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室里,医生甩着温度计问:“头疼的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寒坐在唯一的那张病床上,模糊地给出回答:“中午吃饭有点头晕,后来觉得晕乎乎就在看台上坐着,提不起力。”
寻月梅站在两人中间,从校医手上接过温度计递给江寒。
好半天没反应,江寒垂着头,就那样盯着寻月梅的手腕。
寻月梅右手手腕侧边有个痣,平时瞧不出来,把袖口撩上去才能隐约看出,就在大拇指往下的骨节边上,有点小性感。
再往上,是绕了两圈的黑曜石手链,和之前那条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块立体的玫瑰雕刻牌。
江寒就那样盯着看,寻月梅感觉指尖发热,弯下腰,把温度计往他手里塞:“快量体温。”
“38.7.”
校医看了眼坐在床边迷糊的江寒,问:“高二的还是高三的?”
没人搭话。
江寒还盯着寻月梅的右手腕看,很入迷。
寻月梅侧过身子:“高二的。”
“那就行,高三的我还得给你拿点退烧药,贴个退烧贴,送回去上课。高二的就简单,我给开张放行条,班主任签名,去医院挂针好得快。”
今天校运会,走读生五点半就放学,但住宿的不行,只是免了个晚修,离校还得等明天大早。
寻月梅捏着那张放行条,转头朝江寒说:“你在这等我,我找时老师签名。”
江寒想拒绝,去医院这种事他熟得很,自己一个人就能行。
寻月梅一个垂眼,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看了好几遍的攻略,第二条写着:在朋友主动提出给予帮助时,不要总拒绝,要适当支持给一定情绪价值。
“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
“……”
无声的对抗,寻月梅抬手戳江寒额头,“外头风大,你跟我晃悠悠走过去,得更难受。”
江寒没说话,就仰着头看他。
刚刚扶人一路,从校园走到校医室,都挺乖的,偶尔支支吾吾几声,还挺可爱,现在清醒了就开始犟。
校医室里开着空调,消毒水的味道淡淡的,校医坐在办公椅上没管身后动静,把那甩下去的温度计往抽屉里放。
“我没想跟你商量。”
寻月梅不笑的时候,五官压迫感强,他的嗓音本身偏冷,平时带着笑语调拉长,才显得好说话。
他摘下手腕的那串黑曜石手链,抓起江寒垂落在边的左手,极致的黑在过于白皙的皮肤,对立感极强。
珠子不是冰冷的,带着寻月梅手腕上的温度,江寒只觉得很烫、很烫。
寻月梅说:“戴着,我很快回来。”
江寒垂手,绕了两圈的链条,玫瑰从手腕垂下掉入手心,他用指尖摩擦着玫瑰牌,在寻月梅叮嘱的视线下乖巧点头:“好。”
夕阳渐落,从校医工作台的窗看出去,能看见少年迎着风在操场上飞奔的身影。
“你们高二的?”校医又回头问了一句。
“嗯。”
“是转学生吗?”
“我是,他不是。”
“那奇了个怪了。”
校医把窗户打开:“虽说我这和西边教学楼距离大半个操场,但上两层楼走廊桥会快点,横跨半个操场过去,还绕过礼堂,舍近求远!”
江寒没接话,只是顺着窗户往外看,外头太阳只剩下半张脸,晚霞映红大半天空。
晚风轻柔,吹起衣摆,少年迎着夕阳。
“咚!咚!咚!”
“进来。”
寻月梅推门而进,对上时雨青从电脑后伸出的半张脸。
时雨青正想问什么事,只见寻月梅三两步上前,裤兜里掏出张单子,在办公桌上抹平后推过来,“放行条,麻烦老师签个字。”
“这是校医开的?高烧?”时雨青捏着那张放行条,抬头打量寻月梅。
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脸颊有些通红,呼吸小弧度凌乱,似乎是跑急了。
时雨青从隔壁笔筒里掏出支笔,打开笔帽,“你看着不像高烧。”
“不是我,是江寒。”寻月梅微喘的呼吸声平了下来。
闻言,时雨青落笔的动作快了些,签完后往名字那一栏撇,校医那凌乱的字体,只能勉强地看出一个江字。
“去吧,路上小心。”
寻月梅捏着放行条进班级,收拾东西的人还没回来,班上只有零散的几个人打扫卫生。
他步伐迅速,拿起江寒搭在椅子上的那校服外套,转身就走。
跑过大半个操场,推开校医室门,江寒侧着脸看过来,迷迷糊糊地歪着头。
“走了,江寒。”
江寒还有点懵,捏着手腕那串黑曜石,好几秒后才站起身子往外走。
“校服穿上,外面风大。”
“哦。”
天色渐晚,操场上的人还没散去,寻月梅带着江寒从东边小道往东门走,借着两边树木的遮挡,手机叫车。
这个时间点的车不好叫,正好晚风高峰期,下班的人多。恰逢周末,又是吃饭的点,人也聚集。
等了五六分钟,总算有人接单。
东门这边靠十字路口,平时不开门。因为车流量大,容易拥挤。
寻月梅递了放行条,保安给开门。
这边的路口不允许停车,打车要过马路对面,江寒步伐松散,校服拉链拉到最顶,整个人怏怏的,中途好几次差点撞上人。
寻月梅侧头看他,无奈,只好伸出手拽住江寒右边的袖子口,牵着人走。
“晕吗?”
