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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锦标

宝翔的血流仿佛凝固。他忽然想:如果说,“叶先生”早在翼城立下了根基。那多年之前,假如皇帝没有神来一笔,将自己和父王发配去了杭州。那么幼年的他,是否早在叶先生的眼皮子底下了?当日的蔡扬……他到底盘算着哪一盘棋?今日的蔡述呢……实在更深不可测……

“奇缘里”,果真该有段奇缘!宝翔暗下决心,要在这稳稳当当扎住了。

他思忖(cun)之间,墙外那二人和大狗的脚步声渐渐遁去。

宝翔换口气,手指一压。熟料墙缝里长了青草,他手没落在实处,指甲顺着砖划拉而过。

宝翔一惊。却听隔墙起了“嘶唰”一声。紧接着,门墙上瓦片微微发颤。贴着墙根的宝翔低头,看到了月光下的青黑倒影。有人斜站在围墙之上,那应是季东。

哈哈,不愧是叶先生,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宝翔心叹。此时此刻,他绝不能动。只要季东稍移位置,躲着的人一定会被发现。

宝翔正焦灼。好巧不巧,对面的门打开了。他那个亲随,披了件大棉袄,呵欠连天,冲出来直往茅房去。大约天太黑,那亲随仿佛谁都没瞧见。出了茅房,他低头咕哝梆子腔,径直回屋。

地上的影子和暗处的宝翔,僵了好一会儿。“嗖”一声,黑影不见。过一会,宝翔听见对面大门关上。他这才松口气。开春时夜寒,宝翔的手指冻得发疼。可他兀自站立许久,咧开嘴笑了。

若回寝室,难免惊动陈妃。谁知道那位季里长,是不是还在侧耳倾听?

宝翔就近推开亲随房门。他那亲随,果然在黑暗中坐起来,并不出声。宝翔往他的炕尾一坐,亲随默默将棉被递过来。宝翔“嗤”一笑,飞脚踮起被子还到对方身上,自己拉过大棉袄掩住半身。

宝翔闭目养神半天,听里巷里有了鸡鸣,方开口问:“欸,你会不会下象棋?”

亲随倒吸口气:“小的不……太会。但小的不怕丑,可以学。”

宝翔跺脚笑道:“你呀,真是得了太监们精髓,啥话都说得模棱两可。你不进宫可惜了(liao)。”

亲随陪笑:“小的当年也有旁的门路。可身为‘燕雀’却倾慕‘鸿鹄’,才投到爷门下的。”

宝翔忍不住哈哈:“我是个无正事的主儿。你撮哺(cuobu)我——算大材小用。”

他说完了,便回陈妃那边去。他刚站床前,陈妃静静张眼,道:“相公去好久。”

宝翔笑嘻嘻俯身:“打扰妃子清梦了,我在外头散会儿步。”

陈妃似感到了他周身的寒气,皱眉说:“您又不是荀奉倩(1),为何在外头受冻?”

宝翔一愣:“他谁啊?”

他见陈妃掀开了被子,不禁向后让,讪讪笑道:“哈哈,我身上冷。”

陈妃叹道:“那是位您一辈子都不会欣赏的古人。”

她起身,指着被窝对宝翔点头:“妾身已睡足矣。相公,您请吧!”

宝翔不便推辞,脱了外衣往被里一躺,扑鼻是陈妃惯用的梅花冷香。

陈妃自来山西,因没有几件像样家具,便把一条她陪嫁的素绫桌披,改制成围裙,经常束用。

她围上围裙,借着天光,捏着根玉钗,对镜挽发。碎发下露出一段纤细的脖子,比玉更莹洁。

宝翔慌得眼皮一跳,赶紧背过头。

他想:姥姥的,老子可不是“饥不择食”的。这不是别人老婆,而是自己的老婆!看啥看啊?

宝翔装睡时,陈妃走到外头,问道:“冰儿,烧水了吗?”

冰儿兴高采烈地说,她从干娘那儿才拿了一笼新蒸的枣糕来。

只听陈妃道:“这我从没尝过。我龆龀(tiao chen)(2)之年时,老爷放山东学政。官舍背靠着济南府一条大街,商家鳞次栉比,熙熙攘攘。我老听人叫卖此物,可太太不让吃,说民间的东西不干净。嗯……闻来倒香……”

宝翔听她们絮叨,真入睡了。他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陈妃让小云送热好的枣糕和烧卖进来。

宝翔正吃着,见他那亲随背着褡裢,兴冲冲到窗前给他请安。

原来,这位亲随每隔一日,便会去镇子上为全家买菜和添置杂物。

宝翔嚼着烧卖:“看你像是淘到了好玩意儿啊。”

亲随弯腰:“爷神机妙算呐!小的找了这个,还有此书,爷您给赏个眼瞧瞧。”

小云趴窗台上接过来:“呃,是一幅象棋子?红绿棋子真喜气。爷,还有——《适情雅趣》!(3)甚么好书?”

