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
面前的人拿着本子记录着什么，抬起头看到阮弥的脸时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惊艳，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拉开门示意：“进去吧。”
实际上，等阮弥一走进去，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拉出面试组的工作群：【来了个超级可爱的学弟！】
【真的吗？】有人回她，【早知道我就翘了这节心理健康课去做面试官了，最好来个人告诉我是假的，不然我的心理将原地变得不健康。】
群里其他人没有机会回复了，这条消息刚在屏幕上闪过，阮弥已经走进了面试场地。
主面试官故作镇定地用指关节敲熄手机屏幕，看向眼前的男孩。
确实长得可爱，眼睛又大又圆，还冲自己甜甜地笑了一下，眼睛弯成两弯漂亮的月牙，卧蚕勾勒出下坠的小猫一样的纹路，单边嘴角还旋出一只浅浅的梨涡。
是让人母爱泛滥的类型。
主面试官心里在狂叫“妈妈可以！”，但她喝了口水，压住自己的多余情绪。
虽然只是学生会的面试，还是得摆出正式的姿态来。
“自我介绍一下吧。”她说。
阮弥是生物医学大二的学生，来参加学生会主要是因为团支书的极力推荐。本来以为只是一场随意的面试，没想到到了现场发现颇为正式，他也不由地偷偷将背挺得更直了些。
他一边回答面试官的问题，一边偷偷观察着屋内的情况。屋里坐了将近十个人，都围靠在靠近面试者的这一圈，除去正面的三个人正襟危坐，其他人显得随意一些，偶尔听到他的回答还露出些笑容来。
阮弥由此感到大家都很友善，心情也越来越放松，被问到“为什么想要加入我们”的时候，他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因为听说这里餐补的饭特别好吃。”
有人被他逗笑了，虽然很快止住了笑容，但严肃的气氛已经不太能维持下去。
坐在主位的女生尽力维持着表情，对大家说：“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还有谁要补充的吗？”
“我有个问题。”坐在侧面的男生举起手。
阮弥的视线跟着声音转过去，那人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穿正装，而是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却并不显得敷衍——可能是因为那张脸显得就很正式。他明明架着眼镜，却因为眉弓很高，反而衬得眼窝更加深邃，是很有攻击力的英俊长相。
他说出口的话也很有攻击力：“你是学生物医学的，你的专业成绩怎么样？毕竟学生会只招学有余力的同学。”
阮弥的小梨涡又若隐若现地露出来：“学长不用担心，大一学年我的GPA在年级前10%，刚刚获得了省政府奖学金。”
沈风无倒是没有想到，看着软绵绵的小孩居然这么有实力，眼中的兴味更浓了，他又说：“那你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这其实是个和目前的面试相当无关的话题。主面试官张嘴叫停：“好了，时间差不多了，阮弥同学，你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她的意思是阮弥可以不用回答这个细想起来有些冒犯的话题。
但阮弥还是开口了，他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说完 ，整个教室一点声音都不剩。有的人也许认同他的话，有的人大概在心里觉得这场景尴尬到有些好笑。
半晌，沈风无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鼓起了掌。
“好。”他说，“希望你能一直坚持下去。”
“别介意哈，沈风无……就是刚才加戏那人，跟你一个专业的，这才多问了几句，”走出门后，学姐担心他被吓到，安抚地解释，“他就喜欢逗小孩。”
阮弥眨巴着眼睛：“真的吗？那我有机会要多向学长学习。”
回到寝室做了会儿作业，阮弥收到姐姐阮妙的信息，让他下楼一起去吃饭。
他们这块是个大学城，阮妙在隔壁学校读书。
“走吧，我刚打好了车，咱们走到南门口去。”见他下来，阮妙扬了扬手机示意。
学校管理严，不让网约车进校。阮弥小跑过去，自觉接过姐姐的包，乖乖地做小跟班。
他从小就听姐姐的话，都没有过叛逆期。阮妙自认为有在尽到好好保护弟弟的使命，使唤起小孩来也没有负罪感。
两人走到宿舍区边缘，忽然听到路边的草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阮妙警觉地退后一步：“不会是有蛇吧？”
如果有蛇的话，可是个安全隐患，得赶紧通知保卫处才对。阮弥不怕这些东西，四处看了看，捡了根木棍戳了戳那丛草。
好在并不是蛇，而是一个灰不溜秋的小猫团子。小东西从里面窜出来，冲着他们不满地喵喵两声。
原来是只小猫啊。
阮弥感叹：“它真的好小啊。”
学校里流浪猫其实很常见，但这只小猫太小了，看起来顶多出生了俩个月。这样一个奶团子，应该还没到独自生活的年纪。
果然，很快又有一只大猫从旁边冲出来，把小猫扒拉到自己身边。
“这应该是它妈妈吧。”阮妙说。
猫妈妈警惕地踱步了两圈，凑到阮弥脚边嗅了嗅，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躺倒下来把肚皮露出来，发出一声绵长的“喵～”。
小猫团子也颠颠地凑过来，像一团弹动的脏棉花。
