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路公交车是整座城市中最晚下班的公交,1号员工付星是好甜面包屋里最晚下班的员工。
来回反复检查了三次水电,确定它们都是处于关闭的状态付星才慢吞吞地往门外走去。
可等付星落锁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往后厨望去,似乎有个小恶魔在付星耳边呢喃着,你根本没有关掉它们。
“咔哒,咔哒。”
面包店的锁是推入式,付星每往里推一次锁扣就会发出清脆的响音 。
越靠近最里面,速度就越慢,付星也更犹豫。
有点突兀的浅浅叹息先于最后一次锁扣声响起,紧接着就被一连串哗啦哗啦的声音吞没。
路灯的光照在面包店的玻璃上,闪着橙黄色的光芒,清晰又带着点模糊映着付星的身影。
眼前的景象和几分钟前一模一样,所有的电器开关都处于关闭的状态,除了冰箱,更何况店里的防火系统做得很好,不会有自己臆想的意外,付星从落锁就开始纠着的心终于回落,泛起的褶皱也被抚平。
门这一次终于干脆地锁上了,付星踏着和先前完全不同的轻快步伐离去。
从好甜面包屋走到最近的公交站正好需要五百步,这是付星走了将近半年的出来的结论。
“387,388......,413,414......”寂静的夜里多了声音不大的数数声。
脚步和声音配合的很好,一落一响,似乎在演奏着小小夜曲。
付星走到第五百步时,视线的不远处出现了闪着灯的公交车,1路前行着。
准点到达的公交车洗去一点上班的疲惫,付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他的眼睛很大,瞳孔部分像夏日午后点缀了阳光的葡萄,泛着黑透的亮光,眼睑上漂亮的睫毛还会蒲扇蒲扇的。
这样漂亮的眼睛应当是眼波流转、眉目含情的,可装在了付星的身上就变得空洞无趣,因为他总是容易看着一个地方发呆,只要一发呆,躯壳里的东西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可能在天边,也可能还留在一场大火里面,反正付星总觉得自己少了一点东西,至于去哪里寻找也不知道。
其实也不止眼睛无神,发起呆来的付星看起来就像是是一块木头,又湿又闷,别人见着都要绕道而走。
陆央会坐上一路公交车纯属意外,晚上陆央悄然提前一天归国祭奠母亲,在陆央抵达墓地前知道这个行程的人很少,只有三个人,其中还包括陆央自己。
在祭奠完撤离时陆央和手下遭到埋伏,对方的目标很明显,直冲陆央而来。本就低调不想引起注意的陆央只带了两个人,混战中三人被冲散。
然后就是各自浴血奋战,最后好歹是撑到了自己人来,对方一看占不了什么便宜就迅速撤退了,可最后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人,等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央早已没了身影。
一场暗杀就此失败。
陆央很庆幸自己还记得小时候的大部分事情,下山的近道小路浮现在脑海中,陆央几乎没有犹豫就跟着记忆走了。
不过也有和记忆不符的地方,小时候觉得高耸入云的草木再也遮挡不住自己的视线,还有原本小路上的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也都奇迹般不见了,一路平坦,给陆央下山省了不少力气。
是哦,有妈妈在的地方就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的小孩。
从小路摸下山的陆央随意上了辆公交车,挑了最靠后的位置坐下,公交车很快就混入车水马龙中,毫不起眼。
公交车晃晃悠悠行驶了一会,比不上轿车快速又没有电瓶车便捷,但公交车却是了解一个城市最好的工具。
脸色有点苍白的陆央看着阔别已久的城市,一切景象都很熟悉,就连公交车还是一如既往地颠簸,陆央以为自己会有点激动,但内心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无论是面对来自至亲的残害,还是重回阔别八年的故土,陆央都平静的不行,平静到陆央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
公交车在路口停靠等着绿灯,陆央的视线转移到外面,摩天大楼的霓虹灯光在夜晚建立起一个极度带有距离感的新世界,陆央在那一众灯光中看到了陆氏的环泰集团。
环泰拥有整个CBD里最高的一栋大楼,从陆央这里看去整个大楼灯火通明,一派秩序井然,可有些东西早已从根底开始腐烂,有亮光的对方就会有黑暗。
也许大楼里现在的人正在因为自己的失踪而跳脚、大发雷霆,想到这陆央平静的面容泛起一点微澜,寒光乍现。
公交车窗上的景色一直在变化,从连绵昏暗的山影,到挺拔茂盛的树木,最后再是车水马龙的霓虹。
后座上看着熟睡的人双手在身前交叉,修长的左手搭在腰侧,手背有着清晰的骨节凸起。
“妈妈,后座的那个叔叔好酷呀。”
稚嫩的童音在空旷的车厢内响起,年轻的母亲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儿子这么语出惊人,一时间很是不好意思,立刻看向陆央,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歉意。
被点名的陆央睁开了阖上的眼睛,先是向带着尴尬的母亲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然后视线再顺着往下,一个小萝卜头就跃进视线里。
面对陆央的视线他也不害怕,勇敢的小朋友先对着陆央笑了一下,露出自己漏风的牙缝。
小家伙反应极快,脸上的酒窝还没消失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企图挽救一下自己的小尊严,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可丰富了。
纵使想笑,陆央还是忍住了,回敬:“你也很酷,你的牙齿也很酷。”没有用可爱,也许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偏爱被夸赞酷。
陆央的想法没错,小朋友大眼睛里闪着的亮光是充足的肯定。
“安安,我们到站了。”小朋友母亲的声音响起,听到后的小朋友冲着陆央摆了摆小手,我们要再见啦!