宝翔闭眼,满意地点头。寻思这个亲随,还好是个男人,可当自己一辈子跟班。若是个丫头,那这事麻烦了……

宝翔小时在杭州帮闲,又是钱塘帮少主,双陆棋子之类的游戏,对他自然不在话下。打从这日开始,他开始教自己的亲随下棋。没过两天,小云这好事孩子又拜在他的门下。小云和亲随,正好是一对新手。而宝翔多在一旁观战指点。不知不觉间,日子到了三月末。

这日午饭过后,陈妃去房里诵经。亲随和小云对坐在院中,开始在棋盘上新一轮的对峙。小云本是个好胜争强的,在府里都要争个尖儿,何况棋盘上。而宝翔的亲随则是闷使劲儿,蛮能沉得住气。双方下了半个时辰,局面难解难分。

宝翔指点了亲随几句,小云扁了嘴。宝翔为示公平,再点拨了小云几句。忽听他背后有人笑道:“俗话说:君子观棋不语。白爷您心里不落忍,殊不知他俩个却因为您而难以长进。”

小云和宝翔都扭过头去,只见里长季东站在竹子旁,一副旁观者清的笃定模样。

宝翔的亲随放下棋子,去厨下捧了杯茶,敬这位季里长喝。

季东接了,对宝翔说:“想不到白爷您也熟谙此道。”

宝翔哈哈笑道:“我是个有名的混世魔王,有什么我不会?可惜他两个都不是对手,我只能过一把嘴瘾。季里长,听你的意思,你也懂棋道?何时有空了你露几手啊,给大家伙瞧瞧?”

季东喝了口茶:“好说,小的全凭白爷吩咐。只小的手重,万一开罪了您,怪小的越份了。”

宝翔打个哈哈:“我不怕手重的,只怕手轻的。是骡子是马,季里长,拉出来溜溜便知。”

季东瞅瞅天空:“好说。今儿小的要去衙门办事儿,赶明儿,敢不听爷的差遣。”

二人正说着,二娃挎着篮子进了院子。少年见了宝翔和季东,连忙给两人唱喏。

宝翔说:“好个孝子,天天为你娘病奔忙,天不黑不能上我这来。今怎没去城里伺候邓大官人?"

二娃摇头:“大爷您不知道?京里赛马会快开了,邓大官人想必下了大注,昨儿动身观战去了。”

季东咳嗽:“二娃,你混说吧?邓大官人忒谨慎个爷们,能和你说他下注和赴京的事儿?”

二娃耸肩笑着说:“季里长您教训的是。小的是泥地尘,大官人是天上云。这种话能是他老人家告诉小的么?小的堂兄富贵儿,您见过没?现在邓大官人身边跟马,是他离家前告诉我的呢。”

季东恍然道:“原来他和你是一家。富贵儿这狗崽子,嘴皮子可够快的。”

二娃说:“他的手脚更快,不然大官人肯用他?小的嘴皮子严实。要不是白大爷和您老在,小的几斤几两,敢人前议论这事儿?季里长,小的穷。您就没跟着大户下注输赢,预备发笔小财?”

季东又喝口茶,道:“谁输谁赢,可不好说啊。”

宝翔哈哈:“这我敢打保票,十有**又是成国公蓝辛胜出啊。京中好手虽多,可他那匹‘黑雷音’,这两年从无败绩。”

二娃变色说:“白大爷,您没看昨儿到的顺风耳?黑雷音出事了!”

宝翔顿足:“你说啥?”

“啊呀,这是昨日看见的头条,传得沸沸扬扬。昨晚县城里下注的地方都被人给砸啦。报上说:前几日蓝小公爷夜间去赴宴,有个醉汉马车失控,把黑雷音给冲撞了。黑雷音折了腿,不中用了。小公爷,所幸老天保佑——摔得不重,只得在家躺个把月罢了。”

“啊?”宝翔一阵心口疼。他几乎气急败坏说:“天下哪有这么巧?姥姥的,真黑!连小公爷都给黑上了。”

季东喝完了茶:“所以说,小的是从不下注的,也不想跟大户。”

冰儿闻声出来,取个果子递给二娃。二娃忙道谢,放下篮子。

冰儿眉飞色舞问:“如果小公爷不能参加,那就是林将军的天下了?”

小云探头说:“嘿嘿,大家得押宝林将军!‘林将军,颜如玉;霜月白,世无双’,外头早吹过啊。”

宝翔不以为然:“你们小孩子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懂什么?哈哈,他一个拍马屁出身的赘婿,没上过一日战场,算哪门子将军?这世道,赛马便赛马,比得是本事,不是比漂亮。男人但凡有真本事,不会脸上下功夫。霜月白本是御赐给蔡家的马。他林镇,狐假虎威——算鸟威风啊?”

小云吐吐舌。冰儿赶紧拉着二娃避去厨房,帮她择菜。陈妃的念经声,倒始终不紧不慢。

季东放下杯子说:“白爷,您似对姓林的好大意见呐。”

宝翔哼哼,不想再多嘴。他想起林镇那厮素日耀武扬威,打马长街的鬼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家都是跑过江湖的,门儿贼清。谁敢说蓝四弟的“天降奇祸”,与这帮人绝无干系?

