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瑾挥退侍卫，一个人走上石桥。
除了一堵墙内的左晚，四周没有一个人，他难得清净，站在石桥上观赏着池塘里的鱼苗。
池塘穿过石桥，绕开左晚的院子几乎将整个左府都包围住。
左家大少爷和小少爷在京城颇有美名。一个是少年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一个是年少成名的神童，作诗论政样样精通。
这个左家二少爷却很少有人提起过。
左晚是庶出外，外人一般不会将他和嫡出的两位少爷一起比较，其次他很少出门，哪怕是出门也不会表明自己的身份，因此很少有人会记起左府还有个二少爷。
左家大少爷左永绥是殷玄瑾少时的伴读，三少爷左安澜他也在各种宫宴上见过几次，只有这个二少爷左晚他是第一次见。
“殿下！”左如鸿从石桥那边疾步走了过来，“殿下，午膳准备好了。”
月明楼不仅以菜品出名，出菜的速度也同样出名，左安澜回来的时候不但带了几个厨人过来，还带了几篮子的菜。
左府很大，左永绥和左安澜的院子里都有自己的小厨房。
从月明楼请来的厨人很快散开在各个小厨房里，不一会就准备完一桌子的菜。
殷玄瑾被请进宴客厅，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只是这些菜品的摆盘十分熟悉。
不等他疑惑，左如鸿抢先开了口：“老臣家的厨房走水，将准备好的菜都毁了，这些都是请月明楼的厨人做的，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无碍，”殷玄瑾对口腹之欲并不讲究，“左相可找着走水的原因了？”
“唉！”左如鸿长叹一口气，“都是老臣那不成器的二儿子，平日里在家作乱就算了，今日太子殿下您来，他还敢闯出祸来，毁了为您准备的午膳，这逆子不好好教训一顿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殿下您放心，我定会好好教育他的。”
殷玄瑾没想到这位左府的二公子看起来软弱胆小，在家里竟然是这副为非作歹的模样，不过看着他是自己迷弟的份上，殷玄瑾还是愿意为他辩解一二的：“左相严重了，二公子还小，爱玩闹些也正常。”
“安澜比他还小几个月也不似他顽皮，古文经典、圣人之言读不懂就算了，连个字都写不好。”
“二公子也有十六了吧，不知在哪个学府？”
“让殿下见笑了，左晚他实在没有学习的天分，没有去学府，只是在家里请了个老先生教些儒家经典。”
“只是学这些？”这些东西他十岁起就学完了，他这位小迷弟确实不大聪明的样子，“若是不嫌弃，孤在左府养病的这段时间倒可以教导教导他。”
左如鸿年色一变，惶恐地行了个礼道：“犬子有机会得到太子殿下的教导实属三生有幸，但左某这位犬子实在不堪教导。”
殷玄瑾神情未变，周遭的气质却骤然冷冽起来：“怎么？难道左相是觉得孤教不好你的儿子？”
左如鸿头低地更狠了：“不敢。”
殷玄瑾将他扶起道：“既然如此就叫二公子明日辰时来找我。”
躲在院子里的左晚还不知道自己被加了课程。
他支着腿，指尖从罐子里挖了团膏药抹在膝盖的乌青上。
“少爷您就说是我干的吧，您这腿要是再被罚去跪祠堂就要废了啊，”馒头站在一边，眼眶裹着泪，愧疚地说，“要不是少爷您为了去救我也不必收这个罪。”
“废什么废，你少爷我还好着呢，我爹早就看我两不顺眼了。我要是说是是你干的，下午你就可以走了，连工钱都没。”
馒头摸了一把眼泪，十分有志气地说：“走就走！少爷您就说是我干的。”
“滚滚滚，走什么走？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谁还给我打掩护。”
“大不了他们把我赶出去我再偷偷回来，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了。”馒头昂首挺胸，恨不得现在就被赶走，再偷偷跑回来。
左晚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擅长偷偷摸摸还给你骄傲上了？你偷跑回来以后就不能正大光明地跟着我了，倒是安澜叫大哥再给我找一个小厮，左府就更没有你位置了。”
“只要少爷不要忘了我，哪怕从此不能再外人面前跟着少爷馒头都愿意。”
馒头一副死不悔改地样子，左晚放下卷起的裤腿站起来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拳：“闭嘴，你少爷我听见你说的话很生气。”
馒头这才闭上嘴，点点头。
长年不会有人拜访的院子此时又想起了敲门声。
馒头忙不迭去开门。
“三少爷？”
“我二哥呢？”左安澜走进院子里，在一眼就能往全院子里没有看见左晚。
“在房间里。”
“安……安澜？”左晚听到声音，从窗户伸出脑袋。
他还以为是他爹来找他算帐的。
左安澜见到左晚突然转身朝门外招招手。
五六个人被一群左府的打手压了进来，手脚被捆起来，嘴上还被塞了布，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左晚半个身子都从窗户探了出来，不知所云地盯着被按跪在地上的人，觉得有些眼熟。
“这些人是厨房当值的小厮。”左安澜就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去。
左晚这才想起他们就是捉弄馒头的那些人。
“打。”左安澜平静地开口。
打手们一把将人推倒，举起手里的棍子就打了下去。
左晚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院子里被堵住的求饶声更明显了。
“停，”左安澜侧着身看向在地上打滚的人说，“左晚是左府的二公子，你们不听二公子的话就是不听左府的，今后就不必在左府待了。”
“唔唔唔……唔……”
