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术成功那天,天空难得放晴。
苏念站在ICU外,看着陈屿拎着保温桶从电梯里出来,阳光在他肩线镀上金边,藏青色的伞被随意勾在手臂上,伞骨上的鸢尾花刻痕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炖了点鸽子汤,医生说适合术后恢复。”
他把保温桶递过来,指尖擦过她手背时迅速缩回,像是怕烫到她。
苏念接过时触到桶身的温热,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给她送热可可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半个月陈屿像个沉默的影子。
他帮她办理住院手续,在深夜的走廊里替她守着输液瓶,甚至学会了用手机APP预约专家会诊。
但他从不踏入病房半步,每次交接东西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连目光都刻意避开她。
“市长那边......”
苏念拧开保温桶的手顿了顿。
“录音已经交给纪委了。”
陈屿靠着墙壁,望着窗外的香樟树。
“旧城改造项目暂停招标,你父亲的方案会由新的专家组重新评估。”
他说得轻描淡写,苏念却在财经新闻上看到,前几天市政大楼前有记者拍到他被纪委带走问话的照片。
ICU的灯转为绿灯时,苏念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陈屿递过纸巾,手指却在她碰到前先缩回口袋里掏了掏——那是个习惯性的动作,她记得以前他总会随身带着干净手帕。
“谢谢你。”
她低着头,声音哽咽。
“应该的。”
陈屿的声音很平静。
“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他转身走向电梯,藏青色的伞在身后晃了晃,苏念突然发现伞柄处缠了圈新的防滑胶带,显然是精心修补过的。
父亲转到普通病房后,苏念在床头柜发现了一本素描本。
封面是她画的那幅《雨天的相遇》,便利店的屋檐下,藏青色的伞旁多了行小字:
“所有雨天都该被原谅。”
内页里贴满了便签,写着术后护理注意事项,连翻身的角度都画了示意图,笔迹是陈屿独有的清秀。
“这是陈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护工阿姨笑着说。“他每天凌晨都来病房外站一会儿,看你在里面睡着了才走。”
苏念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他用铅笔临摹的自己——趴在病床边睡着的样子,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
“对不起,让你哭了这么多次。”
她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他在暴雨里被她骂“恶心”时,眼里碎掉的光。
周末去还伞时,苏念在设计院楼下徘徊了很久。
陈屿的办公室已经搬空,只有窗台摆着一盆蔫了的薄荷,是她以前随手送的。
隔壁工位的大姐告诉她:
“小陈啊,辞职去工地搬砖了,说是要攒钱赔人家颜料钱。”
她找到那个旧城改造工地时,陈屿正扛着钢筋从脚手架上下来。
汗水浸透了他的工服,曾经干净的手指磨出了新的茧子,脸颊被晒得黝黑,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她时还是会不自觉地亮起来。
“你怎么来了?”
他慌忙把手上的灰在裤子上蹭了蹭,下意识想躲到柱子后面。
苏念却举起手里的伞:“来还伞。”
藏青色的伞在工地的尘土里显得格格不入。
陈屿接过伞时,指腹的粗糙擦过她掌心,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搅拌机的轰鸣声和远处的哨声。
“我爸醒了,说想见你。”
苏念率先打破沉默。
陈屿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
“他看了新闻。”
苏念看着他沾着水泥的工靴。“知道你做的事了。”
那天下午,陈屿穿着从工地借的干净衬衫,跟着苏念走进病房。
父亲靠在床头,看着他手腕上未消的淤青——那是上次被纪委带走时留下的。
“坐吧。”
父亲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念念跟我说了,谢谢你。”
陈屿却突然站起来,对着父亲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苏教授,当年我父亲的事......”
“过去了。”
父亲摆了摆手。
“你没走他的老路,就很好。”
他从床头柜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我重新整理的方案,你帮我交给新的项目组吧。”
苏念看着陈屿接过文件袋时颤抖的手,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接过她的速写纸。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三人之间织出温暖的光网,那些曾经的猜忌和伤害,似乎都在这光线下慢慢晒干。
出院那天,陈屿开着借来的面包车来接他们。
他把父亲小心扶上车,又帮苏念整理后座的靠垫,动作熟稔得像做过无数次。
车子路过美术学院时,苏念突然说:
“停一下。”
她跑到后街的老画室,抱出那个装着陈屿送的画具的纸箱。
回到车上时,陈屿正低头擦拭方向盘上的灰尘,看到纸箱时愣住了。
“颜料还能用吗?”