所谓“宣威将军”林镇的底细,宝翔可太清楚了。这小子是个破落户儿,从小上京跟着从兄林康过活。后来他长大,林康担忧风声不好听,念及他前程,举荐他去了蔡文献府里。蔡文献公虽是只手遮天的能人,但从未放弃给儿子找个小伙伴的想法。他看重林镇的机灵秀美,伺候殷勤,过两年便为他谋得武骧左卫(4)的百户一职,不几年又超拔他成千户。等蔡文献下世,蔡述因不喜骑马,把御赐的宝马“霜月白”给了林镇驯养。林镇借此契机,在禁卫军中受到了皇帝的瞩目,被指配了一门好阔的亲事。他三十岁不到,便成了武骧左卫的指挥佥(qian)事(5)。此人长得好,热衷修饰。说起骑马驯马,确实是一等一的好手,所以他在京中颇有人气。但宝翔蓝辛等锦衣卫众兄弟,看这家伙不顺眼已好久了……至于蔡述,似乎事与愿违。这些年,他与林镇不咸不淡相处着,但好像始终没有变成蔡文献希望的好友……蔡述啊,还是孤独鬼一个……宝翔想着,叹口气。

赛马会的事,在宝翔他们所在的小县城里,不过是死水微澜。可是在京中,真是轩然大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叫苏韧颇为头疼。

宝翔他们白话的当口,苏嘉墨正坐在锦衣卫衙门里,紧锁双眉,如坐愁城。

他听到金文文匆匆进来,方解开眉,将江齐奉上的热茶再倒一盏,迎面道:“五哥请坐。”

金文文解开帽子,刚要说话,苏韧递上清茶道:“不忙。这是闵地新贡的芽茶,五哥定一下神。”

金文文摆手道:“顺天府尹不肯放人。他是蔡文献学生,对大人难免成见。但十二弟,此番糊涂啊。先是老四损马摔伤,现十二弟又等候处分。锦衣卫中本来的赛马双强,如今均不能出赛了。”

苏韧叹道:“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但咱们这次是‘算不过他人‘。蓝四的事出得蹊跷,已不必提了。那醉汉说:他迷糊之中,都不知怎会忽惊了马,冲出里巷正撞着成国公……昨夜十二的事,我问过他的人。他素日常去’醉花荫‘喝酒取乐,从未宿夜过。偏昨夜喝醉住下了,恰好,顺天府尹就查了那地方,正抓着他‘朝廷官员嫖宿女妓’,这不是个大坑,是甚么?十二是年轻后生,犯此错情有可原。他被关上几天,不过是按例降级罚款,却偏错过了赛马会!锦衣卫这回在明,人家在暗,防不胜防。我寻思虽棋差一招,便这么认输了?五哥,咱们可还有好手好马?”

金文文掏出绢帕,擦拭桌上水痕:“大人,好手是有的,好马也不是没有。可好手配好马,能天人合一技压群雄的。除却那两位,一时难以选出。”

苏韧瞅着桌上那白润如玉的茶盏。想到自己初来此地的时候,杯盘全是宝翔所喜的描金团花盏。而今天锦衣卫内堂的饮具,已全换上了自己所欣赏的淡雅的景德镇白瓷。

所谓“事在人为”,他苏嘉墨,自然要临阵赌一把,哪怕“成事在天”。

他想到这里,听得院中有口哨人声。他和金文文,一齐向窗外望去。

只见海棠半开,烟柳绿幕之中,小飞牵着匹高头大马,踏着石板路,昂首阔步走来。

少年口里衔着根青草,给马头编了个花环。他吹下口哨,凝露紫便似通人性,点一点头。

回眸看到他们,小飞止步,赧然笑了笑。

苏韧心中一动,望向金文文。

金文文抚着胡须道:“好马。小飞左手虽少几根手指,但下得苦功,因此控马自如,远胜他人。”

苏韧徐徐说:“他好风骨。我公务繁忙,特命他带马去郊野放风。凝露紫与小飞,才是真投缘。”

金文文静了片刻,才说:“大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您既慧眼识人,不如您来说服小飞。这孩子固然好风骨、好胆识,可是块硬骨头、倔性子。以前除非老大出马,否则无人可说动他。”

苏韧微笑,心想自己在这点上,还比不了宝翔么?谁知接下来一个时辰,任凭他苏韧有三寸不烂之舌,正说反说,高压劝诱,小飞就是不肯。到最后,苏韧不得不掏出那块宝翔留下的木牌,对小飞说:“好,我不是老大。假如宝翔在,问你一声:究竟为何不肯放马一博,你如何答复?”

小飞看见那块牌子,一怔,忽而鼻子抽动,半低下头,才小声说:“大人,我不是不敢,也不是不听您。就是我……大家都叫我小飞……我连个姓氏都没有,怎么能去争夺锦标(6)?”

苏韧没成想,竟然是这么回事。他踯躅间,想起自己同是没有“真”姓氏的人,不禁有一丝酸楚。

他问小飞:“这事,老大怎不替你想想?”