陆央这次没有挥手,目光停留在母子俩从上车就一直牵在一起的手,大手包裹着小手,曾几何时陆央也被这样牵着过。
视线里母子俩的背影越来越小。
公交车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走走停停,上来下去了很多人,最后陆央又变成孤独的乘客。
车门又一次打开,清脆的铃铛声和稍显轻快的脚步声一起排挤车内安静的空气,陆央莫名觉得他和其他的乘客不一样。
有这样的推断也许是因为气味,陆央的嗅觉很灵敏,和这人一起上来的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闻起来如同刚刚出炉的甜面包,散发着暖烘烘的香甜引起愉悦,而多巴胺的分泌会让人心情平和。
甜味还在不断靠近,直到最后在自己面前停下,陆央的视线撞上了一双带着戒备的眼眸。
来人的眼睛很好看,很容易就让陆央想到自己早上吃的葡萄,又甜又乖的。
葡萄是很甜,少年长得也真的是乖巧,非常符合陆央有点子变态且不可言说的审美。
少年的侧脸像一幅画,白皙的脸颊向外稍微延伸出流畅饱满的弧度,浓密的睫毛如同小扇一样整齐,浅粉色的唇给画添上了栩栩如生的一笔。
只是眼睛带着明晃晃的不客气冲着陆央,被瞪着的人丝毫不怕,毕竟没有谁会害怕被一个小猫咪瞪眼睛,而且还是个小奶猫。
对视超过五秒钟,对方脸上写的都是我很不满的情绪,陆央又觉得有趣。自己身边天天围绕的都是一群人精,明明心里恨不得将对方拆骨剃肉,可面子上还得保持礼貌微笑,戴面具的时间长了生活就似乎失去了很多乐趣。
现在乐趣自己找上门了,紧绷了一路的思绪被少年无知无觉搅得溃散,陆央很累,但却有点在陌生人面前的放松。
付星听到对方发出轻笑,声音是出乎意料地好听,像是清脆的钟鼓在耳边轻响一下,余音绕耳。
付星一直撇着的嘴巴突然就不抿着了,恢复成原本漂亮饱满的弧度,但他还是没有走开,固执地站在陆央面前,自己还是想要坐到后排的位置。
对方不开口,陆央也就不开口,安然地坐在位置上,他不是没看出少年的意思,可是座椅上没有写,也不能写上名字,自己怎能就坐不得了?况且陆二少爷从小就是要什么就得要得到什么。
可是眼前少年又实在是符合自己的心意,陆央私心觉得他在恃靓行凶,陆央想了片刻,最后屈尊动了一下自己的腿,在座椅和自己之间拉开一点距离,把里面的位置让了出来。
陆央的腿很长,侧开移出距离时都抵着付星的膝盖擦过去,付星穿的是短裤,能够感受到皮肤上清晰地传来属于别人的温度。
比自己温度高,还有点烫。
陆央就是故意逗人的,留下的距离很小,少年要想坐上里面的那个位置就必须贴着自己,不知不觉间陆央也变得幼稚起来。
可陆央到底是低估付星的固执程度了,还没反应过来鼻尖顿时被甜香充斥,搭放在膝盖上的手被迫碰到软肉,紧接着就是一个蓬松柔软的小面包从自己怀里掠过。
小面包坐下的时候背包上的铃铛摔出了很大的声音,像是在替主人撒气,控诉自己的过分,听着这些带着脾气的小声音陆央的心情莫名被付星治愈了一点。
小面包还在自顾自生着闷气,看起来十七八岁的人做着无礼的抢座事情,带着点孩子气的天真,陆央竟也不觉得烦,只觉得童趣散漫。
后来对付星熟悉起来陆央才知道当时自己打破了付星的小秩序,不禁感慨自己真不是东西。
公交车会驶往哪里陆央不知道,但也不担心,左右逃离不开这座围困了许多人又有很多人想进来的城。
身边的人坐下后就斜侧对着自己,尽量拉开之间的距离,好像自己是什么大坏蛋似的,避之不及。
但从付星选择坐着里面的位置开始时,一切都在往偏离的轨道上肆无忌惮地奔跑着,是他自己选择距离变数最近的位置,他本可以逃离的。
付星抓着肩带的手一直在收紧,自己下班一直都很晚,大半年来从没有人坐过自己旁边的那个位置,付星在心里自私地将那个位置当作自己的。
今天晚上的情况是第一次,一直以来自己都坐在这里的秩序被打破让付星的安全感急速流失。
后座的位置就这么大,付星往哪里躲呢?到处都是这个不熟悉的人。
陆央的身材很好,肩宽腿长,这也让付星觉得他根本没有把位置让给自己,不然为什么他的肩膀总是碰到自己?自己的鼻子又为什么总是闻到不属于自己的味道,这个人好坏,用身体和味道侵占了自己位置!
“对,他坏!”付星在心里大声呐喊着,可粉红色嘴巴是紧紧关上的,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见付星没有动作,大脑里的小人又喊了起来。
“付星坏!为什么不让他走开!为什么要让自己不舒服!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本就容量不多的大脑再次挤进来一个小人,这个小人脾气很好,他先是安抚了一下急躁的付星。
“不可以这样,公交车上的位置每个人都可以做,别人不会因为你形成的小秩序而改变,也没有必要改变,大家都是一样的。”
“不可以,那就是星星位置!”红色的小人听到这些话直接过来一把推开蓝色小人,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
付星顿时头痛欲裂,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都快演上一出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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