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玦望着沅婕妤,攥着手中的纸袋,忽然一笑,“好呀。”
沅婕妤望着女孩弯如新月的杏眸和甜如蜜糖的声音,虽心下有些未定,却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象征性抚了抚她的鬓发,“好若玦,天下百姓都不会忘记你。”
不欲久坐,见这面色纯真的小姑娘应下差事,她便准备回宫。
然她不知道的是,她走后,若玦走到门店开了条缝,望着她的背影。
若玦笑着对门外的女官说:“婕妤娘娘和上次一样,又擦了擦她的手呢,可真是位清高的女子。”
女官低头,并未回应。
·
深冬到了,宫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若玦体弱,经不得寒气,是以无法出门,只能在屋内望着窗外的阵阵飞雪。
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推门进入,他面上带着喜色,“若玦,你看朕给你带了什么。”
若玦发呆被打断,回过神来,朝他行礼,却被他拉着手带到桌案旁。
他拿出一个雕刻精美的木椟,打开后,里面锦垫上放置着一个淡粉色的玉环,但说是玉环又不完全是,有个小缺口,这缺口两侧被雕成芙蕖模样,缀着小银珠。
他指着芙蕖端道:“若玦,你自己看看。”
若玦小心翼翼接过,如此剔透淡粉的玉它从未见过,那端口的花瓣上竟然极小的刻着若玦二字。
“玦本是佩玉,常呈半环形,但大多是男子佩戴,朕想着给你做礼物,应该是女孩儿家能常戴的,所以便想下这形制,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玉。恰好三月前,楚州上贡一块荷花玉,其色清透泛粉,其温常暖,朕便想着拿来做这玉玦之镯,命了工部寻来当世名家周择睿来雕的。”
若玦伸出手腕,“官家帮若玦戴吧。”
他自是欣然应允。
“若玦不知道荷花玉,也不知道周择睿,但若玦知道它好看,若玦很喜欢,谢谢官家。”
皇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官家进来说了这么些话,还没喝口水,若玦给你泡茶。”
“让她们去做就是。”
她道:“要自己泡,才有诚意。”
饮茶罢,皇帝在她这儿坐了一会,若玦说:“天冷了,若玦时常觉得很困,官家,若玦想睡觉。”
皇帝轻叹,把她抱到床上。
若玦阖眸之时,听见他轻声道:“阿玦,快快长大吧。”
若玦佯装熟睡后,有人在她嘴角落下温热一吻。
·
相似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年又一年。
若玦拨弄着放在玉斋角落里的一盆吊兰,轻声道:“枯死了啊……”
女官接过,“小姐,枯死就换一盆罢。”
“今天嘉嘉要去看他姐姐,我也好久没拜见沅婕妤了,我们去迎香水榭看看吧。”若玦整理容装,披上大氅便出门。
没曾想,还未到迎香水榭,就遇着这对姐弟在御花园里散步。
借着墙和重重花影,若玦把自己隐藏起来,隐约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
“嘉儿,你将弱冠,一定要挑选一位知书达礼、温婉和顺的世子妃……”
“姐姐,娶妻之事尚不急。”
“嘉儿,你不会真的……”
后面的话因他们走远了,也不大能听见。
若玦敛眸,长睫微颤。
·
又到盛夏时分,可她与裴嘉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只能隔帘相见。木帘打下,日光透过帘叶,在内打下层层阴影,而且两侧内外皆有跪侍的女官。
裴嘉从帘外向内递进一个风筝,那风筝不似其他风筝那么大,反而很小巧,一面绘着燕子,一面绘着一个放风筝的粉衣女孩,翻飞的衣袖像一只漂亮的蝴蝶。
“若玦,待我及冠后,就不能来内宫了。”
若玦看着跪坐在外的人,看着他日益成熟的轮廓,她拿过风筝,轻轻道了声谢。
她道:“嘉嘉行冠礼会是怎样的呢?若玦想不出来,大概会特别、特别好看吧。”
裴嘉笑了,“若玦及笄那天也会很漂亮的。”
若玦思忖片刻,悠悠道:“及冠之后,就可婚娶了。嘉嘉以后,会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名门之女吧。”
话音落,她感到帘外的人抬头,望进来的目光有些锐利。
裴嘉只说了两个字:“等我。”
裴嘉是在镇南王府行的冠礼,男子及冠是人生中的大事,镇南王府也为世子冠礼请了当世非常有名望的各界人物作为礼宾,只不过皇帝并未赏脸驾临。
高挑清冷,风姿似雪。一层一层加上礼服后,更是隐隐透出庄重高雅的气质。
裴嘉除却寻常世家公子有的博览群书等优点外,还尤擅医理,医者仁心,平素积累的名望也不少,镇南王对这嫡长子也十分看重,期待他于仕途能有一番建树。
然而礼毕后,本欲带他会一会同僚的镇南王,却找不到裴嘉的身影。
裴嘉正孤身一人往皇宫里去。
他甚少做这样荒废礼节、甚至有些荒唐的事,可今日不知为何,他便想这么做。
他感到家里弟弟妹妹在他行冠礼时,望着他的眼神颇有崇拜之色。
莫名的,他就想让若玦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模样——那个经常说奇怪的话,看似成熟却又有点幼稚的姑娘看到他,又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怎样的话呢?