等斑马线的红灯时,寻月梅捏着衣袖的那只手往下压,凑过去问。
江寒小幅度地点头。
寻月梅说:“很快上车,中央医院离这近,不堵车的话,十分钟就能到。”
绿灯亮了,寻月梅拉着人往前走,身边传来轻语,他凑过去听。
江寒说:“不去中央医院。”
“什么?”
江寒看过来,声音微弱:“古街附近有个私人诊所,那边近点。”
手机震动,提醒车已经到达,寻月梅确认车牌无误,才拉开后门让江寒先上车。
定位在中央医院,改位置要和司机商量,幸好那边主干路有些堵车,司机很愉快地答应更换目的地。
江寒上车后就安静地靠着车窗,寻月梅抬手撩开他额头的碎发去试探温度。
江寒格外配合地把头靠过来,寻月梅指尖温度冰凉,他被冷得起鸡皮疙瘩,可偏不往后退。
温度没下降,寻月梅收手,江寒却格外贪恋手心那一点点温热,不放弃地靠过来。
寻月梅觉得眼前这人格外像个小孩,捏着后领把人压回靠椅上,对上充满水汽的眼睛,沉声安慰:“马上到了。”
车子停在古街后边的小路,寻月梅先开门下车,司机叫着要给五星好评,寻月梅没听见,江寒开车门时应了一声。
“走哪边?”
寻月梅对这边不熟,这边的商业古道四通八达,感觉每个巷子都差不多。
江寒抓着他的衣角往巷子里拐,“这边走。”
从这个小巷拐到古街,私人小诊所藏在古街后边的小道里,实木门槛上方挂着个毛笔写的牌子。
“西街诊所。”
门是关着的,门口两个木狮子圆环,有些破旧,寻月梅上前敲门。
声音还没发出,江寒从后边靠过来,手撑着门往里推。
一推就开,伴着清脆的两声铃铛。
江寒迈过门槛,回头看他:“不用敲,听不见的。”
等见到医生,寻月梅才明白江寒说的那句听不见是什么意思。
这个诊所不大,院子里两间房,都是老房了。只有一位医生,年纪偏大,满头白发。
院子里飘着淡淡药香,老人坐在台阶那,处理今日晒好的药材,江寒靠过去半蹲下身子。
老人抬眼看他,几秒过后才扔掉手里的药材,声音哑得很,断断续续的:“小寒……又来看我了。”
“吉爷爷。”
江寒蹲着身子喊,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只感觉天旋地转。
院子里的枯木灯被风吹地晃悠,台阶上散落未整理的药材,房里储存柜占据了大半位置,只能余下两张躺椅。
这是老房子,有些破旧,推开的木窗在风里吱呀乱响,苦涩的药味随着晚风蔓延。
寻月梅坐着张小板凳,面前躺椅上的江寒贴着退热贴,手腕上挂着吊针,唇色苍白。
里间偶尔传出两声捣药声,影子拉长,脚步声停顿。
“只是着凉。”
吉匠放下手里的药罐子,微微弯腰,把好不容易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毛毯盖在江寒身上。
这毛毯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物件,江寒睡着的面容很乖巧,睫毛轻微抖动,身上那件大红大绿的毛毯和他气质格外不搭。
寻月梅抬手,把毛毯往上拉了拉。
“你们是同学?”
寻月梅侧过身子看吉匠,点头笑着:“我们是同桌。”
吉匠起身把那吱呀吱呀乱响的木窗拿棍子固定,闷着地笑:“不错,小寒总算是回学校念书去了。”
老人家到这个年纪都比较健谈,平时没什么说话的人,抓到个人总要多聊上会。
吊针瓶里的水还有一大半,寻月梅搬着小椅子和吉匠坐在门口的台阶那,吹着晚风,帮忙整理药材。
“小寒……今年常来看我,生病的时候也很多……”吉匠断断续续地说着:“每次来都得待上一整天,还总要带点东西,房里那些补品,全是他上次拎过来的……”
他说着叹了口气:“这孩子有时候很犟,说也不听。”
寻月梅把手里分类的干药材往边上的塑料袋里扔,接了句话:“他脾气不好?”
“相反,小寒脾气很好。”吉匠停下手里的动作:“这孩子,小时候就很乖。当时他爸把他带到我面前来的时候,才一岁大。”
“那双眼睛漂亮得很,也不爱哭,不爱闹。他爸找我看病,他就在边上拿着玩具自己玩,一个小风车能玩两个钟。”
吉匠抬起手往院子角落的方向指,那边是晒药材的杆子,寻月梅借着模糊的灯光望过去,能看到那药材杆子正上方插着个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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