苏念把纸箱递给他。
“上次摔的那些,我赔给你。”
陈屿接过纸箱,指尖触到管身的凹陷,突然笑了:
“傻丫头,是我该赔你。”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支群青色颜料,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还记得吗?你说群青像雨过天晴的天空。”
苏念看着他手里的颜料管,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在咖啡馆聊天时,他说自己不懂画,却记得她画里每一个细节。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那些被汗水和灰尘覆盖的疲惫,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温柔的笑意。
车子重新启动时,苏念打开车窗。
街边的香樟树影斑驳,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陈屿打开收音机,正好在放一首老歌:
“总在风雨后,才知道谁的爱最真诚......”
“对了"
苏念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还给你。”
盒子里是那块白色的手帕,上面绣着极小的鸢尾花图案——那是她后来偷偷绣上去的。
陈屿接过手帕时,手指轻轻颤抖,上面还留着淡淡的皂角香,和她身上的洗发水味道混在一起。
“其实那天在画室。”
苏念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很轻,“我说的‘恶心’,不是真的......”
陈屿踩刹车的脚顿了一下,车子轻微晃动。
他转过头看她,眼里有惊讶,也有不敢置信的光亮。
苏念被他看得脸红,慌忙低下头:
“就是......就是太生气了,口不择言......”
“我知道。”
陈屿的声音带着笑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个熟悉的动作让苏念浑身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他的手掌带着阳光的温度,还有淡淡的水泥味,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时,陈屿先下车去搀扶父亲。
苏念抱着纸箱跟在后面,走到单元门口时,突然下起了太阳雨。
细密的雨丝在阳光里闪闪发亮,像谁撒下的碎钻。
“又下雨了。”
苏念抬头看天。
陈屿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折叠伞——不是那把藏青色的,而是把新买的透明小伞。
他撑开伞覆在她头顶,自己半边肩膀露在外面。
“走吧”
他笑着说
“这次不会让你淋湿了。”
阳光雨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念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看着他眼里重新亮起的星光,突然觉得,那些被雨水浸泡过的日子,那些破碎的承诺和误解,好像真的被这午后的阳光晒干了。
父亲在前面慢慢走着,时不时回头对他们笑。
陈屿的伞始终倾斜着,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她和怀里的纸箱。
苏念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不再是纯粹的皂角香,却更真实,也更让人心安。
“陈屿”
她突然开口
“以后下雨,你还能来接我吗?”
男人的脚步猛地停下,转头看她时,眼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
他用力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嗯,以后所有的雨天,我都来接你。”
太阳雨还在下,却不再冰冷。
苏念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被雨水和阳光同时眷顾的午后,是他们故事里,真正放晴的第一天。
而那把藏青色的伞,会被小心地收进角落,成为某个雨季里,最温柔的注脚。
至于未来?苏念抬头看了看透过雨丝的太阳,又看了看身边的陈屿。
也许前路仍有泥泞,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哪怕是雨天,好像也能走出一路阳光。
感谢你读完第四章~
写这章时总在想:真正的和解不是忘记伤害,而是明知裂痕存在,仍愿意伸手缝补。陈屿在工地搬砖的细节,其实是想让他的“赎罪”更具象化——比起口头道歉,沾满水泥的手掌和晒黑的皮肤,更能让苏念看到他的决心。那个缠了防滑胶带的伞柄,就像他们之间被修补过的关系,带着伤疤,却更牢固。
父亲病房里的那场戏是关键转折。当父辈的恩怨被一句“过去了”化解,当方案重新交托,其实象征着两代人之间的和解。苏念还手帕时说的“口不择言”,是她放下心结的开始,而陈屿揉她头发的动作,则让积压的温柔终于找到了出口。
太阳雨的场景是刻意设计的意象——雨中有光,光里带雨,多像他们的关系:带着过去的潮湿,却已然触到了未来的晴朗。最后那句“所有雨天都来接你”,不是重复初遇的浪漫,而是经历过风雨后,更笃定的承诺。
下一章会写他们重建关系的日常,或许会有新的考验,但核心是“晒干”的过程——把被现实浸泡的爱情,放在阳光下慢慢烘干。你有没有发现,从第一章的“雨水晕开画纸”到第四章的“阳光晒干承诺”,雨和光始终是他们感情的温度计~ 期待继续和你分享后面的故事呀~[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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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晒干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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