躺在地上打滚的几个人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刚刚还痛不欲生的样子，听到要被赶走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像蛆一样拱向左安澜。
“把他们扔出去。”左安澜向后一退，避开了他们。
打手解开绑住这群人的绳子，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就提着他们，打开后门将他们全部扔了出去。
后门就在左晚的院子里，关上门那群人的求饶声依旧充斥了整个院子。
左安澜的眉头猝然皱起，他看了眼打手。
打手们顿时打开后门出去，没一会声音就彻底没了。
左安澜这才走到窗边：“没有事先请示二哥，还望二哥见谅。”
左晚：“……没事。”
“这件事不是二哥的错，火是他们放的，鸡受惊了才跑到厨房里面的。我会如实禀告父亲的。”
左晚压在心里的负担瞬间减轻，他还当是他打开门把鸡放了出去导致厨房被毁了呢。
“多谢安澜了，”左晚从窗边的床榻翻身坐起，“你等我一下。”
左晚消失在左安澜的视线里，不一会又拿着一个盒子从门走了出来。
“这是我寻到的颜料，虽然种类不是很全，但是装颜料的盒子非常好看。”左晚边说边展示着。
小小的盒子，展开有五层，每一层都有四个可以分开的格子，无论是盒子里还是盒子外面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每个格子都镶嵌着同盒子里颜色一样的宝石。
“送给你了，算作这次的谢礼。”
“二哥不必客气。”左安澜虽然嘴上说着不用客气，收礼物的手却很快。
他将只有手掌大的盒子捧在手上，十分珍贵，这是左晚第一次在生辰外送他礼物。
“多谢二哥的礼物。”
“不、不用谢。”左晚手里攒的钱不是用来买绘画的纸就是用来买颜料了，只有这盒颜料是他手里最贵的东西了。
“二哥最近学到哪里了？”
“啊？”左晚一脸匪夷所思地盯着左安澜。
他们刚刚有聊到学习了？为什么突然要问他学习情况？
这跟问即将假期结束的学生作业写完没有什么区别！
一直摸鱼的左晚求助地看向守在院子里的馒头。
可惜馒头和他主人一样，对之乎者也不感兴趣。
左晚硬着头皮答：“额……学了一点。”
“二哥不必担心，太子殿下最近要在左府住一段时间，父亲已经求太子教导你功课了。”
“……”谢谢啊，大可不必……
左晚整个人当场石化。
“二哥记得明日辰时去找太子殿下，”作为学霸的左安澜完全不能理解学渣的心思，只当他是太高兴了，“我先回去了，二哥明天千万别忘了。”
左晚呆滞地看向馒头，毫无生机地问馒头：“你明天能准时叫我起床吗？”
“好像不可有哦少爷，太早了我醒不过来。”
这两主仆向来无事可做，每天早上都是睡到自然醒，突然叫他们辰时到太子的住处学习，太难了！
要是上辈子，别说辰时起，凌晨五点叫他起都可以。
左晚真的很想知道没有闹钟的古代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准时起床的！
“馒头啊……”
烛光晃荡着，左晚披着被子坐在床上，馒头在地上铺了几层被子同他一样披着一个被子坐在地上。
“主子我实在熬不下去了。”馒头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行！要是睡了明天我们就得迟到。”
“我好困啊少爷……”
“那你睡会吧，我守上半夜，你守……”
左晚话还没说完，馒头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睡的真快。”
左晚躺在床上，瞪着眼，月光被烛光盖住，暖色的光芒将房间里的人照的昏昏欲睡。
上一秒左晚还在看着墙上晃荡的影子，下一秒他就毫无意识地陷入沉睡了。
梦境迅速缠了上来。
大概是知道左晚害怕，梦境直接将惨白的脸略去。
牢狱里，碎片的画面一一闪过。左晚一眼就发现这些都是漫画里左晚的回忆。
幼时不受家族重视，少时刻苦读书，成年便离开了家。
左晚在梦境里看到了太子，和少年左晚相谈甚欢。
画面越来越多，却越来越白，最终视野里全是白色。
白色逐渐消失，左晚随着梦境来到了十一年前。
十五岁的左安澜站在左府大门，不卑不亢地和门外骑在马上的太子对视。
下一秒，场景一换，左安澜坐在书桌前拿着毛笔，仆人拿着信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少爷少爷！大少爷要回京了。”
平稳的手腕一抖，一团黑墨迅速在纸上晕染开来。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左安澜激动的站起。
“大少爷给少爷的信。”仆人将手中的信递过去。
左晚看不到信上的字，只见左安澜迅速看完，便冲了出去。
梦境再次变化了画面。
左安澜拿着信去了左如鸿的书房。
“父亲！大哥他……”左安澜的声音戛然而止。
左晚正要疑惑时，画面一转，从旁观者的视角转变成左安澜的视角。
只见左如鸿的对面坐着太子。
太子神情冷淡地看着他。
左晚被这眼神吓里一激灵，脑子宕机片刻后突然快速运转起来。
按照漫画的设定来说，第一个出场的一般都是主角，所以左安澜就是男主！
出场同样早的太子一定也不是普通角色。
既然主角有了，反派也该出场了。
左晚大胆假设：太子就是反派！
殷玄瑾：等等，你先别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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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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