小飞语塞道:“他……叫我跟他姓……但宝是国姓,我……不能这么占便宜。”

苏韧笑叹,捶他肩膀:“你真晓得好歹,姓国姓倒占了便宜……嗯……好,明儿上午你来我家。”

虽说苏韧神态常是和蔼的,但这话口气斩钉截铁。小飞身为下属,自然得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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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苏韧此日回家后,如何布置。只说次日,小飞到了巷口,便听见一阵鞭炮声。

小飞素日骑的是匹良马,一时受惊。亏得小飞单手遮住马眼,才将它安抚下来。

他下了马,望见一打扮得极光艳的少妇迎面走来,大声说:“好兄弟,可把你盼来了。”

小飞定睛一看,原来是谭香。

谭香头戴鎏金银丝特髻,身穿朱红菱纹罗夹袍,下罩织孔雀羽翠色妆花缎裙。脸上傅粉,唇上嫣红,和画中人差不多少。

小飞讶然:“谭大姐,此番隆重。是甚么好日子?”

谭香大方拉住小飞,笑盈盈说:“今天自是吉日良辰,我俩好结拜成金兰姐弟。昨儿你苏大哥回来和我说啦:叹你这般人才,尚没个姓氏。我爹可是英雄好汉,在世时常可惜他没个亲子。今儿你跟了我姓,老爹牌位前喝了酒,拜了关老爷,从此咱潭门姐弟同富贵共患难啦!”

小飞直发愣,想要推辞都找不出话。谭香硬把少年拽进门槛,说:“相公,弟弟来啦!”

“我……”小飞见门内披红结彩,一大群人看着他眼睛发亮。

苏韧笑如春风:“小飞,你来了?”

苏韧难得穿得鲜艳,一身织银宝蓝云纹锦袍,简直仙姿玉貌,与他老婆正好凑成一双。

“小飞开心吧?”谭香杏眼笑得弯弯得:“你错过这个门,就没这个姐啦!”

众人跟着哈哈笑,谭香抓了些桌上的瓜子仁,塞入小飞口说:“咱结拜,我还请了邻居韩文襄相公的孙子来作见证人。你先给人鞠躬,叫声老哥。”

韩家当家的,忙拦住小飞道:“果然小兄弟一表人才。苏大人和夫人,实在好福气。”

小飞宛若坠入梦中,由着谭香夫妇与他换帖子,喝了酒。谭香悄悄告诉他:“跟我来。”

小飞跟着走到后屋,见里面堆着一堆木料,还有些没有完成的摆件。

他不由问:“谭大姐,你现还做这些个?”

谭香喝了酒,脸上酡红,手背压着腮,道:“该叫姐姐了,还叫大姐?我是闲不住的,有空便做些活。你别看你姐夫如今富贵了,保不准将来还是靠姐姐手艺吃饭不是?”

她推开小门,里面是个小祭台。方寸之地,但贡品香烛放得格外严整。

祭台中间是尊三尺高红木关公像,栩栩如生,不怒自威。

在关公像前面,竖着个灵牌,上面写着“**谭忠梁之位”。

谭香正色说:“这便是咱爹的名讳了。此关公是咱爹生前作品。爹一生嫉恶如仇,急公好义。你入我谭门,可不能辜负了老爹的姓氏。凡事你要大胆心细,牢记天有神明!”

小飞点头激动,与谭香双双跪下叩头,焚香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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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苏韧谭香今非昔比,风吹草动都有人盯着。这结拜金兰之喜事,便有人传扬出去。

没几日,苏家便堆满了各豪门显贵送来的贺贴,礼物。更有亲自上门道喜的,有位一品命妇宜春侯夫人,因她娘家也在江苏,年岁又不大,与谭香几番来往已相熟。此日,居然她亲自来提亲,说家有个侄女,豆蔻年华品貌俱佳,愿意多出些嫁妆,许配给小飞。

谭香晓得小飞这几日与世隔绝,只在成国公家的郊外马场内,由养伤的蓝辛指点马术,笑道:“这都是好事。可我弟弟是个一穷二白的闷罐子,也不知他心里有没有人。待我将来问他。若是有了,只怪俺弟没福罢了。”

宜春侯夫人会意:“夫人识大体,说得一点没错。姻缘自有天定,旁人勉强不得。我听闻令弟顶替成国公参加赛马大会。若他一举成名,想必我小侄女高攀不上。赛马会男女宾客分开,亲友们都定了坐席。我家前些日已订购,坐不满白费银子。这几日我备好物品,想冒昧邀请夫人赏光。前儿金婳婳到我府里送药,我知她与你相熟,也邀请了她。她已应了,只看夫人意下如何了。”

谭香高兴:“那敢情好。这女眷席位贵啊,至少十个起订,我家哪有这许多人?相公要帮我开后门订好位子,我还不乐意呢。本想跟着沈学士夫人去,可她病了。既然侯夫人是咱的乡亲,不嫌弃我多嘴,那我和苏密还有婳婳坐一起去看赛马吧。”

宜春侯夫人听了,脸上笑开花,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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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赛马会当天,谭香醒来,天还蒙蒙亮。她裸着臂膀,摸了摸苏韧的枕头,尚觉余温。

苏韧事先说过:今儿忙,他三更天要起来,先去白云观场地查看,然后到城内与沈凝会合。

谭香想到赛马,又惦念小飞,赶紧起床,早早催促苏密梳洗吃饭。

苏密此日打扮亮眼。飘飘巾上缀着玉叶,海棠红锦袍,他对镜自照,忍不住抿嘴,笑出个酒涡。

谭香拍手夸赞道:“哎呦,这可是位仙童吧?”

