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起的烛火在月光洒落的清辉笼罩中逐渐黯淡,连同桌面上小鸟也被照得有些黯然失色。
昏黄之下,澄澈的酒液浸湿了白金色的羽毛,那一双黑得闪亮的眼珠子此时也变得迷糊起来,从今眼瞧着,面前玲珑圆溜溜的一直小鸟,在喝完了玉质酒杯里头的那一点儿酒液之后,一整个小身子一个骨碌栽下去,雪白柔软的肚子露出来,两只翅膀软绵绵地落在两侧,小爪子向上,四仰八叉的躺着。
夜晚的风总是来的悄无声息,约莫只是有一点儿的清风拂过,那小肚子上细细的绒毛肉眼可见地被吹起来一些。
从今伸伸手,想替他将那肚子上的绒毛给抚平了,这个时候,那早早落在一边儿的翅膀忽然抬起来,随后轻微的“啪”的一声,盖住了自己的肚子。
从今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滚一滚,那一只白金色的小身影,陡然就滚进他的手掌心了。
他低声唤了一声,随即从不知道何处走上来礼心公公,昏黄的烛火一晃,亭子里头忽然陷入了黯淡,只有月光的清辉,碎白的光影,透过树的缝隙洒落在空无一物的亭子的桌子上。
风过后,四处便归于平静了。
————
丰麟只觉得族里长老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着他了,他眨眨眼睛,转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了,小鸟在一片模糊的幻象中歪起脑袋来:
“啾。”
好似有风声,丰麟整个小鸟身子都软绵绵的,他好似依稀听见族里的长老在叫他肚子别露出来,要不然该着凉了。于是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翅膀,“啪”得盖在自己的小肚子上。
这样,就不会着凉了。
随后整个身子都翻了翻,天旋地转的感觉随之而来,丰麟感觉自己滚进了一个温暖的被窝。
他张开小嘴轻轻啄了一下,软乎乎的,果然是被窝。小鸟心满意足,歪一歪脑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太阳晒到脑袋的时候,丰麟是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给唤醒的。
“少主少主,你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呀?”
丰麟还在做被族里的长老发现偷溜出来玩追了三片树丛的大梦,听见相思的声音,立即惊得直接从梦中醒来,两只眼睛睁得滚圆,等他发现头顶是一片陌生的房屋结构,他才恍然惊觉:
原来族里的长老并没有发现他。
等等,他现在在哪儿呢?
脑袋顾不上困惑,那边的相思又在急促唤着他了:
“少主少主,你怎么样呀,你,你快理理我。”
只是听见声音,丰麟就能想象出相思翠绿色的小身子着急的上蹿下跳了,他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身子虽然还没什么劲儿,不过确实好好地待在——
脑袋微微动一动,低下头来看看,发现自己果真躺在一个温暖厚实的被窝里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脑瓜子还嗡嗡得有些难受,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自己,应当是安全的。
相思是用羽毛同自己联系的,就是他身上那簇一化形就掉的羽毛,前些日子他还在亭子里送给过从今一根,所谓小神鸟羽毛的大用处,就是能千里传音。
不过,羽毛是消耗品。
传过一次音的羽毛,回应过后,便就不能再用了,之前相思担心他的时候,丰麟给他揪了一大堆,一只翅膀拍着胸脯告诉他不放心自己了就传个音问问。
他闭了闭眼睛,给相思回应过去他很好的话,等到那边的相思放心下来,正要同他说话,丰麟连忙传音给他:
“好啦好啦,我一会儿就回来,不要传音给我了。”
想想之前揪毛的时候身上的痛,丰麟还有些发怵。
那边归于平静过后,丰麟睁开眼睛,正欲打量着周遭的景象,一睁开,却瞧见面前正有一个身影。
小神鸟一个激灵翻着小身子扑腾着翅膀想飞起来,却不知为何浑身还是没什么劲儿,他方才扑了一下,一下子又蔫了吧唧地落回去了。
“啾。”他好困惑,探着脑袋四周看了一圈儿,四周都是陌生的地方,实在不知道这是哪儿,丰麟转转头,直到看见了方才的那个身影。
身影也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过来的时候,温和的声音也同时落在他耳边:
“醒了?”
