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
凌乱的尸骸随意堆放,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恶臭。
几只乌鸦竞相叼啄着腐烂的尸身,无名尸体的脸皆被啄得血肉模糊,辨不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此地的风好似亡灵的手,阴冷、寒凉。这双手抚过少年的脸颊、发丝和衣摆,衬得少年孤寂的身影愈发单薄。
“还是不行。”
林酒泄气地扔下手中树枝,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绘制传送阵法了。
唯一一次生效的传送阵还将他从神医谷带到了这个鬼地方。
林酒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下垂,他对乱葬岗的排斥全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在脸上。
他不想待在这里。
可他不识路,绕了半天总会回到此处。
“小友。”
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林酒抬眸望去。
一名身背猎枪两手空空的猎人。
他的相貌普通到了极点,若是将他扔进人堆里,一时半会儿绝对找不出来。
他似是恰巧从此经过,随口劝说道:
“这地儿阴气重,你快些离开吧!”
林酒挪动脚步跟在猎人身后。
猎人笑声爽朗:“小友可别跟着我了,我还得去打猎,不然回去可没法儿交差嘞。”
他给林酒指了一个方向,道:“朝这个方向去,没几步就能见着一条长河,顺着河流一直往前走,那边有座城。”
……
“天水城。”林酒站在高大宏伟的城墙下,仰望着城楼上的牌匾。
如此规模的城池,此刻进城的竟只有林酒一人。
城门的守卫一个个也都无精打采的,连一块入城灵石都不需要林酒缴纳,直接放他进去了。
双脚刚踏进城内,还没等林酒好好打量一番,寒光闪过,一柄剑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不属于天水城。”云霄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天水城已百年不曾对外开放,他们因宗门大比而被传送于此。
他照例在城中巡视,不料恰巧见着了从城外走来的林酒。
长剑与林酒细腻白皙的皮肤仅仅隔了一寸距离,如镜剑身映照出他精致的眉眼。
林酒在一众隐晦的注视之下,将手搭在开了刃的锋利长剑上,往外推了推。
娇嫩的手掌被利剑割破,执剑之人的力道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许。
这世上果然还是坏人多,就知道逮着他欺负……不过,他可不怕。
林酒轻而易举地推开长剑,对人露出了一个挑衅的表情。
“嘶——”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身着蓝白法袍的云霄面色淡淡,气质似雪,容颜如冰。他握着剑的手依旧平稳,目光却停留在林酒掌心那一抹红上,久久不曾移开。
“可怜的小美人哟,估计要惨死在云霄手下了。”
“可怜个头啊,说不定他是……呢。”
“那我们何不……”
“疯了吗,在云霄手下抢人?云霄那是谁,那是顶级宗门万剑宗的首席、最早结丹如今距元婴仅一步之遥的仙门年轻一代第一人!”
修士们窃窃私语。
“那是……”
本来想着看热闹的许乐阳无意间瞥见林酒腰间的令牌,当即挤开人群,扯着嗓子大叫:
“云霄,云道友,云首席,剑下留人啊——”
许乐阳叫得一声比一声亲近,最后更是直接跑到云霄跟前挤眉弄眼起来。
“他是谁?”有修士指着许乐阳不解地问道。
“他你都不认识?就那个拜入灵器宗却成天捣鼓着炼丹的、差点被他师父逐出师门的许乐阳啊。”
许乐阳嘴角抽搐了一下,有这种名声可不是件好事。
云霄仍未收回手中之剑,他质问许乐阳:“为何?”
