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娅有些倒霉。
她是出来找镜子的，但镜子没找着，还碰到了个疯子。
那人隐藏在一身黑色兜帽里，只露出一只尖尖的下巴，他上次带着暴虐之徒来闹事，失败后不知所踪。
现在居然出现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的一个想法得到验证——与那个恶魔相关的东西，果然能看到她。
当时，她只是站在街道上，隔着八百米外，不经意和那个疯子对视一眼。
人来人往的街道，按理来说应该看不清他的表情，偏偏尤利娅很明确地感知到了。
当时他咧开的嘴角弧度极大，笑容癫狂却无声，“找到你了。”很清晰的一句话，就像是在耳边传来的。
电光火石间，那个疯子像是狗看到骨头一样，迅速飞扑过来。
她成了一个透明人后，同时也逐渐失去了魔力，但恶魔的信徒到底能不能碰到透明人，她赌不起。
尤利娅转身就跑。
往日拥挤的街道，此时却好像被人清过场，疏疏散散藏不住人，让人甚至不知应该往哪里躲。
但也不全然，因为在不知不觉间，有一群恶魔围堵了过来。
它们未必清楚她是谁，但恶魔以死下的诅咒，带着它全部的恨意和怨念，钉在她脊背上。
这些就算看不到她，也会被诅咒吸引过来。
十分不幸的是，恶魔本身的气息对普通人就有侵蚀作用，而她现在和一个普通人也差不了多少。
一群黑漆漆的，长得奇形怪状，甚至称得上畸形的东西，狞笑着将她围了起来。
它们眼球瞪得大大的，几乎鼓出来，像颗装点上去的红色玻璃球，仿佛下一秒就会脱落眼眶掉到地上。
尤利娅立刻呼吸急促，喉咙像是被绳子勒住了一样，几乎喘不过气。
她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是掉进了火坑里，魔气在一瞬间灼伤了皮肤，她浑身滚烫，血液沸腾似要冲出屏障炸开一朵朵血花。
啪！
她疼得摔到了地上，蜷缩着身子，将下唇咬出了血，模糊的视野里，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充满恶意的深红眼球。
那群东西不再动了，嘴角全部咧开夸张的、一模一样的弧度，静静地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眼神满是得意。
它们没想杀死她，只是要折磨她。
过了一会，它们主动让开了道，暴虐之魔的信徒优雅地走了进来。
在场如果说谁最有资格报仇，那必然是他。
“折断她的四肢！”
“挖出她的心脏！”
“染黑她的灵魂！”
黑色兜帽扫过尤利娅的手臂，带着些许的凉意，她有一瞬间的清醒，睁开双眼便看到那个尖尖的下巴，他同以往那样咧开嘴角，露出猩红的舌头，“你说，我应该从哪里开始折磨你好呢？”
尤利娅咬了一下舌尖，口腔瞬间充斥满铁锈味。
黑色兜帽男邪恶一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在这等了你好久，感谢你主动送上门。”
尤利娅闭了闭眼睛，忽然朝他一笑，“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在等你们呢？”
恶魔此刻眼神怪异，像是在看疯子，嘲笑道：“你真会自我安慰。”
其它恶魔也立刻轰然大笑，笑得身体东歪西倒，凸起的猩红色眼球好像要甩下来。
但下一秒，它们就不嘻嘻了。
一个黑色风暴以尤利娅为中心，迅速席卷全场，黑色兜帽信徒根本来不及动作，就被风暴碾碎了。
其它恶魔尖叫着想逃跑，却被风暴拉扯着吞噬殆尽。
在场逃得逃，死得死，狼狈不堪，完全没有刚刚得意忘形的兴奋样子。
尤利娅躺在地上，侧头吐出了一口血。
她的魔力彻底耗光了。
魔法是和霍利斯学的，风暴塑形却是在那个血月幻境里得来的灵感。
说起来那个恶魔挺聪明的，制造的空间，只有进入血湖才能碰到它，而那个血湖却充斥着魔咒，进入的人要么成为了冰雕，要么最后魔力耗尽被它杀死。
但若是迷失在血湖之外的地方，迟早会被孤独流放，成为疯子。
尤利娅抹掉眼角的血液，苦中作乐地想，自己还是挺厉害的。
现在暂时安全了，但也只是暂时，那位安丽娜小姐绝对不会罢休的。
离最后消散的时间只剩下五天了，但以她如今的魔力，怕是三天都顶不住。
就算她不怕死，也不代表她想早死。
虽然这处境和英年早逝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死在恶魔手里，未免太窝囊了。
想到这，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先离开这里再说。
夜色渐深，霍利斯漫步在街头，不紧不慢。
米若窝在镜子里，一边生气一边害怕地大哭，“你就这么把我交出去，她一定会生气的，是一定！”
要是它能从镜子里爬出来，现在一定是在爪子挠地。
它就这么哭一路，结果外面的人完全无动于衷，甚至气定神闲地屏蔽了它的声音。
它发现了，这人根本没有爱屋及乌的美好品德……
到了教堂大门，先知早早等在了那里，往日慈祥的脸上此刻青青肿肿，看到霍利斯，他明明心里怄得要死，却还是摸着胡子假装欢迎，模样看起来格外滑稽。
“亲爱的霍利斯，你总算知迷途返了。”
他伸出手，就要接过镜子。
霍利斯却没给他，嘴角微扬，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地陈述道，“街上藏着那么多恶魔，你们不去处理，却追着这个不放。”
先知笑呵呵的，一脸正气，“没办法，我们没发现它们的踪迹，只能处理找到的了。”
