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说坏了就是坏了,脑补什么呢你!没瞧见钥匙都放老地方呢!程染秋,现在就给老娘发地址,我把钥匙给你寄过来!”程女士一连串地输出,话密但清晰,还是熟悉的味道。
程染秋松下肩,陷进沙发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不给。怎么坏的?”
“就……就插错钥匙,不小心断在里面,把锁孔……锁孔堵了呗。”
这声虚的,程染秋咧了嘴角,问:“喝了多少?”
“没、没多少……”程女士回。
“多少?”程染秋追问。
“真没多少,就一、一瓶啤……”
“嗯?”程染秋哼了一声。
“白的。”程女士嗖地说完就没声了。
程染秋被气笑:“您不是年轻那会儿了,自己注意着点,敏姨也不知道拦着……”
“我要没拦可就不是一瓶了。”话筒那边传来另一道声音。
“敏姨在呢?”程染秋喊了声。
“我在。秋儿,你放心玩,你妈没事儿。”
肖敏接了手机,从北市天气聊到胡同口的银杏树,连自己重了几两都交代了,愣是半分没提他怎么离家出走的事儿。
程女士偶尔插几句,程染秋就负责听着,直到手机震了下。
“敏姨,”程染秋喊了声,“我去吃饭。挂了,你们注意身体。”
“挂了?”程女士问。
“挂了。”肖敏回。
“我就说我这招有用吧?听见没?秋儿心软,我就知道他憋不住!”
“有用有用,”肖敏哭笑不得,“还和自己儿子使心眼,那门锁明明就不用换。”
“你以为他看不出来?”程女士尾巴都快翘天上了,“还得是我儿子,心软啊——”
“是是是,也不知道是谁,怕儿子再不理人了,成天买醉。”肖敏收着桌上的酒瓶。
“哪有!欸——你给我留一瓶!”程女士蹭地弹起来。
“喏,给你留了瓶,”周时将汽水放在程染秋手边,“从你的小朋友那抠出来的。”
“赵遂成啊?”程染秋拿了张面皮卷烤鸭。
“嗯,你交的小朋友。”周时应了声,没什么表情。
“那不还得是你这个大朋友够意思啊,”程染秋撞他胳膊,“周老板,来一口?”
“饱了,你吃。”周时看看他,问, “味道怎么样?”
“说实话?”程染秋吃完后开口。
“嗯,随便说,我不告状。”
“诶哟,那你还是告吧,”程染秋摘了手套,扬了下下巴,“味道正得很,还有这炸螃蟹,绝!”
“比起第一天的水煮牛肉呢?”周时一手搭着他椅背,一手给他递纸巾。
“不一样。”程染秋细细回味了下。
“怎么说?”周时挑眉。
“家常菜和饭馆菜的区别。”程染秋看向他,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周时又喝了口酒,用气音“嗯”了一声,尾音带着喑哑的上扬。
“周老板,”程染秋问,“那是你做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周时仰头喝了口酒,侧头咳了一声。
“猜的呗,那天厨师不在,况奶奶做的菜清淡。小溪……”程染秋笑笑,“咋呼,要是她做的,早嚷嚷着要夸奖了。”
周时食指蹭着瓶身,懒懒道:“还挺会分析。”
“那可不。”程染秋笑笑。
“刚上去那会遇着什么好事了?”周时掀起眼皮看他。
“嗯?”程染秋愣了下。
周时松了搭在他椅背上的手,揉了揉肩:“看你心情不错,是和家里人关系有缓和?”
这人是真成精了吧。
“嗯,打过电话了,”程染秋蹙眉,扬了下下巴,“你不舒服?”
周时松开手:“没。”
程染秋猛地想起他拽自己那一下,忙站起来:“是不是那天抻着了?”
“哪跟哪啊,”周时起身收拾餐桌,“那都多少天了,别大惊小怪的。”
话是这么说,程染秋还是发现他端碗的手有些不明显的颤抖,眼眸暗了一瞬。
“看什么呢?不帮忙?”周时胳膊肘杵他,低声说,“不是说力气大?”
程染秋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跟着他往厨房走,眼神还是落在人后肩。
“别看了,”周时跟后背长眼睛似的,说,“都要冒火了。”
“我又不是火眼金睛。”程染秋踩着他的影子闷声回。
“差不离。”周时说。
一双杏眼亮堂堂的,盯着人看时勾得心痒。
左右客人少,周老板便发了话,让员工在保证客人需求的情况下,自由活动。
一时间,前厅聊天嗑瓜子、打牌、搓麻将的都有。
后院,况溪拿了一副牌,让李长峰和程染秋陪着况奶奶打,她和周时观战。
程染秋本想着时不时放放水让老人家开心下,没想到老人家手气绝佳,他们根本就打不过。
“对三!裤衩子都要输完了!”李长峰额头上贴了不少纸条,说话的时候哼哧哼哧出气,吹得纸条从中间向两边散开。
程染秋逗他:“门帘都吹起来了,怎么?欢迎光临?”
