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吃饭,但方翎跟她约的时间是在饭点儿之后。
青黎明白,方翎只是想把“应酬”、“交际”说得含蓄点,隐晦点。
别把她陆青黎想得单纯,她不单纯,她懂。
从威胁方翎那一刻起,她就不单纯了。
吃过了晚饭,寝室几个同学就陆续出门去上晚自习了。
S大既在全国百强大学里面排得上号,考进来的学生自然不俗。一个个以后都是社会精英白领丽人的苗子,所以即使进了大学仍旧很卷。
室友们已经纷纷表示要考研究生,还要在毕业前拿到英语六级证、计算机等级证书、驾照什么的各种证明能力的东西,目标非常明确。
每年校招季,对本科生看衰的新闻都会上热门。
“研究生学历越来越成为入职的起步门槛。”——媒体都这么说。
上自习这种事情青黎一向是最积极的,但是今晚她婉拒了室友们的邀约,谎称有个高中同学在本市上班,想来找她玩儿。
大家一听“上班”,又是高中同学,明白了,就是个打工的,不再多言,安抚说:“这年头,考不上本科,读个职高或者大专都是在浪费父母的钱,还真不如早点出去社会挣钱实在。”
“哎,是啊,莫说大学本科生了,有些单位傲的很,找个宿管都他妈的要研究生学历,你说气人不气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早就离我们像传说那样遥远喽。”
……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青黎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时间还很早,此时才傍晚六点多点,方翎约好的来接她出去交际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这个澡青黎洗得很久,她站在淋浴下,闭着眼睛扬起头来,任凭哗哗的流水从头到脚冲刷不断。
她深深明白今晚这一出去,将可能发生什么。
这个澡她洗得很久,心情就像是死刑犯压赴刑场前那般。
我要干干净净地走——她心想。
当然她不是去赴死,但是也差不多。
今晚过后,一个陆青黎即将死去,另一个陆青黎即将诞生。
方翎给她的裙子,是一条细肩带的方领收腰吊带裙。裙子是天蓝底的,点缀了许多团团簇簇白花瓣、黄花蕊的小雏菊。
这条裙子挑得真是心机。
蓝色底显肤白,吊带款,脖子、手臂和锁骨全露出来,胸口低,以至于胸前一大片肌肤都露出来了,直到胸口之上。穿上身只一低眼,就能看见她里面欲显不显的小土包。腰间收拢,掐出不盈一握的细腰,这么看是妖娆性感的。但因为是方领加雏菊碎花,淡雅的蓝色,所以它又要叫你纯。
然后青黎把她惯常爱扎的马尾巴拆散了披在肩上。
她实在是有一头芝麻般黑色发光的且如瀑的、可以直接去拍洗发水广告的好长发。
打扮好后,青黎关了灯离开寝室,走在昏暗的楼道里,觉得自己像走在夜里的鬼魅。
方翎和她男朋友在后校门一辆车中已等着她了。
低调的黑色奔驰越野停在马路边,并不引人注目——蒋路今天没有开他那辆酷炫的骚包蓝超跑。
毕竟在S大几个校门口,宝马奔驰这几款常见的豪车已经是随处可见了。
青黎沉默地拉开车门上了后排座,方翎自副驾驶上下来,也陪着她坐到了后排。
她还有些事情要提前给青黎交代。
青黎一边认真听,一边注意到司机位上的蒋路好几次自后视镜里意味不明地看她,她觉得很难堪。方翎要交代的交代完了,她侧脸看着车窗外,沉默不语。
没有焦距的视野里不断一闪而过外面不断倒退的黯淡的行道树和昏黄的路灯,她觉得自己像是去赴一场死亡之约。
正这么想,方翎又发牢骚了,“姑奶奶,待会儿你可不能这样子板着脸给人看啊。”
三个人到得有些晚,应该是方翎刻意为之的。
蒋路不愿进去,“我有事,你们自己进去吧。”
“你有啥事儿啊?”方翎问,“不是说好了的吗?”
蒋路看着车前方,不回答。
青黎隐约有些明白,她打开车门独自下去,并且走得远远的,孤傲地站在花台边等着方翎。
那对年轻的恋人已经关起了车门,正在争执。
蒋路嫌丢人,自己女朋友这干的啥事儿?所以,他把两人送到会所门口就要走。
他跟方翎说,他的底线是假装并不知道方翎干的事情。
“不然我成啥了?龟公还是男老鸨啊?”
