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拒霜一路小跑到门卫，叩响向来难拉开的门，退后一步，等着保安大爷来给自己开门。
大爷认识她，很快扯开门发出刺耳的动静。他握着门把手站在高一层的台阶上伸头看她，扬了扬下巴：“啥事啊小林？”
“叔叔，这里有没有一包感冒药？”
大爷挠着下巴回忆了一秒，咋舌道：“一包没有，倒是有一盒，刚刚有个蛮帅的小伙子放过来的。咋啦？那是你男朋友吗？”
林拒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嘴灌了口冷风，手指捏了捏袖子，问：“我能看一下吗？”
“啊行。”他退后一步从桌子上拿来一盒感冒药，看了眼包装背面，呀了声，“还有字条呢？”
林拒霜把药盒转了个面，看到一张白色便签上留下了劲瘦有力的黑色字迹，内容很简短，简短到明了。
——主席收。
她展露笑颜：“是我的，谢谢叔叔。”
保安谦虚摆摆手：“没事，走吧走吧。”
临关门前，他才恍然大悟地抓住门框，弯腰对她挤眉弄眼：“小林啊，我看这小伙子长得好看人也不错，还怪有礼貌的……整体来说都很优秀，你可千万要把他拿下。”
林拒霜忽然意识到还没来得及否认她跟柯则砚的关系，赶忙摇头：“不是叔叔，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小年轻嘛，叔明白的。叔也是你们那个年纪过来的，也给喜欢的女生送过感冒药，你猜怎么着？那女生现在是我老婆！”说这话的时候他满脸都是骄傲的笑容，脸上的褶子堆成幸福的模样，“趁着年轻，多感受一下感情，不然等老了黄昏恋吗？”
她被他赶回了教学楼。
柯则砚喜欢她吗？
扪心自问，林拒霜鲜少自卑，爸妈还在时就教导她要爱自己，直视自己的不足，尝试改变缺陷。所以比起内耗，她更多的是感受自我。
可她并不认同自己和柯则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从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不知道妈妈口中所说的“值得托付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真正是什么样的。
大概青春期的你我都会这样，钻在细小的问题里，试着给自己一个答案。
“学姐！”身后一道声音拉住她的脚步，林拒霜回头，就见一个男孩红着脸站在太阳底下看着她，“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他们总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对待感情有股不退缩的冲劲。
一楼走廊里人烟稀少，男孩断续紧张的话填满风的空气，闭塞了他换气的空隙。
走廊尽头的转角，一身黑色冲锋衣的少年背抵着墙，听着学弟明亮的嗓音，嘴抿成一条直线，眼帘垂下，眼底罩着一层影绰的阴影，藏着他挥之不去的自卑和执拗。
—
“拒霜，有人在校园墙上匿名投稿关于你的了诶。”放学的商场里，李南夏和林拒霜一起坐在沙发上等饮品出餐。
闻言，林拒霜看向她放到自己跟前的手机屏幕上。
【谢谢高二七班的林拒霜学姐！当时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好好跟你道谢，真的很对不起……我仔细想了一下你说的，我确实一直把你的名次当做我的目标，但同时，我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真的。我会继续努力争取明年加入学生会的，最后很抱歉今天耽误了你的时间。】
【匿名！】
“好中二的发言……”李南夏忍不住咂嘴，“要不说现在小孩子精力旺盛呢。”
“1106号在吗？”
“来了！”
林拒霜替她拿着手机，退出照片界面，摁灭息屏。
那个学弟跟她表白的时候，她心里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甚至有一瞬间，她觉得柯则砚就在附近。
可按照他的性子，如果真在，难道不会笑着走出来打趣她吗？
“主席还真受欢迎。”
像这样。
看到她走神的模样，李南夏一手拿着奶茶一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企图唤醒她：“拒霜？拒霜？林拒霜！”
“嗯？”她呆愣地回应李南夏的呼唤，慢半拍扭头，瞳孔没聚焦声音却先一步响起，“怎么啦？”
“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又发烧了吗？”李南夏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自己的温度比对了下，发现差不多后才放心下来。
从小到大，林拒霜每次生病发烧性格上都会发生极大的反差，行动也比以往更迟缓些。
推开商场的玻璃门，冷气直直袭向两人，林拒霜被风吹的微微合上眼，头发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上去有种坚韧的破碎美。
李南夏咬着吸管，怀着心事走神，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下午看到的场景——李至和一个长相惊艳的学姐站在一起，背对着她。
她看不见李至的脸，但能清楚地看到学姐瞥向她那一刻的惊愕和转瞬即逝的玩味。
她也忘了自己的反应，只是在那一瞬间，逃似的跑走，然后撞上转角口没穿校服的柯则砚。
林拒霜哈出口雾气：“我今天见到柯则砚了。”
李南夏尾音上扬嗯了声，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他冰冷的脸色上，哆嗦一下：“在学校吗？我也看到他了下午几节课后，不过他当时的脸臭的可怕，我就先跑了。”
“几节课后？”
他第一节课结束后没走吗？
“对呀。”李南夏昂头，看天掰着手指头数，“从你回来后又过了一节课吧，好像。我去找老师送作业，不小心在一楼靠近楼梯的转弯口撞到他的。”
林拒霜愕然记起学弟叫住她的地点也是在一楼楼梯附近，时间正好卡在第二节课下课，她从门卫取走感冒药的时候。
嘴边的答案呼之欲出，她不知道柯则砚是恰巧路过还是把他的告白听了个七七八八，但无论如何，她总有种做错事的心虚。
可随即，李南夏补上一句：“不过当时整层楼只有他，我不晓得他冷脸干什么。”
距离八点还有点时间，林拒霜跟李南夏道了别，凭着记忆径直走到柯则砚所居住的小区。她不知道柯则砚在不在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站在他家门口，敲响他的房门。
没一会，门从里面被打开。