众人憋着笑,李长峰气得龇牙咧嘴的,要不是他时哥在一旁坐着,他都想要扑上去咬人。
况奶奶笑够了,板起脸喊:“出牌!”
“好好好。”程染秋抽出两张四,被一只手摁住了,周时放下茶杯,指着旁边的对K说:“出这对。”
“啊?会被压吧?”程染秋不算牌,打到现在只被贴了三张条也是全靠李长峰衬托。
“更大的没了,出小的那对容易让对家逃牌,”周时食指在剩下的一张“A”上一点,“这张也是最大了。”
“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况奶奶着急了,“不能合计!”
“不合计不合计。”程染秋卖乖,立马扔了对K。
“要不起!”况奶奶说。
“不要!”李长峰鼻孔出气。
程染秋笑道:“一个A!”
另外两人摇头。
“对4!赢了!”程染秋喜上眉梢,抓了把瓜子塞周时手里,“来来来,周老板,给你点彩头。”
“谢谢小程哥。”周时失笑。
一直闹到九点多,老人家困了,众人也就散了。
周时送李长峰回家前,当着程染秋的面叮嘱:“明天下午过来上课。”
李长峰不情不愿地应了,看向程染秋的眼神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程染秋眼见他上了周老板的车后座,以同样哀怨的眼神回敬。
暴雨过后的天空很透亮,即使是黑夜,也能看出冲刷后的澄澈,空气中是清新的泥土味。
程染秋睡不着,在床上烙饼烙到十一点,最终猛地起身,穿了雨靴,又到院里找了况奶奶的手电筒,去了地里。
菜苗没有被浇坏,反而吸饱了雨水,叶片肉眼可见地变大许多。
程老师觉得稀奇,像看天外来物似的,左瞧瞧右瞅瞅。
高处有道亮光闪过,程染秋没在意,亮光又闪了三回,他抬头望去,就见一道身影坐在屋檐,屈起一条腿,一只手搭在膝盖,后背靠着木窗,慵懒随意。
这姿势,周老板无疑。
手机震动。
周时:【喝一杯?我请客。】
程染秋拿着手电筒上下晃动三次,当做点头。
虽然离得远,他总觉得周老板这会儿应该是笑了一下,嘴角和下颌线的角度会变大,脸部神态会变得柔和。
他拍了下自己额头,暗嗤怎么还在人家脸上做起数学题。
“额头怎么了?”周时在窗沿接人,见他脑门上的红肿蹙了下眉。
“没事,”程染秋顺畅地扯犊子,“刚才有只蚊子。”
周时又看了眼:“下这么狠的手,蚊子走得没什么痛苦吧?”
“不知道,没给他留遗言的机会。”程染秋乐得露了颗虎牙。
周时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一瞬,转回头喝了口酒。
“我的呢?”程染秋伸手。
周时从一旁捞了一瓶递给他。
程染秋愣了下:“汽水啊?”
“嗯,没有五十毫升的酒。”
“又挤兑我啊。”程染秋掂了掂瓶子。
周时把汽水接回来,单手在窗沿一磕,瓶盖轱辘着隐入了屋檐缝隙。
“嘶,这屋檐上得攒了多少瓶盖啊?”程染秋乐了。
“就一个。”周时拿着酒瓶和他碰了下,“先前没人跑这喝汽水。”
程染秋喝了一口,和他贫:“那我这还挺特殊待遇。”
“以前也没人住这么久。”周时说。
“嫌我住久了啊,周老板。”程染秋笑着问。
“可不敢,程老师力气大,学问高,是我们时宿的福气。”
周时话音刚落,一张俊脸便噙着笑闯入眼眸,他懒懒道:“怎么了?”
程染秋维持着弯腰欺身的姿势,从下往上盯着他:“醉了?夸得我起鸡皮疙瘩。”
“你那是冷的。”周时手指碰了下他小臂。
程染秋后知后觉,下过雨的山里比平常冷不少,他伸手:“给我喝口暖暖。”
“就这一罐。”周时小臂搭在膝盖,手腕晃了晃。
“舍不得啊?”程染秋靠回去,激了一句。
“怕你嫌弃。”周时摇头。
“我不嫌弃。你嫌弃?”程染秋看他。
周时眼眸幽深,手指紧了紧,将酒瓶递给他。
程染秋拿过来喝了,静了一会,说:“其实我不是程女士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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