丰麟方才从不高的地方落下来,脑袋还有些七荤八素的,一个身影也陡然成了三个,等到他甩甩脑袋回神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身影原来是他认识的。
是从今。
他现在的穿着同昨晚却不大一样了,丰麟眨着眼睛望过去,对面之人长身立于离他不远的地方,衣袍上绣着繁重的花纹,瞧着便平添了几分清贵来。
从今走过来一些,伸出一只手,丰麟脑袋懵懵的,才想起来他昨天喝了一小杯那名为“金秋露”的酒便陷入了一片幻境之中,现在想来,丰麟想想之前瞧见的族内长老,酒量好的能喝好几杯不动如山,酒量差的......
丰麟用翅膀托起下巴来,譬如那位松鸡长老,有一次喝多了,非得说自己看见祖宗了,当场就叫了个半天,好几个鸟族长老给他灌了一通醒酒汤才清醒过来。
糟了,自己不会是酒量差的那个吧。
小神鸟的羽毛立即紧绷起来,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瞧着眼前的男子,见他面上并没有太多的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顺着他伸过来的手,慢慢地踩上去,转而轻轻啄了啄他的手指。
丰麟想想,自己应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吧。就是说了,一片鸟语他应该也听不懂。
想到这儿,昨晚喝醉而不自知的当事鸟撇去了心虚,假装懵懂而坚定地抬起头来,小声朝着从今“啾”了一声。
特别无辜且清白的一声。
从今望着手指尖尖上眨着眼睛装无辜可怜的小鸟,弯一下方才还没什么动静的嘴角,继而抬起另一只手,那修长的手指顺着光洁的羽毛,从圆滚滚的肚子向上一些,从一片绒毛当中寻了一些时候,丰麟感受到有些温度的手指摸上来,正巧摸着了他最柔软的地方——
比他圆滚滚的肚子还要再柔软一些,是脖子。
丰麟顿时精神一振,进而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欣喜。
他怎么知道小鸟最喜欢被人摸脖子了。
虽然......自己的脖子好像不太好找。
丰麟心虚地往下看了一眼,不过那手指很快就顺着脖子上的绒毛轻轻抚动起来,这舒服的感觉简直堪比昨晚喝醉了之后飘飘欲仙的感觉!
丰麟一整个小身板懒洋洋地靠在从今的手掌中,又将雪白的肚子露出来。
虽然长老总说小鸟的肚子不要总是露给别人看,不过......丰麟斜起小眼珠偷偷瞥一眼旁边的从今,又想起来昨晚他给自己做了一个温暖的被窝,那也算不得什么别人了。
丰麟觉得自己想得对,于是愈发肆无忌惮起来,那两只小爪子就四仰八叉地落在两边,任由那一双手摸着自己,直到——
不争气的肚子忽然就叫了。
“啾。”
丰麟连忙翻转身子一骨碌爬起来,随后拍拍翅膀,佯装无事发生。
不过这儿地方不大,就是这一点儿小声音,想听不见约莫也是不大可能的,他很快看见从今面上又泛起笑意来,于是也懒得装了,一下子从那手掌上弹起来,拍着翅膀,朝面前的面庞叫着:
“啾啾啾,啾啾啾——”
我要吃东西,我要吃东西,我饿啦,我要吃东西。
他拍着翅膀在半空里叫了这么一阵子,直到从今回头看看外面,外面立即走进来一个小太监,手上正端着一些水果和点心。
丰麟看着一大桌的水果点心,那双眼睛仿佛被擦过一般,立刻又亮了不少起来。
他伸出翅膀指指葡萄,那双修长的手指就将一个葡萄拿起来,细细为他剥去皮儿,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小鸟嘴小胃口却不小,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颗大葡萄。
他眨着眼睛瞧着面前的正剥着的第二颗葡萄,从今剥葡萄的速度很慢,看起来好似是从来没有自己做过这回事儿,那第一个葡萄也剥得坑坑洼洼的,不过丰麟不嫌弃,眨着眼睛看他剥第二颗。
不过......这剥得也太慢了!