没发现就当不存在。
发现了就格杀勿论。
符合教堂的作风。
霍利斯轻哼了一句，态度不明地笑了笑，“我会亲自交到母亲手里，烦请她出来见我。”
“主教在里面等着您。”
“还是在这谈吧，我怕里面有陷阱。”
几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最后无奈地钻进了教堂里。
不到三五分钟，主教出来了，莹莹月光洒在她身上，显得整个人圣洁而美好。
她走到霍利斯跟前，理直气壮伸出手。
“盒子呢？”
“你知道，我向来说话算话。”
霍利斯垂着眼皮，神色淡淡，完全不配合。
主教忍不住咬牙切齿，“糟心的死孩子。”
骂完，她从虚空拿出一个盒子，抛给了他。
这东西烫手，准确来说，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魔焰，被十几道黑魔法包裹着，对于常年处于教堂里的人来说，这东西让他们很不舒服。
霍利斯接过时，就清楚这是他的了。
“好了，该你了。”
他面无表情地扔出一块镜子，先知手忙脚乱接过，里面的恶魔瞬间张牙舞爪蹦出来，差点一口啃掉他脑袋。
他慌得丢掉镜子，但胡子还是被啃得七零八落，狗爬一样让人不忍直视，慈祥老爷爷瞬间变疯狂胡子精。
主教蹙眉沉思，禁不住有些疑惑，“这是同一只吗？”
霍利斯平静回视。
他的眼神毫不心虚，主教忽然也有些不确定了，也许，真的是？
不过，他们只是让他交出恶魔，也没让他交出哪一只。
于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
先知看着地上龇牙咬人的恶魔，黑着脸，“我觉得这不对。”
这只太野了，跟那只胆子小的根本不一样。
主教瞥了他一眼，“你在质疑我？”
先知冷笑，“毕竟，他可是您儿子。”
“但你也别忘了，在此之前，我是教堂的主教。若我有私心，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瞬间，所有人噤声。
直到教堂的影子再也看不见，米若才憋着气探出来，“差点吓死我了，还好路上碰到那只恶魔。”
确实是好运，去教堂路上就碰到一只吓得晕头转向的恶魔，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直接慌不择路撞了上来。
问它却什么都不说，或者说，张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嘴巴一张一合，憋出了一句“诅咒”，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一瞬间的直觉，他意识是“那位”搞出的动静。
当时他几乎忍不住回头去找她了。
但转过身的刹那，他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又僵着身子克制住了。
该死的条件反射，将他的习惯出卖得淋漓尽致，他简直像是一条嗅到荤腥的野狗。
如果之前还对怀疑镜子的话还有一丝怀疑，现在完全打消了。
他想，我们肯定很相爱。
“她现在在哪里？”
米若半晌才反应过来，诺诺连声，“哦，再等等，她肯定会来找我的……”
话还未落，晦涩黑夜空气忽然冷了一个度，它盯着眼前明灭不定的黑色烟火，直觉那无尽黑色比黑夜还要寒冷，后知后觉，它打了个寒战。
霍利斯的耐心有限。
何况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干脆直接撕开了伪装。
米若怯怯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带你去找她。”
它最近确实一直在拖时间。
恶魔的恨意影响了它的理智，但同时，它也能感觉到诅咒来源于哪里。
“在那边——”
尤利娅靠在一堵墙下，呼吸急促，手脚发软，四肢像是绑着十斤铁块，沉重得动弹不了。
她是有点倒霉在身上的。
魔力才刚耗尽，转头又碰到来追杀她的人了。
安丽娜走到她身前，站在不远处，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我该怎么折磨你好呢？”
它身后的一片恶魔同样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桀桀桀地盯着她。
“刚刚那个戴兜帽的也这么问我。”尤利娅克制住喘息，面无表情地，幽幽地问道，“你猜他现在去哪了？”
她话一落，刚刚经历过那场风暴的恶魔瞬间后退一步，其余的恶魔见状，也瞬间后退。
一转眼，就只剩下安丽娜一个光杆司令了。
她气得大骂，“一群没用的废物！”
骂完，她面目狰狞，然后心惊胆战地跳到了那群恶魔身后。
尤利娅面前瞬间清出了一片空地。
她和那群恶魔面面相觑，皆诡异地沉默了。
“现在怎么办？”
安丽娜推开缩在她身后的恶魔，眼神阴恻恻的，“等着，她现在插翅难飞，迟早露出破绽！到时再狠狠掏她的心，挖她的肺，砍断她的四肢，扔到大街上，任人观赏！”
“可是那些人能看到吗？”
“蠢货！那些人看不到你不会去看吗？一个首席巫师变成个废物，到时你去用眼神狠狠羞辱她，让她羞愤欲死！”
“这招太阴险了！不愧是我们恶魔！真是太聪明了！”
尤利娅眉心跳了一下，忍不住沉默。
这种办法，真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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