和蒋路之间发生的争吵,方翎没给青黎讲。她既然答应了帮她,就没必要把这件事情给青黎讲,不然让青黎产生精神负担。或是叫青黎误会自己挟恩,将来图报。
当年青黎背自己去医务室,她也什么都没说过,没叫她有过多的压力和负担。
蒋路开车走了,方翎昂首挺胸走过来挽着青黎的胳膊往会所大门走,“我们先去。蒋路说他家的公司临时有事情,他要马上赶过去处理了。等他处理好了,他再来。”
青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轻轻地回:“嗯,给你们添麻烦了。”
方翎像被踩着了猫尾巴,抬手戳了下青黎的脑袋,“拜托你不要说这句话。每次听到你说添麻烦了,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说点人话好不好?”
青黎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好,我不对你说了。”
她习惯了跟人客气,她觉得这是礼貌。
但方翎显然不希望她对她这么见外。
添麻烦了,这句话,方翎觉得很疏离。
方翎带着青黎熟门熟路地进入到那个平常这些富豪们私下聚会常用的包厢。
房间很大,新中式装修风格,好像是三个雅室打通扩建而成,中间用两个古朴的雕花镂空木质隔断稍稍分了下功能区间,可打麻将、扑克,也可喝茶,有张两米长的茶桌,东墙下面还有一张台球桌,旁边摆着两张贵妃榻,可以躺在上面喝茶聊天。
男人们似乎是从商务应酬的现场退走,约到这里平时常来玩的会所聚会,小团体的聚会。所以一个个都很松弛,穿着休闲,没有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看着懒懒散散的,不修边幅。青黎注意到有个年轻男人的脚上甚至是趿拉着一双夹趾拖鞋——这很像是在家里瘫着呢,突然发小玩伴一个电话叫出来嗨皮的模样。
因为是从商业应酬退场而来,男人们呼叫的女伴在这个时候陆续出现了。
方翎和青黎到达的时间,反倒很合适。
女人,对这群男人而言,就是在正事后面的调剂,娱乐活动的主题。
也有同样晚到的男人,进来就抱怨客户难缠或者是手下蠢得像猪,一点小事都干不好之类,嘴里飚着脏话,一边扯掉领带,脱掉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然后挽起袖子拂开先到的人自个儿在棋牌桌前坐下,挥斥方遒,说:“今晚不叫你们几个输得底裤都没了,老子不下牌桌。”
这种人,一般是像蒋路那样新崛起的富二代,家族财富尚未积累到一定程度,还需要二代们加油努力。这样的交际场于他们而言也是一种隐形的商务场,年轻的富二代们会很热衷参与,因为这里有真正的大佬、是那种几辈子人累积起来的老钱家族。这些大佬随便赏他们一个单,至少就是一个小目标的合同。
“这是我同学,陆青黎。”方翎给几个玩得好的男人介绍她。
一个年轻男人目光在青黎脸上打了两转,戏谑:“哟,蒋路艳福不错哟,一拖二。蒋路知道他家大婆这么大方的吗?赶明儿我一定要找哥们儿传授我几招如何享齐人之福的经验。”
蒋路没来,此刻该是已经自找乐子去了吧。
方翎独自应付场面,她佯装生气,抡起拳头朝那男人身上奋力捶,“江东成,你要死啦!这是我同学,陆青黎,我带她出来见见世面而已。我同学很单纯的,你可别胡乱逗她,她开不起玩笑的。”
青黎适时红着脸轻轻捅了捅方翎的腰身,小声地:“方翎,我也没那么不经逗……”
屋里的男人自她们两人进来后,说话声就小声些了,都偷摸看着新来的青黎呢。
比起屋中已到的那些女孩儿,青黎就像是一股清风吹拂进乌烟瘴气的房间里,让人心旷神怡。
她是唯一素颜的一个。
拘谨的站姿和不自在的神色那么明显,这一看,就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青涩得很。
青纯的女孩儿是每个男人心中的最爱。
而且她此刻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像是一只羊羔掉进了狼窝。
一个男人笑着,嘴里叼着烟,直白地点评道:“方翎,你同学看着是很单纯呢。”
“对啊,农村妞儿,能不单纯吗?所以我就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喽。她这人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在勤工俭学,无趣得很。”
那叼着烟的男人说:“哟,勤工俭学,不错。都干些什么?”