丰麟已经边等边吃完了一碟子的点心,转头一眼,那葡萄还在从今的手里,眼看着就要剥好了,圆滚滚且多汁的葡萄却骨碌碌,一下子的就掉到地上去了。
从今皱起眉头来,转而看了看一旁的丰麟,随后不过片刻的功夫,方才那端水果和点心进来的小太监听到传唤的声音进来,随后利索得剥起葡萄来。
不过多时,一个个完整的剥好的葡萄就摆在小鸟面前了。
这儿葡萄又大又爽口,又又甜又多汁,丰麟吃了小半串,小鸟肚子都撑得一整个圆润起来。
虽然,本来就圆滚滚的。
吃的太好了,丰麟心满意足地抖抖翅膀,方才同相思说的一会儿就回来,现在想想,就是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从今也意会到了小鸟的意图,他望着面前的小家伙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丰麟听见他说:
“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听到这句话,丰麟立刻将小身板挺得笔直,从今已经知道他是个迷路的惯犯了。挺直身子的同时,他的眼珠子也随即滴溜溜地转起来,在周围扫了一圈儿: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回去的路。
丰麟把小鸟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从今向后招招手,随后又上来一个小宫女,这次呈上的是一副图画。
图画展开的那一瞬间,丰麟立即明白了——
这是皇宫的地图呢!
这可是个好东西,丰麟两眼放光瞧着那幅地图,从今瞧着地图上的模样,随即又转过头来问问面前的小家伙:
“这个,你能看懂吗?”
当然了,丰麟立即挺起小身板,挥动翅膀拍拍自己的胸脯,他可是通灵识的神鸟,这点地图哪儿还难得倒他。
从今看着他的模样,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伸出手指指地图上,告诉小鸟他们现在的所在的地儿。
这幅地图其实很简略,只有大致的走向,不过,也很方便看懂就是了。
丰麟用翅膀扶着小脑瓜子歪着脑袋打量了一阵子,随后立即就恍然了。
这一处地方其实离昨晚的亭子不远,很快就能找到回去的路。紧接着,脑袋快速转动,圆溜溜的小眼珠子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别的地方。
他其实在偷偷看那帝王的寝宫,看样子,也是离这儿不远的一处,等今天回去了,丰麟盘算着,再过一会儿的时候,就要去寻那柄宝剑了。
小鸟身子动一动,进而打起来这幅地图的主意。有了这幅地图,他以后还愁在这皇宫里头迷路么?就是去十趟那帝王的寝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神鸟美滋滋地想着,一边的从今只见面前的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正盘算着什么美事一般。
随后,小家伙迈着小爪子小跑过来,伸出一只爪子踩踩那地图,随后又举起翅膀指指自己。
意思是,我想要这幅地图。
从今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紧接着便命人将那幅地图卷起来,丰麟两眼发光地迈着爪子跑过去,拍拍翅膀,便用小爪子勾起来那一幅地图来。
他看着面前的从今,正发愁不知道回赠他什么东西好,直到他瞥见了自己的白金色的羽毛。
丰麟想一想,随后便是一副大义忍痛割爱的模样,小嘴往后张一张,“啪”得拔下来一根,光洁的,白金色的羽毛。
他眨眨眼睛望着面前的从今,松一松嘴,便把羽毛丢在木质的桌面上。
紧接着,便扑着翅膀,从桌面不远的窗口飞出去了。
从今面上的笑意仍然泛着,不过丰麟才走了片刻的功夫,礼心公公就从外头走进来了。
“皇上,昨儿个您让奴才下去寻的那个公公,奴才给寻着了。”礼心公公恭敬道:
“正在外头候着呢。”
李无年将面上的笑意收去了,看看桌上小家伙方才得差不多的水果和点心,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那一根羽毛,他想一想,将那根白金色的羽毛收起来,随后转头看看进来的礼心公公:
“带他进来吧。”
————
相思在国师府等了好些时候,正发愁地望着面前为数不多的白金色羽毛,犹豫着要不要再传音去问问,这个时候,国师府的上空却陡然传来一阵声音:
“相思,看我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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