顺子正预备给谭香更衣,三叔来禀,说宫里传信:皇太子病了,很不舒服,请谭香赶紧去看看。

谭香心里一急,无心更换新衣,吩咐三叔赶紧备轿入宫。

谁知苏密不乐意了,哭丧着脸说:“我不去。今儿人人看赛马,我为何要去宫里?”

“宝宝生病了啊。小祖宗,我不去你也没法去,别闹了成不?”

苏密干嚎:“宝宝生病,又不是我病。我这身衣服,谁都看不见了。”

谭香团团转,宽慰他道:“那让顺子陪你,送你去宜春侯府,你跟他家人去看?”

苏密抽噎说:“顺子长得不好看,我才不要她陪。宜春侯家见了我一个,还不知如何取笑呢?我要和爹爹一起,你们快去找他!”

谭香急火攻心:“那可不行。你爹忙都忙不过来,哪能照应你?你别废话了,先跟我进宫。再胡搅蛮缠,小心我抽你!”

她拽着苏密,火撩撩入东宫。到了东宫,苏甜跟着葛大娘在宝宝寝室外面刺绣。

苏甜赶紧丢下手里针线,欢叫道:“娘!”

谭香抱住苏甜,忙问葛大娘:“太子怎么啦?”

葛大娘似一夜没有睡好,小声说:“想是太子昨晚吃海鲜吃错,半夜里浑身痒痒起疹子。太医说是殿下阳虚,感了邪气,刚吃汤药睡着了。太医讲:退了疹子就好,只不能吹风。”

谭香拉着苏甜往里边走,轻撩开帐子,只见宝宝脑袋绯红,耳朵肿胀,像小猪头,怪可怜见的。

谭香挡好帐子,检查一遍殿内所有的窗户卷帘,生怕有一丝风吹进来。

苏甜转着黑眼珠,轻声问:“弟弟呢?”

谭香说:“伤心呢——大概在外头。”

“因为娘来这儿,他不能去看赛马?”

谭香说:“是啊,宝贝你怎么在这儿,你就不想去看赛马?”

苏甜笑道:“我跟着爹来探望太子的。姑老太太不让我抛头露面,我自己也不想去。”

谭香诧异:“为什么?”

苏甜捂着嘴:“爹爹和我亲爹,一个期许林将军赢,一个希望锦衣卫胜。不管谁输赢,都有人不顺意。那我还不如不去呢,何况姑老太太气闷呢。待会儿宝宝醒来,我陪他说话,他便没那么难受。娘,你带着弟弟去吧,他盼了好久的。”

谭香抚摸苏甜的头:“我不能去。我是宝宝乳母,平时受了皇家恩,有事甩开手——我是做不来的。”

母女说话间,苏密蹦蹦跳跳跑进来,脸上转阴为晴道:“娘,蔡叔叔说宝宝没大事儿。我可以跟着他去看赛马,可以吗?”

谭香有些茫然。苏密跟着蔡述去……好像是有点不妥。究竟哪里不妥,她一时说不上来。

苏甜用帕子给苏密擦了眼角,嘱咐说:“你跟着爹爹去,要乖,不能调皮。”她找出个彩绸布袋子,掏出个东西,递给苏密说:“这匹小布马——是我新给你做的。我还找到块小皮子,上边有古怪花纹的,不知原来是何用处——想是你折纸时拉下的。我缝在这小马身上——当成马鞍啦。”

苏密抱住那匹布作的小马,夹在腋下,得意说:“姐,我听你的。蔡叔叔说:今天有场好戏看,但是要我无论如何不许慌张。他还讲:见市面多了,人便不会慌。他说我岁数说小也不小,以后既然要当大官,可以先锻炼起来。蔡叔叔是内阁首辅。我跟着他去马场,可比跟着啰里啰唆的女人们要风光多了!”

谭香本想抢白:他不是你亲爹,风光你个头啊?

但她转念:蔡述本是好意。苏密今早哭哭啼啼,毕竟是个幼童。何必扫了大家的兴?

因此,她郑重说:“你去便去,别给人家添麻烦。”

她送苏密到东宫门口,只见晴空蔚蓝,殿外已是满园春色。

天光草影之中,蔡述仅着一件天水碧单衫,负手背立。巾长袂薄,迎风飘拂,似随时淡出风景。

谭香垂下眼帘,蓦然间微觉不安。她只得将苏密轻轻推向那个人,再赶紧卷下了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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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韧从白云观赶到沈府时,已是巳(si)时。沈凝早在庭中翘首以待。

风寒初愈,沈凝清秀的脸更显苍白,他穿了件织金黑底仙鹤纹夹袄,外罩了件白虎皮半臂。

苏韧携他手道:“这身装束是前几日御赐下的吧?马场的风大,人更是多,只怕把你腌臜了,万岁爷打我板子。”

沈凝也笑:“都当我是纸糊的人。我身子骨弱,这两年经了事,倒是比往日坚强了。”