他想知道,所以脚步也轻快了些。
一向冷冰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挂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微笑。
今日的玉斋并没有什么宫人守着,他想找人通传也不得。所以理理衣袍,他决定给若玦一个惊喜。
可当他推门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
肤如玉、唇如丹的少女笑意盈盈的,坐在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腿上,正在喂他吃一颗晶莹的葡萄。
还小时,只觉得这样的姿势尚能接受,可她渐长大,这姿势却无比暧昧、无比刺眼。
对上帝王那双深沉的眸时,裴嘉立马从思绪中抽离,他跪了下来,“官家。”
他甚至不知道此刻除了喊这两个字外还能做什么。是他失策了,是他昏了头,是他因为她一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昏了头。
帝王轻抚着少女脸颊,“嘉嘉今日是及冠的大好日子,怎么不在王府待着。”
“臣……”
少女轻快地接过话题,又喂了帝王一颗葡萄,“官家,之前若玦很好奇冠服是什么样,所以就让嘉嘉及冠那日穿来给若玦看看,你也知道,若玦身子弱,不能出宫,就只能为难嘉嘉了。”
帝王笑道:“真是娇纵,这么欺负嘉嘉。”
“若玦给嘉嘉赔罪就是。”
“如今你看见了,觉得如何?”
若玦望向裴嘉道:“若玦大字不识几个,说不出漂亮话,只知道嘉嘉以前是小哥哥,如今便是大哥哥了。”
帝王微眯双眸,顺着若玦视线打量一番裴嘉,道:“嘉嘉如今真当得起‘君子如玉,风仪伟长’之语,阿玦,你也快及笄了,朕把嘉嘉赐给你做夫婿好不好?”
裴嘉心中如惊涛骇浪,抬头望向圣颜。
却看见若玦正和帝王耳语些什么,又让帝王开怀大笑。
帝王笑罢却不满足,“阿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说出来大家都听听。”
若玦羞赧道:“官家……”
可帝王却敛了笑意,“阿玦,朕让你说,你便说。”
若玦敛眸缓了缓,睁开后却是满目崇敬,语气中充满了小女儿情思。
“嘉嘉是哥哥……若玦心中的夫婿,只有官家。”
裴嘉心头一震,他企图从若玦的眼中看到些什么,可若玦一眼也没望他。
裴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的,只记得最后他被父王罚跪在祠堂许久。
罚他的年轻无知,罚他的荒唐可笑,罚他的轻率鲁莽。
·
裴嘉及冠那日,若玦正在画那个小风筝,给小风筝上跑着的粉衫少女旁画了个湖碧色的少年。
忽然听到门外通传,官家驾临。
她匆匆忙忙收起小风筝,去迎接来人。
皇帝看到她,满意地点点头:“阿玦是不是又长高了?”
“官家,今年冬天若玦就及笄了。”她乖顺地回答。
皇帝却依旧像小时候那样一把将她拉入怀里,问她:“阿玦想要什么及笄礼物,朕能找到的都为你寻来。”
“阿玦只要自己和官家都平平安安就已经很满足了。”
皇帝笑得依旧很可亲,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似是想到什么,聊起了沅婕妤。
“沅婕妤……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她居然勾结外臣,在自己宫中各处存了毒药,想要毒死你,也想毒死朕。幸亏发现的早,让朕把整个迎香水榭都清理了一遍。”
“毒死我?”若玦一愣。
皇帝看她一眼,“阿玦不觉得这几天宫里少了谁么?”
若玦仔细思考,“那个……”她忽然了悟道:“小药房的……”
“阿玦真聪明。”皇帝赞许一笑。
思绪纷纭,她赶紧道:“阿玦一条贱命倒也罢了,她居然妄图伤害官家,官家,你可有受伤?她为何要害您?”
“沅婕妤和礼部侍郎青梅竹马,两心相许,可惜她父王和朕父皇棒打鸳鸯,把她许朕为太子良娣,可她入宫后还一直记挂着情郎,礼部侍郎早就存心不轨,勾结党羽谋朝篡位,便想借她的手弑君,可怜这个傻姑娘,真是为情所误,她那情郎在牢狱里把什么都推给了她……”
皇帝说起此事仿佛并不关己,反而带着一丝怜悯和感叹。
若玦有些坐立不安,可皇帝禁锢在她腰上的手力气却很大,不容她乱动。
“那沅婕妤呢?”宫中并没有这样的消息。
“镇南王毕竟劳苦功高……”皇帝叹息,“朕也不想搞出太大的阵仗,把这女人囚禁在地牢里了。”
若玦问:“官家,这样狠毒的女人,您不直接赐死么?”
帝王道:“她和礼部尚书的嘴里,总能再撬出一些东西。两人筹谋这么久,应该也埋了不少暗线。”
“还是官家英明。”若玦一笑,月牙般的眸又变得澄澈明净,她拿起葡萄准备喂给皇帝。
恰是这时,一个最不会出现的人出现了。
裴嘉穿着冠礼的礼服推门而入。
其实她悄悄地看得有些失神。
她的嘉嘉今天穿得如此正式,庄重沉稳,风姿雅正,已经不是少年,而算得上一个男子。
穿得很好看,也难得的笑得如此疏朗。
可惜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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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嘉木凋绿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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