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思堂里有人跳脚，山门外则有人骂娘，云惊鸾走近后，耳听各种爷爷姥姥爹啊娘啊的粗鄙之语，打量了一番，见是个眉清目秀的鬼公子，忽然问：“你这骂人的路数，都是在哪学的？”
鬼公子正骂到“真正是狗子它娘养出来的臭杂种”，闻言愣在原地，过一会儿才道：“原先我没做鬼的时候，是个做鸭的。”
云惊鸾一惊，“做鸭的？”
鬼公子点头，“我旁边那摊主大哥是个杀猪的，每日不知多少骂人好句，就是个傻子也能学会。”
云惊鸾恍然大悟，那鬼公子瞥她一眼，问：“你们那个死了亲娘的云惊鸾呢？怎么派个小姑娘过来。”
云惊鸾冲他微微一笑，忽然暴起，一巴掌将他原地打了个转，鬼公子全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已经挨了好几下，虽说他已为鬼，身上感觉不到痛楚，但对方分明是不辨青红皂白，直接往他元神上招呼，再来十余下，恐怕魂魄都要被打散。
鬼公子一边还手，一边辱骂，然而三五招后，他被云惊鸾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一张嘴闷在地上，犹自叽里咕噜不知骂着什么脏话，云惊鸾不急不躁，又是微微一笑，“听说你是来给弟弟讨公道，我倒想问问，公道是这么讨的么？给我娘道歉。”
鬼公子挣扎，云惊鸾一巴掌将他的头拍在土里，厉声道：“道歉！不然，我让你和你弟弟连冤死鬼都做不成！”
鬼公子吃一嘴泥，含混不请地道：“对……对不住你娘，但你……你就是个泼妇，小人！”
云惊鸾把他的头往上一拎，“一个小小泼皮，敢来我青玄门撒泼耍赖，告诉你，你弟弟是谁我不知道，但我敢说一句，犯在我手上的鬼，都是活该，再敢罗唣，连你一起揍！”
鬼公子在这上头倒是硬气，尤其知道对方就是云惊鸾后，更是半点不让，先骂偷袭，再骂不要脸皮，更言明就是用她的脸来擦腚都嫌脏。云惊鸾丝毫不让，口中对骂，手上不停，把那鬼公子揍得奄奄一息，然后抬起袖子重重一拂，鬼公子便消失在天地之间，仿佛已魂飞魄散。
青玄门所在之处灵气丰沛，除却修仙之人，还聚集了不少游荡小鬼，今日出了这样的热闹，想来整个大荒都要知道了。于鹤言知晓过程后，当先跳脚，“你把他收到青桐炉里做甚，区区小鬼，凭什么进我青玄门来。”
李丛箫则说：“小师妹，我们知道你手下留情，可外人并不知情，传出去对你名声，怕是雪上加霜。”
于鹤言痛心疾首，“小师妹的名声反正已经是雪了，加点霜不怕什么，但青玄门就这样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拖累，这可怎么好呢。”
舒霖蹙眉，正要说什么，云惊鸾很不在乎地拦了拦，问：“我入门前，青玄门每月处理这样的事情，大约多少桩？”
于鹤言不清楚，二师姐舒霖却是知道的，肃然答道：“青玄门树大招风，每个月找上门的，七八桩总是有的。”
云惊鸾又问：“我入门后呢？”
舒霖又答：“入门头几个月，也是七八桩左右，但自从小师妹开始处理这些事，一个月能有一桩，已是奇迹。”
云惊鸾冲舒霖笑笑，没有说话，于鹤言憋了半晌，总算憋出一条说法，“就这样由得小师妹恃强凌弱？！”
“不然由得这蠢鬼在外头骂着，咱们照规矩，一点点给他讲道理？”云惊鸾站起来，“他连一指甲盖儿的脑子都没有，讲到明年也讲不明白，如果三师兄和这蠢鬼一般水平，那再打一架便是。”
于鹤言又一次挨骂，甚是悲愤，大师兄李丛箫将他死死按住，对云惊鸾道：“好了好了，小师妹回去休息吧，我和三师弟好好说说。”
云惊鸾洒脱离去，李丛箫看着委屈巴巴的于鹤言，叹口气，“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你该怎么办？”
“我怎么办？”于鹤言有点不服气，“大师兄应该说小师妹该怎么办，现在外头都传闻，咱们的小师妹成日发疯。”
舒霖冷眼看去，“小师妹发疯，给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你不发疯，可是。”
忍了忍，她没往下说，起身对大师兄行了个礼就走了，李丛箫又叹一口气，“师弟啊……”
师弟的那张脸，却是哭丧着仿佛永远舒展不开。
除却一些小小的纷争，青玄门里的日子，对云惊鸾来说实在是太过宁静，云卷云舒几个来回，夜色便深沉下去，云惊鸾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睡不着，翻身起来将青铜炉子打开，刚准备塞一把凝神香进去，就听见急促的骂声。
“泼妇，杂种！有种放我出来再打一架啊！”
云惊鸾一面把香塞进去，一面道：“倒是忘了。”言罢，她单手捏诀，青铜炉中骤见火光，香雾袅袅而起，熏得那鬼公子连连咳嗽，骂声小了点，可更加撕心裂肺。