二人有说有笑,一起往白云观去了。越是靠近马场,道路越是拥塞,几无立足之处。

随从车夫等人,吆喝开道,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二位老爷平安保驾入场。

一入场中,沈凝不禁“啊”了一声。苏韧明白:卓然是不爱热闹的,可此地太热闹了。

只见士女云集,万头攒动,锣鼓喧天。东西南北四个看台,均彩旗飞扬,璀璨夺目。

那乌压压的人群,人声鼎沸,在他们耳朵里只是“哗,哗”的杂音。

劲风吹过,看台上一阵阵人浪,此起彼伏,望不到边际。

除却东边是预留给女眷们的一面。翰林院和锦衣卫所在的看台,坐南望北。苏韧的衙役们和沈府家丁们在前。苏韧撑开身子,扶沈凝往里边走。一行人和杂役及卖各种饮食的小贩们擦肩而过。

正走着,听得有人高呼:“林将军!”

那一声“林将军”,好比石破天惊。本来走得好好的人,全往一方向涌。

江齐被踩掉了鞋子,单脚站那儿扯脖子大喊:“官人在此。不得无礼!”

可帝京这地方,官儿太多,无人在意他。人们互相拥挤,近处远处都在呼喊“林将军”,“林将军!”

苏韧拉住沈凝袖子,示意他别动。片刻,人群自动分开条道路,路中间,出现个骑马的武官。

那武官是个唇红齿白的后生,金缨玉带,白马宝鞍。马鬃都被编成小辫,穿满猫儿眼和翡翠珠。

他持根金鞭,斜跨马鞍上,青眼向天,神情倨傲,似不耐烦与众人为伍。

苏韧认得他,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林镇。沈凝向来也有傲气,见了此人张扬,微微一哂。

林镇本已经过他俩,可他猛地勒住缰绳,回望沈凝,似在辨认。

下一刻,他跳下马,对沈凝欠身道:“沈学士,在下林镇,久仰了。”

沈凝没想到对方特为向自己致意,但他似乎不喜欢林的前倨后恭之态,仅点了点头。

苏韧在旁展颜,对林镇说:“百闻不如一见。林将军,这果然是匹宝马。”

林镇似也认出苏韧,扯了下嘴角:“多谢苏大人谬赞。”

说完话,林镇对沈凝苏韧拱手,再次上马,拨过马头,直往场内去了。

苏韧他们走了几步,就听欢声雷动,都在叫“林将军”,“霜月白”。

若说赛马会是场群英会。无疑林镇是最亮的明星。苏韧望沈凝,沈凝撇了撇嘴。

苏韧他们在北看台的中间最好一排位置上。各位学士及锦衣卫们早已就坐,苏沈不停打招呼,好不容易安坐下来。对面的南看台上,六部官员俱都在场。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到前排俯身,和马上的林镇窃窃私语。那正是新任吏部尚书林康。毕竟同族,二人面貌有几分相似,神情十分亲热。

除了林镇,各位选手都在骑马绕场热身。众人纷纷说这个指那个,讨论得不亦乐乎。

小飞和凝露紫,悄悄上了场。少年身子尚单薄,头发只是用青布束起,穿得极其朴素。

苏韧发现:凝露紫身上的七宝马鞍也卸下了,只有小飞常用的旧马鞍。

小飞举目,望向苏韧这边,二人遥遥相对,只看了一眼。苏韧想:事已至此,自己不如沉默。

除了京城各位好手,还有来自其他卫所的几位军官。苏韧是个好记性,察觉其中有人是生面孔。他听说有北部边境的骑手是今早才能到京。寻思路途遥远,那是辛苦了。

对面最佳位置中间,有副紫纱帷幕向两边拉开。人们都在留心,苏韧知道,那该是蔡述的位置。

沈凝用只有苏韧听到的声音问:“嘉墨,你说小飞有胜算吗?”

苏韧笑笑未答。胜算几何,他真不知道。

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小飞没有成名,所以,他其实没有林镇的压力——这才是他最大的优势。

场子中间,有一群禁军。有个禁军吹起唢呐,还有个军士手持大锣。

在终点处,悬挂着本次锦标:一根雕花的龙形包金柱,龙口里挂个大红绸带的彩球。

众选手骑马走向起点,群马跃跃欲试,苏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满场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翘首朝向南看台,连选手们都齐刷刷向南看台张望着。

紫纱幕的中间位置,出现了一个儒生打扮,穿一袭浅青衫的秀逸青年。

他面色怡然,正是蔡述本人。说起来,蔡阁老已经久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坊间传说他病了。

可如今众人看他,依旧芙蓉玉面。那天水碧衣,更衬得他蔡述竹清松瘦,仿佛真能与春天斗个长久。

奇的是,蔡述还牵着一个极俊美的小男孩。海棠红袍,配玉叶冠帽,不是苏密是谁?

苏韧吃惊。他本来以为,谭香母子早已在女眷看台就坐,可是为何儿子却在蔡述的身边呢?