柯则砚穿着休闲的居家服，手攥着门把，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有片刻的滞留：“你怎么来了？”
林拒霜探了个脑袋：“我来看看小峪，方便吗？”
闻言，他松口气，把门推开，从鞋柜里拿出她上次来穿的那双，蹲下身放到她脚边：“他在卧室。”
柯则砚拎起她的包置在他的书包旁边，注意到她手上提着的那袋水果，道：“你其实不用带东西来的，柯峪见到你就已经很开心了。”
林拒霜把水果塞到他手里：“谁说这只是给小峪的了？降温了你也要提高免疫力，不然感冒了我还要再来关心你。”
柯则砚哑了声，只好把袋子放在茶几上，等她洗完手后，领着她推开卧室虚掩着的门。
房间开了空调，地上铺着海绵垫，小小的柯峪就坐在上面，贴着退烧贴，手里捧着本图画本，脚边躺着几个零散的玩具。
他看向这边，眼睛突然亮了下，合上本子奔向林拒霜，重重抱住她的腿，扬起天真无邪的脸蛋看着她。
林拒霜弯腰把他抱起来，用鼻头蹭了蹭他的脸蛋：“好久不见呀小峪，想姐姐没有？”
柯峪腼腆地点了下头。
她带着他在海绵垫上坐下，捏了捏他最近涨了肉的脸蛋，笑意温和：“终于长胖了。”
柯峪的注意力被她手腕上的银表吸引走。
表的款式很好看，在她雾蒙蒙的气质上平添些许随和。
林拒霜愣了一下，抚摸上表链，眼底流露出浓郁的怀念：“这块表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好看吧？”
柯峪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柯则砚留下这句话，转身出去。
林拒霜买了梨和苹果，还有五六个橘子，他各拿了几个到厨房清洗。
水流顺着他的手留到池子里，溅起水花，削皮刀被他控制着轻松削下一整条完整的皮，露出里面的果肉。
他的耳边时不时回响起下午在学校听到的学弟对林拒霜的告白。
“……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但我一定会改正的！我希望学姐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从开学第一天学姐站在主席台上作为代表发言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所以我——”
当时他在想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看上去乖巧模样，却在心底萌生出无数针对他击垮他的手段，想着如何驱赶他，让他彻底从林拒霜身边消失。
主人只能有一条狗。
那条狗必须是他。
谁都不行。
苹果掉到地上，刀划破手指，他回神，久久盯着不断往外冒出鲜血的伤口，任由水柱冲刷在另一只手上。
柯峪虽然不爱说话，但他的肢体语言很丰富，只需要短短几个动作，林拒霜就能理解他的意思。
柯则砚每天就像这样照顾他的吗？
从小到大，没有父母，一个人教会他感知外面的世界，教会他走路，教会他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明明到头来，他也只是一个刚成年还在上学的少年，兼顾着学业和日常开销，一个人打几份工被嘲笑，从熟悉的地方转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甚至在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都浑身是血，虚弱到睁不开眼。
柯峪戳了戳她的手臂。
“怎么啦？”她低头看去，就见柯峪举着图画本，上面工整地写了几个字。
——哥哥很辛苦。
——谢谢姐姐。
她的心口涌上一股酸涩，顺着血液流淌到五脏六腑，疼得她眼眶微微泛红，还是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也要谢谢你。”
柯则砚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这是妈妈消失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家得温暖。
林拒霜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眼中的心疼，她看不到他眼里的错愕。
缓了一会，他才调整好情绪，走到他们身边把果盘放到书桌上，道：“水果好了。”
秒针没有停留地走着，林拒霜看时间差不多了，跟柯峪再见准备回家。
柯则砚跟在她身后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小峪他……”她话音未落，玄关的门被打开，闻阿姨带着一篮子的菜进了屋，看到林拒霜，立马露出热情的笑容，“拒霜来了啊！我刚刚出去买菜耽误了一个小时，你留下来吃个晚饭吗？”
柯则砚替她拒绝：“不用了，闻阿姨。她晚上还有事要先走了，麻烦您先照顾一下柯峪，我送她回去。”
闻阿姨一边洗手一边回他：“诶好好，那拒霜下次再来玩啊！”
“好的阿姨，一定的。”
柯则砚帮她把包拿好，等她换好鞋递给她。林拒霜愣了一下，笑着看向他：“谢谢。”
短短一个月，府城就降了五六度，早晚温差大，林拒霜还是忍不住朝掌心呵气。
柯则砚换了件深色帽衫和同色系长裤，嘴角漾着笑意像在调侃：“这里有台阶，灯少，主席走路的时候注意安全。”
林拒霜哦了声：“我才不会——”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栽。
惊呼卡在嗓子眼，一只手横空拽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
她猝不及防倒进一个温热的身躯。
柯则砚含笑的嗓音自头顶响起：“不会什么？”
后面的路都是林拒霜揪着柯则砚的衣角走的，她晚上视力不好，走没有等的台阶纯靠摸瞎。
“这个小区有点老了，设备什么的也跟不上。”他解释道。
林拒霜好奇发问：“那你也摔过吗？”
“猜呢？”
他高大的身躯替她挡掉了大半的风，只有肩前的一缕头发被吹到身后，林拒霜鼻尖绕着他身上清爽的皂香，各自的气味在风中纠缠，化作一条红线，牵住彼此的小拇指。
她不再想去思考那些他们是否是同一个世界的问题了。
她抓着柯则砚衣角的手用力了些，望着偶尔有稀疏灯影落在他眉宇的脸，轻轻垂下眼睑。
轻微的呼吸被夜色放大。
柯则砚，你是否出现在我从未设想过的情感领域。
一个临界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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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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