“狗东西，咳……不是，你猪狗不如，断子绝孙，还修仙……咳咳……修你奶奶个仙……撒泡尿照照……咳咳……”
云惊鸾反问：“你出生之后，你爹把你脑子吃了么？”
“你！咳咳……”
云惊鸾好整以暇地给青铜炉里送风，“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自讨苦吃。”
里头的鬼还想骂，然而炉中那一小方天地，已经是浓烟滚滚，几乎要将他溺死在其中，云惊鸾眼里一股子狠意，淡然道：“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不能就连带着你弟弟的冤情，一道去死。”
半晌，里面才传出来虚弱的一声，“……我……咳……说不出话……”
云惊鸾停手，捏诀，凭空化水，将凝神香扑灭。
世间终于安静，云惊鸾一拂袖，将他从炉中轻轻巧巧地拎出来，扔在对面椅子上，问：“叫什么？”
对方捂着头好半天，才昏昏沉沉地道：“浮叶。”
“你弟弟呢？”
“浮花。”
“死在哪里？”
“脱扈山。”
听到这个地名，云惊鸾便知，“一个月前我奉师命前去查脱扈山妖兽异动，撞见你弟弟在山麓游荡，身边十余尸体，怨气冲天……”
“那不是他杀的！”浮叶有些激动，忍不住打断，“我弟弟生前只知读书，连鸡都不敢杀，做鬼了也是个响当当的好鬼，绝不会杀人！”
云惊鸾冷笑一声，“他生前杀不杀鸡，和死后杀不杀人没有半点关系，我上前查看尸体时，他骤下杀手，要置我于死地，你弟弟是厉鬼，冤孽深重，活该魂飞魄散。”
“放屁！”浮叶接受不了这样的说法，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天天和他呆在一起，他有没有修成厉鬼，我会不知道？！他一辈子老老实实，死了也是个老实鬼，从来没有害人的心思！”
云惊鸾仍坐在那里，冷笑一声，“既然我说的话你不信，就再回炉子里好好想想吧。”
浮叶好不容易出来，当然不会就范，云惊鸾手下不留情，对方奋力反抗，丁零当啷一阵响，桌案上的东西都被扫下来，云惊鸾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将他踢回了青铜炉。
浮叶还要骂，一声脆响，云惊鸾扣上炉盖，来了个耳不听为静，可是隔壁间于鹤言不满意了，提高声音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云惊鸾掀出一掌，掀得墙壁都颤动，“再念叨，就出来挨揍。”
“君子动口不动手……”于鹤言果然继续念叨，“小师妹，让着你，不是怕了你。”
云惊鸾二话不说，起身往外走，于鹤言嚷嚷道：“你别过来啊，我可是脱光了……你别过来！男女有别懂不懂，你，你就是觊觎我的身子！”
云惊鸾来到隔壁，一袖子拂开大门，“就你那身板，脱光了站在路边儿也没姑娘愿意多看一眼，要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过来光着挨打。”
“小师妹疯了啊啊啊！”
不远处，李丛箫蹙着眉看完了手里的家书，舒霖在房中打坐气息安稳，而四师兄徐望川则在屋顶，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比武后，默默地抬起头，望向苍穹之中的那一轮明月，目光平静，却隐隐掺着点笑意。
第二日，云惊鸾依旧很晚才到怀思堂，可这天的大师兄有些严肃，问她能否替自己去息川，查吴家灭门惨案。
云惊鸾爽快应下，又问：“大师兄不去么？”
舒霖在一旁解释，“大师兄家中有些变故，要回去看看。”
云惊鸾颔首，李丛箫又颇带歉意地说：“二师妹得留在门中打理一应事务，三师弟……总之，只能四师弟和小师妹跑这一趟。”
于鹤言就坐在旁边，闻言不乐意，“怎么大师兄提到我就不往下说了？”
李丛箫好脾气地解释，“门中事务繁多，总得给二师妹留个帮手，我们千挑万选，选了你。”
于鹤言“哦”了一声，面上表情倒没有太大变化，起身行了一礼，认认真真道：“必不负师兄师姐所托。”
最末那个“托”字儿，因着压嘴角太辛苦，有些许的走音，让云惊鸾忍不住笑起来。于鹤言打出生起顺风顺水，是虞渊于家年轻一辈最有出息的嫡子，偏生碰上云惊鸾就容易气急败坏，可惜不等他发作，云惊鸾已经同徐望川一起出了怀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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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特殊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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