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在教学楼顶织成密网时，暑假的第一个清晨正被阳光泡得发亮。
江语凡蹲在教室后窗的空调外机旁，掌心托着只翅膀沾着沥青的雏鸟，浅金色的绒毛在晨光里像撒了把碎糖。
“又捡奇怪的东西。”
江欲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校服领口还沾着晨跑的潮气。
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从便利店买的葡萄糖和棉签，“医务室阿姨说鸟喙碰不得，你昨天给流浪猫包扎爪子时，碘伏都涂到肉垫缝里了。”
她抬头冲他笑，指尖轻轻拨开雏鸟粘连的羽翼。
“那你帮我举着台灯？昨天在阁楼发现的旧画册里，外婆画过给知更鸟治伤的步骤。”
少年耳尖倏地红透，转身时撞得课桌发出声响，却乖乖地从书包里掏出充电式小台灯，蹲下来时膝盖在瓷砖上磕出闷响。
暑假的校园像被按下慢放键，走廊尽头的美术教室成了临时救助站。
江语凡把雏鸟放进垫着软布的鞋盒，忽然瞥见江欲的草稿本摊开在画架旁——页面上是戴着遮阳帽的小茉莉，正举着滴管给戴伊丽莎白圈的狸猫喂水，角落画着歪歪扭扭的温度计，标注着“37℃的夏天急救室”。
“画错了，狸猫不会戴伊丽莎白圈。”
她笑着用沾了颜料的手指点他的草稿，却在触碰到纸面时愣住。
那页纸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着她上周救助瘸腿橘猫时的步骤：
【碘伏要稀释，棉签顺时针转三圈，绷带留两指宽空隙……】
字迹是少见的工整，和他平时的涂鸦判若两人。
七月末的梅雨季突然转晴，美术老师在社团课上宣布全市青少年绘画大赛的主题：“藏在时光里的礼物”。
江语凡盯着窗外爬满爬山虎的红砖墙，忽然想起外婆阁楼里的阳光，想起画布上未干的颜料触感。
她转头望向正在用炭笔在速写本上画她侧脸的江欲，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在给时光描边。
“要画你给我披校服那次？”
她凑过去，看见画里的自己攥着书包带，校服领口露出半截茉莉手链，而撑伞的少年背影浸在雨里，伞骨倾斜的角度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江欲突然合上本子，喉结在领口处滚动：“笨蛋，主题是‘礼物’，你外婆留给你的画，还有……”
他没说完的话被窗外的雷声截断，骤雨再次砸向玻璃。
周末的动物救助站飘着消毒水混着青草的气息，江语凡正在给新来的三花猫梳毛，听见铁门“吱呀”作响。
穿浅蓝色义工服的江欲抱着个纸箱踉跄进门，发梢滴着雨水：“巷口的排水沟里，三只刚睁眼的奶猫。”
纸箱里传来细弱的叫声，他蹲下来时，袖口露出道浅红的抓痕——显然是救猫时被母猫挠的。
“疼吗？”
她翻出碘伏棉签，忽然想起外婆日记里的某页：“小欲今天帮小语给受伤的仓鼠做窝，手指被木屑扎了，却骗她说‘笨蛋才会疼’。”
原来那些年她捡回的每只小动物，背后都有他默默准备的药箱和窝棚。
棉签触碰伤口时，少年别过脸去看窗外的雨，却乖乖地把手臂伸得笔直。
八月初的傍晚，美术教室的落地窗前铺满画纸。
江语凡握着调色盘，看着江欲用扇形笔扫出暴雨的肌理——深灰与钴蓝在画布上交融，却在中心留出一片暖黄的光晕。
那是阁楼的小窗，是外婆未完成的画，是两个少年在雨幕中相靠的剪影。
她忽然在画布角落添上三只狸猫形状的光斑，像落在时光里的星星。
“这里要加茉莉。”
江欲用铅笔轻轻勾勒出窗台的藤蔓，白色小花沿着画架攀爬。
“你手腕上的手链，是外婆用初开的茉莉编的吧？那天在老房子，你妈妈偷偷把晒干的茉莉花瓣缝进了你的书包夹层。”
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的雪松味香薰，那是她上周塞给他的“防蚊礼物”。
大赛截稿前的最后一晚，江语凡在画的右下角签完名，忽然发现江欲在她不注意时添了行小字：
【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藏在相遇时的暴雨里，藏在每只被治愈的小生命里，藏在你教会我的，温柔地拥抱世界的方式里。】
蝉鸣声渐弱时，他们站在老房子的青石板路上，看暮色给画架上的新作镀金边。
江欲忽然从裤兜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只银制狸猫项圈，铃铛上刻着极小的“语”字：【给你未来救的第一百只流浪猫准备的。】
他别过脸，声音轻得像夏末的风，“其实……我早就想画完属于我们的故事了。”
月光漫过爬满茉莉的木栅栏，远处传来奶猫细弱的叫声。
江语凡笑着把项圈放进帆布包，里面还装着外婆的日记本、未干的画笔，以及少年偷偷塞进去的、画着“未来一百个救助故事”的速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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