许乐阳一把揽住林酒的肩,说:“他是我灵器宗的人。”
“你说是吧小师弟?”许乐阳朝林酒抛了个媚眼。
这人眼睛怎么一抽一抽的?林酒随意应和:“嗯。”
“他从城外来。”云霄明显不信。
“师弟贪玩了些,定是想看看城外的景色,让云道友误会了。”
不等云霄反应,许乐阳接着说:“云道友手上这凝霜剑还是我师尊耗费心血铸成的呢,也不知道你用着顺不顺手。”
云霄还不曾去过剑冢,这凝霜剑眼下无疑是最契合他的。
“尚可。”云霄垂眼,半晌,长剑入鞘。
系于凝霜剑首的蓝色剑穗随着剑主的行走左右摇晃。众人望着云霄远去的背影,纷纷散去。
万象山。
灵器宗长老兼许乐阳师尊——赵恒,正皱眉盯着水镜中自家徒弟身旁的人出神。
水镜外的人听不见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只能根据动作来判断发生了何事。
“老赵,小许这孩子不错,之前说的让他转投我门下的事,你看……”
说话的是丹鼎宗陈长老,赵恒的死对头。
“滚滚滚,这事门都没有。”赵恒气急败坏地说。
他总共才收了两名弟子,个个炼器天赋卓绝,可一个无心修炼,一个沉迷炼丹,害得他被人明里暗里嘲笑了许久。
尤其是他的死对头,逮着机会就暗讽他两句。
陈长老这一打岔,赵恒自然错过了水镜中人的动静,许乐阳已经带着林酒回了客栈。
一路上许乐阳神秘兮兮的,说要带林酒去见一个人。
一直等到推开门,林酒才知道他要带自己见的人是谁——
楼空。
林酒下意识地往楼空身边看了看。另一个人,不在。
空荡的酒坛滚至林酒脚边,坐在桌边的男人拿着一坛新开封的酒继续往嘴里猛灌。
林酒注意到,不同于上次相见,楼空此次穿着一身没有任何花纹的单调白衣,他的发冠也从碧色换成了白色。
许乐阳似是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去夺下楼空手中的酒坛,恨铁不成钢地说:“师兄,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呢。”
“你不懂。”短短几个字蕴藏着无尽的悲伤。
许乐阳咬了咬牙,他看着林酒腰间悬挂的令牌,将希望寄托在了林酒身上。
林酒被许乐阳推到了楼空面前,他干脆取下之前观棋交给他的信物,递给楼空。
平平无奇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雷字。
这是楼空炼制的第一件法器,用于号令天雷。毫无疑问,他失败了。
他本想将其销毁,师弟却说:“如此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毁了多可惜呀。要是换作我我定会留下来,以后送给心上人。”
楼空颤抖着手接下令牌,手指反复摩挲。
他仰望着林酒,病态的红瞬间从脸上褪去,神色也恢复了清明。
“此笔名为乾坤,笔身由天外陨铁制成,笔斗处有一凹槽,注入灵力抑或放置灵物皆可驱动其布下阵法。”
林酒收下乾坤笔,将它挂在腰间,代替了原先令牌的位置。
一旁的许乐阳已经意识到了两人并不是自己脑补的初恋情人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有些担忧地看向楼空。
楼空给了许乐阳一个眼神,凭借着师兄弟二人多年的默契,许乐阳一下就明白了师兄有话想对林酒说,自己不便在场。他走出房间,施了隔音术,将房门合上。
“你应当知道,观棋是一名卦师。”
“某一天,他对我说,他算出了惊世一卦。”
“我还没来得及为他高兴,他就告诉我,卜算这一卦的代价是他的生命。”
楼空凝视着林酒的眼睛,问道:“你不好奇卦象内容吗?”
在林酒的认知中,生命对他而言是很珍贵的东西,在他丢失的记忆中失去过一次,随时也会失去第二次。
他不知道他的晶核能量何时耗尽,他不愿彻底变成一具丑陋的尸体。
所以,他理解不了观棋为了其他东西而放弃生命的行为。
于是他缓缓摇头,说:“我不想知道。”
楼空苦笑道:“出乎意外的答案,不过——”
“此卦定与你有关。”
林酒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这里会藏着他要寻找的答案吗?
楼空的下一句话打碎了林酒的期望。
“可卦象的具体内容观棋谁也没告诉,就连我也不知道。”
“……那日他催促着我去扶桑秘境,在那里他见到了你。”
“回来后,他捧着我的脸说——”
“真好。”
楼空的眼睛浮上一层水雾,他仿佛又回到那天,亲眼见着心爱之人的手无力地垂落,身体在他的怀里变得冰凉。
他控制不住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道白光闪过,楼空消失在林酒眼前。
赵恒满头雾水地瞅着站在广场上的楼空,不是,他大徒弟连热身赛都没过就被淘汰了?
他觉得自己的老脸有些挂不住,偏偏水镜监控的画面并不全面,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酒推门,对还站在门外的许乐阳比划着:“你师兄,刷地一下消失了。”
许乐阳知道师兄是自动弃权了,思及师兄的状态,又觉得弃权对师兄也好。
林酒扯了扯许乐阳的衣角,说:“我没地方住,你能帮帮我吗?”
想到许乐阳之前在云霄面前叫他小师弟,林酒补了一句:“师兄。”
许乐阳也没心思去想楼空了,他捂着心口,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乎的,嘴里喃喃道:“这也太可爱了吧。”
最终林酒成功住进了客栈最好的房间。
“师兄可是丹——器修,不差钱。”许乐阳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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