沈凝看向苏韧,面露狐疑之色。可瞧苏密的样子,明明童心十分欢快,

所以,沈凝低声安慰苏韧:“嘉墨,此事必有缘故,不必担心。不过是看个赛马。”

众人交头接耳,似在议论小男孩的身份。毕竟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那是苏韧的儿子。

苏韧莫名有一丝酸涩,骤然心乱。蔡述旁若无人,飘然坐下。苏密抱着个玩偶,坐在蔡述边上。

这时,裁判终于举起三角的鹰旗,一声令下,金锣打响,赛马开始了。

比赛共分五圈,规定最后一圈夺取龙口彩球——即“锦标”者胜出。

第一圈,众马你追我赶,难分伯仲。场内的喝彩声,排山倒海。

第二圈,有马意外跌倒,连带旁边骑手也摔倒了。人们惊呼之下,其他赛马飞驰而过。

第三圈,群马已经分成三节队伍。霜月白一马当先,所过之处,万众振臂。凝露紫,还有一匹来自张家口卫戍的花马,并驾齐驱,只差了霜月白几个马身。其余众骑手,还挤在一堆。

苏韧的眸子跟着凝露紫转动。他捏着掌心,掌心出汗,几乎连对面的苏密都被他忘了。

第四圈,花马终于被凝露紫甩到了后边。又有一个选手靠边,伸手示意,意外退出。霜月白还跑在前头,凝露紫紧追不舍。苏韧注意到:林镇第一次回头望了眼。好多的人站起来,还喊着“霜月白”。

唯有苏韧这边的看台,众锦衣卫摇着彩旗,个个声嘶力竭,还有人赤膊上阵,站位子上,高喊着“凝露紫!”

对面的蔡述,蔚然不动。林康急吼吼跑到马场边。苏韧屏住了呼吸,连沈凝热得甩去了半臂。

最后一圈,满场呐喊,气震山河。苏韧耳朵都快被震聋了,甚么词句都已听不见。

不知不觉中,苏韧被人浪推向前方,他眼里只有白马与红马撒开的四蹄。

只见林镇,频频回头,小飞则贴紧马背,二马喘着粗气,不时齐头并进。

眼看靠近龙首,霜月白已快了半个马身。苏韧心中那口郁气,呼之欲出。

谁知凝露紫却如天马一般,腾跃到半空。小飞伸手一抓,抢先一步,将锦标抓在了手中。

众人呆呆看这幕,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掌声四起,鲜花如雨。

沈凝摇着苏韧,不知说的甚么。苏韧想要笑,眼睛先润了。

北面看台,欢庆沸腾。满场民众,热火朝天,都高呼起“凝露紫”,“谭飞”,一声高过一声。

小飞抱着彩球,跑到看台前,抛向苏韧道:“大人!”

苏韧伸开手,彩球正落掌中。他轻笑了声,把彩球递给了沈凝。

有人认得沈凝是状元,不禁叫道:“沈状元,沈状元!”

沈凝苍白的脸,已红如明霞,他举着彩球站起来,对小飞道:“好样的!!”

小飞骑着凝露紫,面色平静,绕场致意。有杂役们已经跑去,给凝露紫披挂上了锦绣。

林镇抚着霜月白,呆在一角,面色沮丧。但碰到小飞,他还是侧身伸手,与少年握了下。

苏韧兴奋想:这一回,锦衣卫真扬眉吐气。如果自己不敢试一试新人,便没有这场胜利。

对面的紫纱帷幕,不知何时,悄悄被放下来。周围有些蔡派的官员垂头丧气,与满场欢乐格格不入。

苏韧正要寻觅苏密的身影。

蓦然发现,那个陌生面孔的北部骑手,正将马匹催近对面看台,手里捧了个圆形物件。

苏韧怀疑:这种场合,那是何物?此种时候,他拿着……哎,不对啊!

他警觉道:“来人!”

说时迟,那时快。苏韧刚一开口,那骑手已猛力扬手,将手中圆球,用力抛向紫幕。

“霹雳”一声,南看台中间起了爆炸。那紫幕顿时化作一大团烈火,起了股浓烟。

有人尖叫:“刺客!杀人啊!”

刹那,南看台乱作一团。北看台的学士们,不少人也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苏韧附近的锦衣卫中,有识者道:“是‘石雷’(7)!”

苏韧眼前一黑,膝盖发软,心说:苏密……

有人满面鲜血,头发衣服上着火,从幕布里狼狈爬出。

苏韧撑住心慌,一边朝南看台奔去,一边稳声道:“快来人,抓刺客!”

混乱之中,小飞与林镇,从不同的方向,策马追上那刺客。

二人几乎同时出手,将那人一把擒住。

(本章完毕)

进度条过八十万字了。12月底我年度休假再见。

那时候能否结局,何时结局,该很清楚了。

前面断断续续花了十几年 。 后面大结局,肯定也不会光为赶时间而草率为之的。

看到下面许多朋友说自己已经四五十岁了,我不禁回想当年我开始写网文时,还是挺年轻的,经常收到“姐姐”读者留言。

有的姐姐在家庭工作忙碌之余,还牵记着书中人物的命运。有的姐姐是大学中文老师,给我写了不少信,帮助我学习写作技巧。还有的姐姐非常热心,除了网上聊天,甚至还帮助我在国内朋友的家人接洽专家和病房,自己跑去医院看望。那时,作者几乎挣不到钱,读者也全凭热爱读书。

我记得,姐姐们苦口婆心,劝我不要那么脾气急躁,凡事要有耐心(我二十多岁时,曾是个火气极大的人,说话非常冲。对此,我的几个晋江老作者老读者朋友都是蛮清楚的。为此,我还闹了不少笑话。如今我把部分隐藏起来,因为许多事连发火都不值得。其实,社会上大家各有立场,所以我认为是没有什么对错的。但因为每个人处事方式不同,真会有“处得来”和“处不来”之分。)

二十年快过去了,没想到我文下还是有一些与我年纪相仿的读者在关心与支持。感谢你们!