可是现在已经入秋了，并不是适合小猫生活的季节。
看着软在地上撒娇的两团小东西，姐弟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网约车司机的电话也打了过来，阮妙只好跟司机说麻烦他再等两分钟。
正踌躇间，旁边走过来一个人，阮弥一看，还是个熟面孔。
沈风无还穿着下午那件风衣，下摆却粘了些泥土，眼镜却没了，手里还捏着根猫条。
他刚刚正在旁边投喂猫妈妈，这时候跟着转移阵地的猫一起过来的。
“为什么对你那么殷勤，你是不是用猫薄荷擦鞋了？”沈风无不满地质疑。
他的揣测毫无根据，阮弥却敏锐地感觉到他是在夸自己，骄傲地挺起胸脯：“我天生就招小猫喜欢。”
阮妙呛声道：“有的人不招小猫喜欢，多找找自己的原因，是不是不够努力？”
阮弥看向沈风无手里的猫条，“学长是来喂猫的？”
“嗯，”沈风无点点头，“给它加餐，但有的猫更喜欢吃空气。”
沈风无看着拽得不行，居然会自己偷偷来喂校园里的流浪猫。想象到他穿着风衣蹲下身子，衣摆蹭到土也不在意，阮弥忽然觉得他的形象变得有点可爱。
又有电话打来，阮妙接起来，到一旁交涉着什么。
沈风无说：“你们有事的话先走就好，这边我来处理。”
学长看起来似乎不太可靠，阮弥很想留下来帮忙。他看看小猫，又看看姐姐，有点犹豫。
正好姐姐打完电话回来，抱歉地看着阮弥：“弥弥，我那边临时有点事情，可能今天没法去吃饭了。”
阮弥连忙点头表示理解。阮妙那边估计是确实很紧急，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嘱咐他自己去吃饭，就赶紧先走了。
等她走了，沈风无忽然重复了一声，“咪咪？”
阮弥的脸腾一下红了，赶紧解释：“不是咪咪，是弥，弥足珍贵的弥。”
沈风无恶劣地又跟着念了一遍：“哦，弥弥。”
他的声音本就磁性，慢条斯理地念着别人的小名，无端拉出一丝黏糊的暧昧来。
如果是个聪明人在这里，一定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嘲弄和玩味，可以阮弥心大，并没有意识到学长是想把羞耻带给自己，反而诚心诚意地夸他：“学长，你声音真好听。”
打出去的拳头轻飘飘撞到棉花上，沈风无难免开始怀疑，不会是他看走了眼，这小孩其实是个高段位选手，这么轻易地四两拨千斤？明明是想要开人家的玩笑，却被反将一军，老流氓出师不利，被这一手直球直打得局势反转。
可惜他当时并没有想到，直球选手除了高阶玩家，还有真正的顿感超人。事实上，阮弥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阴阳怪气，只是在使用礼貌用语而已。
沈风无揉了揉鼻子，换了战术，改扮演起了可靠学长身份，打了电话联系学校里的流浪猫狗救助社团来帮忙。
等待的间隙，沈风无把猫条递给他：“你来喂吧。”
他忍不住又酸一句：“毕竟我喂是盒饭，你喂说不定就是国宴了。”
阮弥下意识接过，不假思索地蹲下开始喂猫。
因为天已经黑了，猫妈妈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亮，她高兴地叫了一声，开始舔阮弥手里的猫条。
小猫也想跟过来，猫妈妈前爪一挥，把小崽子推到一旁的沈风无附近。
“怎么不让小朋友吃啊。”阮弥一边喂，一边碎碎地谴责猫妈妈。
“一根猫条换一个孩子，”沈风无趁机和猫妈妈谈条件，“吃了我的猫条，这个猫崽子我就笑纳了。”
小猫被沈风无揪着后颈拎起来，奶声奶气地反抗。
这么小的猫一点威胁都构成不了，就是脏兮兮的，蹭了沈风无一手灰。
猫一胎一般有三只以上，这里却没怎么看到其他小猫。这么小的猫还离不开妈妈，就算有其他孩子，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学校里的流浪猫因为时常有学生的投喂，过的绝对算同类里的好日子。可是流浪的孩子，很难靠自己度过几个冬天。
晚课的铃声响起，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像一只火兔子跳动着蔓延到远处。沈风无看着自己的影子从长变短，再分裂成三个，脚底的那个被路灯钉在地上，影子旁边，蹲着喂猫的男孩。
因为蜷缩着的动作，阮弥一半的脸都藏到了立领的卫衣里，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也和猫的眼睛一样，在夜色里显得更加明亮。
他忽然发现，阮弥的眼睛是绿色的。
“你是留学生吗？还是混血？”
阮弥莫名其妙地摇摇头：“不是啊，可能是基因突变吧。”
猫妈妈把猫条吃完，救助队的人也刚好到了，帮着把猫妈妈和小猫抓到了笼子里。
沈风无看着笼子里情绪有些焦躁的猫妈妈，问：“后续会怎么处理？”
“只能先养起来，”救援队的人回答，“最近学校里又新来了一群猫，好多没绝育的，经费已经不够了。”
沈风无皱了皱眉头，“你们应该有捐款通道吧。”
救援队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惊喜地说：“有的，在我们的公众号上就可以直接捐助了。”
沈风无点点头，打开手机转好捐款后，对阮弥说：“走吧。”
“啊，去哪？”阮弥还在对小奶猫依依不舍，没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
“吃饭去。”沈风无拍了拍衣服沾上的灰。
“小猫耽误了你一顿饭，记我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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