方翎推了青黎一把,“你说。”
青黎低眉看着地面:“主要是做家教。”
“做家教就是当老师吗?诶,当老师好,老师传道授业解惑,这职业很高尚。”
立刻有几道零星的附和声,但是敷衍得很,主要是卖说话的那个男人的面子。
然后同张牌桌上另一个男的说,“黎少曾经有个女朋友好像是幼师,所以他知道老师是干嘛的。”
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噗——,这话说得。女朋友不是老师也知道老师是干嘛的好不好?在座的各位谁还没上过学啊。”
“那可不一定哦。老师也分教什么,大伙儿说对不对?”那男人转向青黎,“这位老师,你教什么的?”
青黎没接腔,看说话这男的冲她挤眉弄眼,她直觉这问题是个坑,她不敢跳。
另个男的道:“诶,董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无论她教什么,是老师还是技师,都是在传道授业解惑。”
“就是就是,哈哈哈。”好几个男的附和。
“所以这位老师到底是教哪方面的知识啊?”
“董哥,是姿势还是知识?咬字不清,是很容易让老师误会的哟。”
话题果然开始往荤的走。
江东成啧啧道:“黎少出口成章啊,厉害,还知道传道授业解惑这个成语。”
引来一片哄笑声。
方翎毫不客气地道:“江大少爷,没上过学啊?传道授业解惑不是一个成语,这都六个字了,你见过哪个成语是六个字的?数都不会数。”
江东成和方翎一唱一和,把荤话题又拉了回来。
玩笑一阵,男人们看青黎不爱说话,她一直没开口了,明显不善交际,渐渐也就不再把话题往她身上引。
这些人此刻也不在商务应酬场里,都是成熟的人精,哪些人能逗,哪些人逗不起,这种场合,这些高高在上的男人是不屑放下身段去哄个女人的。
尽管这群人每每都会对新人很感兴趣,都希望自己能成为第一个采撷果实的人,但是,对来了这种场合却又不知情识趣的女人便很快就会失去兴趣了。
于是青黎露面后的话题便到此结束了。
男人们继续自己的娱乐活动,没再关注她。
方翎将她随意推到了一个男人的身边,按在圆杌上,“青黎,你先坐这儿。看哪位爷要吃提子了还是想要喝咖啡抽根烟什么的,你就搭把手啊。”
好像这桌的有几个男人轻声笑了,不知道全笑了没。青黎红着脸低着头,谁也没敢看,就只听到几道不同的属于男人们的笑声。
不太年轻的。
她也没敢看男人模样,听声音比之前那几个调笑她的男人的声音要淳厚些,所以猜测是些上了年纪的。
偷瞥牌桌,绿色,唔,这桌打麻将。
刚才那个江东成又道:“哟,这是搁这儿来勤工俭学啦?”
“是啊,江少爷照顾照顾我同学呀。”
“呵,你的同学,我可不敢把她当端茶倒水的小妹使唤。”
“少来。你往常还敢使唤我来着。”
江东成笑:“你不是我弟妹吗?你叫我一声哥,我还没资格使唤使唤你?——哎,说起,蒋路今晚咋没来?”
“他暂时有事,晚点来。”
“哦。”
其实江东成也就是随便问问,不过是想结束话题了而已。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方翎这是在干嘛?所以并没追问下去。
这些人风流是风流,但既是富二代,已然在父辈们经验教训的基础上狠狠接受了精英教育的,所以,不下流,且还有一些风度。虽然方翎那么说,但却也没谁开口叫青黎做事。
也许也是碍于方翎的男朋友是蒋路吧,而青黎是蒋路正经女朋友带去的同学,所以对她不像对在场的其他女人那样随便。
青黎偷偷观察。
别看大家一块儿在一个房间玩,但是也是人以群分。
那种年纪轻的在一块儿,玩扑克,玩斗地主,玩马吊,玩台球,散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
而那种看着沉稳,不怒自威的男人,一般都上了点年纪,不说是年过半百,但是绝非二十来岁模样,自内而外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只可远观的。这种男人自成一群,他们一般是玩麻将,且坐在房间最好的位置上——头顶房间天花板正中那盏硕大的金黄色宫灯下面,这明显是房间的C位。
方翎真是……她可真虎,她一来就把她推到这样一群男人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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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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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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