希望大家能保重好身体,注意劳逸结合。对爱人孩子的事情要放宽心,享受人生中细微之美。

在今后作品里,我要为我们这样年纪的角色,创造个出彩角色,写一个别致的故事。

另外,我发现我孩子显然对于创作文学有比较浓厚的兴趣。我对于孩子学习是不大管的,兴趣则基本任由本人自由发展。

有一次,我忽然说:“其实你知道吗? 我也会写小说呀。”

“真的吗?不可能吧!”

我笑了笑说:“是真的。就是我写得不多,而且一直觉得这个很难。”

其实我内心觉得,我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坚持不断写,才是我最大的问题。

对孩子来说,我在这方面并不是很好的榜样,所以并没有什么可以多谈的。

我小时候,和现在的孩子们环境不同。父母都很忙。我外婆是个开朗有趣经历传奇,但几乎不识字的人,所以我接触文学的机会不多。我小学时作文不及格,被老师指定去上补习班。补习班老师对我们特别好,还送给大家可爱的卷笔刀和香味橡皮,我便有点喜欢上写作了。后来我考上了以理科为主的中学,该学校不重视语文。我野生学习,凭兴趣看些文史书籍。图书馆老师发现我常去,让我去当了图书管理员,每次可以带多本书回家。

我上的大学是以工科为主的学校。大部分同学比较实用主义,并不喜舞文弄墨。当时中国才开放,许多大学里的风气不好。我对于看不惯的事情,不会参与。所以大学四年,我除了交作业以外,几乎就没写过什么文章。毕业前,我曾有一个短评论,被地方报纸拿去发表了(还寄给我100元不到的稿费。)出国第二年回国,在西安的酒店里,我被清洁阿姨认为是外国人。我连写个中文字条,几个常用字都忘了。这样的情况下,我自己有点危机感。无意中我发现了晋江文学网,开始写第一篇小说。第一第二章,加起来没有60个点击,但有好几个留言。后来,读者忽然多了,才知道有个我不认识的在排行榜前列的作者,在自己的连载下面请大家来看看我的文。这个作者早不写网文了。她现在生活很舒适。我们有时会微信上聊聊,上星期还交流了。

当时,我还认识了一些朋友(许多到今天都和我还有联系)。听他们说,晋江曾经营困难,站长维持相当艰辛。那时谁也没有想到,以后晋江的规模能如此大,作者和读者能有那么多。十几年前,有些点击或者收藏不高的文,往往是有不少精品的,评论区更是卧虎藏龙。新一代的读者,总是根据数据看文,忽略了一些好文,有点可惜。

虽然如今有许多文学网站。但一些老作者聊起来,大家还是觉得:晋江是最舒服的土壤。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看一本作文选时,我爷爷在旁边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回忆至此,想起来,“恋旧而创新”,大概就是我这样人到中年的作者应该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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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荀奉倩:即荀粲,荀彧之孙,魏国名士。他与妻子感情甚笃,在妻子生病发热的时候,他跑到庭院里受寒,回来后用身体贴着妻子。此事出于《世说新语》。妻子去世后,他也因悲伤过度而死。

2龆龀之年:儿童换齿的年龄。“男八岁龆齿,女七岁而龆齿。”即指儿童七八岁的年龄。

3适情雅趣:明代的一本象棋专著。前八卷为残局(相传来自“梦入神机”一书),九,十卷选自《金鹏十八变》。列全局着法,介绍各种 变化。还附有《棋经论》,这是早期的论象棋的理论文章。

4武骧左卫:明初,让逃兵供养马役,称为勇士。后发展成为“四卫营”,包括武骧左卫、武骧右卫、腾骧左卫、腾骧右卫。

5卫指挥佥(qian)事:正四品武官,比千户高一级。实际上,在明朝世袭千户已经是对功臣很高的封赏了。戚继光世袭四品登州卫指挥佥事,后来他虽然立了大功,这个级别也没有再能提高过。林镇的这个“宣威将军”,是个散阶头衔,光是叫着好听而已。

6锦标: 锦标一词,最早使用于唐代的赛龙舟。为了裁定名次,人们在水面上插上一根缠绕彩旗的长竿,称之为“锦标”。竞渡船只以率先夺取锦标者为胜利。“标”成为了冠军代名词,为后世沿用。

7石雷: 就是明代的“手榴弹”,常用于长城防卫。圆形石块中填满火药,抛出去,可以爆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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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锦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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