满轻手轻脚地放下书,找出时渝买来的暖手贴捂热,在他膝盖四周打圈热敷缓解酸痛。感受到暖意,蜷缩在睡梦中的时渝舒展身体,如同睡迷糊后在主人面前安心敞开肚皮的小猫咪。
手机从振动调成了静音,屏幕亮起,正是她和林清欢的聊天界面。
“林姨,小鱼今天超级无敌宇宙第一螺旋帅!!!限定版斯莱特林院草[图片][图片]”
“没有浪费我的基因[微笑]”
“跳高拿第一了耶!!!一米九二!!!咱们高中建校以来最高纪录!!![图片][图片][图片]”
“这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还是你帮他拍得好显腿长?”
“[图片]刚比完跳高就要开始三千米了……”
“林姨!!!您一定要说说他!太拼命了,为了比赛成绩不顾身体,三千米几乎全程都在加速,累得午饭都没怎么吃,现在睡着了。明明膝盖一直在痛还要逞强……”
“姨的话哪有你的管用呀?没事,男孩子精力旺盛着呢,累了痛了吃苦头了,他自然就会停下调整了。”
大人的话总是很有道理的,但是道理不能适用在所有小孩身上。时渝从小就会趋利避害,会卖乖讨巧,利用优势博取在意和关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勉强会累受伤会痛这种事?
可他偏要为难自己。一次次跨越极限伤害身体,是敏感的试探。固执地不肯好好对待身体,是不安的示弱。他耳清目明,冷静又清醒,想要的,大概是无底线的纵容和偏爱,又或许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而林清欢,永远也不会给他。
八岁那年生病落泪,林清欢吝啬怀抱。十岁意外摔伤,她忙于生意未归。十三岁中暑晕倒,她在外应付交际。中考前头痛呕吐,她远在异国他乡。
没关系的,小鱼,就像你对我所说所做的那样,无论快乐悲伤,我会接纳你的所有。我们相互包容,相互依靠,总归不会太难过。
姜满掖好被角,一错不错地注视着时渝,低声轻语:“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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