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下午三点十四分落下来的。
苏念抱着一摞画纸冲出美术学院后门时,第一滴雨正好砸在画纸边缘,晕开一小团浅灰的水渍。
她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脚步下意识加快,白色帆布鞋踩过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水花。
街角的便利店霓虹灯管在雨雾里明明灭灭
“欢迎光临”的电子音被雨声揉得有些模糊。
她猫腰躲进便利店屋檐,后背刚贴上冰凉的玻璃,豆大的雨点就铺天盖地砸下来,瞬间织成密不透风的雨幕。
“呼……”苏念长长舒了口气,低头检查画纸。
最上面那张速写本边缘已经湿了一片,画纸上用炭笔勾勒的鸢尾花根茎,被雨水洇得有些模糊。
她皱了皱眉,指尖小心翼翼拂过纸面,却把水渍晕染得更开。
“真倒霉。”她小声嘀咕,把画纸往怀里又拢了拢。
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几缕发丝垂在眼前,挡得她有些看不清路。
她抬手想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不知何时,雨水已经顺着发梢流到了脸颊。
“需要帮忙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雨声中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清冷。
苏念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男人站在她斜前方,手里撑着一把藏青色的长柄伞。
伞骨是深棕色的木质,伞面边缘还挂着水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领口扣得一丝不苟,雨水在他肩头凝成细密的水珠,却丝毫没让他显得狼狈。
他很高,苏念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嘴唇的颜色偏淡,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藏着一片望不到底的海。
此刻,那片“海”正静静地望着她,带着点询问,又带着点疏离。
苏念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怀里的画纸被抱得更紧。
雨水还在不停往下落,砸在便利店的遮阳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显得有些不真实。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我想去对面的画室,可是雨太大了。”
她指了指马路对面。
隔着雨幕,能看到一栋红砖小楼,二楼的窗户透出暖黄色的灯光,正是她常去的那家私人画室。
平时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此刻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流。
男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看她。
他的目光在她怀里的画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微微颔首:“我送你过去。”
不等苏念反应,他已经往前跨了一步,将藏青色的伞倾向她这边。
伞面很大,稳稳地遮住了她和怀里的画纸,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苏念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雨水的清新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
“谢谢。”她小声道谢,脸颊有些发烫。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手臂离她很近,却刻意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伞骨的角度也恰到好处,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她。
两人并肩走进雨幕。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脚下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亮,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
苏念偷偷侧过脸,能看到男人握着伞柄的手。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虎口处有一层薄茧,不知是做什么留下的。
“你是学画画的?”
男人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伞下显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
“嗯。”苏念点点头,把怀里的画纸又抱紧了些,“在美术学院读大二。”
“难怪。”男人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
“刚才看你护着画纸的样子,像护着宝贝。”
苏念的脸更红了。
那些画纸确实是她的宝贝,是她熬了几个通宵才完成的作业。
她小声说:
“这些是要交的作业,淋湿了就麻烦了。”
“很重要的作业?”
“嗯,期末考核的一部分。”
苏念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想拿奖学金。”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把伞又往她这边倾斜了一些。
苏念能感觉到他的动作,心里莫名一暖。
雨还在下,但有这把伞遮着,她好像不再那么焦虑了。
很快就到了画室楼下。
红砖小楼的木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苏念伸手去推门,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就听到身后的男人说:“等一下。”
她回过头,看到男人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块白色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擦擦吧,头发都湿了。”
手帕是干净的,带着和他身上一样的皂角香。
苏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我……我洗干净了还你。”
男人摇摇头:
“不用了,你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苏念“哦”了一声,捏着那块还带着余温的手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她想了想,从画纸里抽出一张空白的速写纸,又摸出铅笔,快速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
“这个是我的手机号”
她把纸递给他
“手帕……还是要还你的。或者,我请你喝杯咖啡也行。”
男人接过那张纸,指尖触到她的指尖,微凉。
他看了一眼纸上的数字,然后小心地折好,放进了风衣口袋
“好。”
苏念这才放心地推开门。
门上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画室里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瞬间包裹了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还站在雨里,藏青色的伞在灰暗的天色下格外显眼。
“再见!”她朝他挥了挥手。
男人也抬了抬手,算是回应。
然后他转过身,走进了雨幕里,藏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苏念站在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帕。
白色的手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淡淡的皂角香萦绕在鼻尖。
她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人是谁,甚至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却记下了那把藏青色的伞,和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雨还在下,但苏念觉得,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她攥紧手里的手帕,走进画室,暖黄色的灯光映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画室里很暖和,弥漫着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
她把画纸小心翼翼地放在画架上,然后摊开手掌,看着手心里那串数字。
“陈屿。”
她小声念出这个名字——刚才在他转身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他风衣内侧绣着的名字。
窗外的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敲打着玻璃窗,也敲打着少女刚刚泛起涟漪的心湖。
她不知道,这场雨,这场相遇,会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未来的生命里,激起怎样汹涌的波澜。
而那把藏青色的伞,就像一个温柔的预兆,悄然走进了她的世界,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至少在这一刻,苏念觉得,这个下雨天,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感谢你读完《消失的下雨天》第一章~
写这个故事时总想起南方的梅雨季,潮湿的空气里连情绪都带着水汽。陈屿和苏念的初遇像被雨水泡软的电影镜头,藏青色的伞、便利店的霓虹、画纸上晕开的水渍,这些细节其实是想埋下“遗憾”的伏笔——后来才发现,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带着告别的影子。
第一章特意放慢了节奏,想让雨成为隐形的主角。它既是相遇的契机,也是命运的隐喻。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陈屿虎口的薄茧和他欲言又止的细节?这些小线索会在后面慢慢展开。如果你在阅读时感受到了雨天的粘稠感,或是为他们的初遇心动了一下,那我的目的就达到啦~
接下来的故事里,雨会停,但有些人和事会永远留在潮湿的记忆里。想知道陈屿消失的真相吗?苏念的画后来又藏了多少心事?咱们下一章见~[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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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水洇开画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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