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只看到一个影子闪过,转回头,听见老人家笑眯眯问:“新客人?”
“嗯,您老眼神挺好啊。”
“那是,小姑娘挺漂亮。”
“是男的。”周时无奈。
“小伙子挺漂亮。”况奶奶从善如流。
“……嗯,挺漂亮。”周时又往上看了眼,窗户已经关上了。
次日下午五点,况奶奶颤巍巍地去找周时,问漂亮小伙是不是生病了。
“一天没吃饭,小溪打电话没人接,我上去敲门也没人应……”
周时将拳套摘了,擦着身上的汗,安抚道:“现在年轻小伙都睡得久,您别急,我冲个澡就上去看看。”
“我不急,我又不是老板,”况奶奶又看了眼二楼,哼哼道,“我遛弯去。”
“往哪边溜啊?”
“你管我!”况奶奶笑着嗤他。
“我哪敢,”周时扶她下了个台阶,“戚戚念叨您呢,您不去看看?”
“哎哟,那鬼灵精……”
“去了顺便带几个橘子回来吃吃。”
况奶奶瞪他,他自觉弯下腰,额头吃了一记,老人家才哼了声,慢悠悠出了门,银白的发丝在余晖中显得亮堂堂的。
玻璃窗在落日下折射出橙色的流光,窗户内侧水汽氤氲,哗啦啦的水声没一会便停了,周时洗完澡换好衣服,随意吹了下头发,便下了楼。
“咚咚咚——”
周老板先礼后兵,敲了三回门,都没得到回复便果断踹了门。
“砰——”
木门砸在墙上又弹回来,周时被扑面而来的热气拍得蹙了下眉,这么热的天不开空调也不开风扇,怕不是闷晕了。
“你你你……”床上的人倏地坐起身,眼睛都没睁开,抱着被子,开口就是几个“你”。
“睡了一觉,变成机关枪了?”周时嘟囔了句,齿尖咬着根狗尾巴草,“抱歉,你一直没回应,怕你出事。”
机关枪?
程染秋还没完全清醒,眯眼看着光影中的人,肱二头肌是抡起来能把自己直接扔出去的模样。
于是没睡醒的客人支棱着一缕呆毛,眨着一双迷迷瞪瞪的杏眼,礼貌问道:“您是打劫吗?”
周时顿了下,将狗尾巴草捏在手心,眸中有细碎的笑意,淡声道:“嗯,打劫,拿钱。”
程染秋惊恐,露在外边的白皙小腿蹭地缩回被窝,还顺手捞了床边的手机。
“大热天的,别闷坏了。”周时无奈,又补了句“到小院吃饭”便出了门。
十分钟后,程染秋挣扎着下楼,看到餐桌边的周时,脑子里又自动将两人之前的对话过了一遍,感觉头痛加重,脸颊也有些发烫。
估计是没见过这么容易脸红的男生,周老板问小溪:“芦荟还活着吗?”
“这是什么话!”小溪不服气道,“活得好好的!”
“待会掰一点。”
“干嘛?”小溪没好气。
周老板下巴一扬,悄声道:“客人好像晒伤了。”
刻意压低的声线,沙沙的,像是火柴划过,点燃幽蓝的火苗。
轰——
程染秋感觉自己也被点燃了,陷入了这道好听的声线中,脑子有些昏昏沉沉。
他甩着脑袋,眼前的一切好似蒙上一层雾,胃也不舒服,想吐。
程染秋歪着身子往一侧倒,失去意识边缘炸开况溪的惊呼:“哥,他好像不是晒伤,是中暑!”
周时一手揽着他一手在他额头试了下,低声道:“嗯,都烧着了。”
月光从雕花的木窗缝隙钻进来,洒落一室的清辉。
床头柜上摆着水杯和几个拇指大小的小瓶子,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程染秋感觉身子舒坦不少,转头看见藿香正气水闭了闭眼,依稀记得当时有只手不怎么温柔地给自己灌了这玩意儿。
“咕噜——”
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程染秋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他将小臂搭上额头,苦笑,来了两天,就几个小时是清醒的。
小时山昼夜温差大,这会儿的风吹身上还有点冷,程染秋搓了搓手臂,看着公区餐厅冰箱门上的纸条——保鲜盒留了饭菜,记得热了吃。
准备的人很贴心,但是没有料到来人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热一下?怎么热?
程染秋原地转了一圈打量着,没发现微波炉,慢悠悠晃到小院。
小院里只亮了一盏灯,他摸索着找到厨房,却只见到一个大的灶台和一台煤气灶。
“嘶,也不知道有没有泡面。哎哟——”
程染秋的手肘不小心怼到碗架,幸好反应及时,只碎了两个碗。
他冲过去将厨房门关上,回来蹲下捡碎瓷片,又抽了几张废报纸,包好后才装进垃圾袋,仔细打好结。
起身时发现门被推开,一人齿尖咬着一根烟,没有点燃,含糊道:“忙着拆我厨房呢?”
“抱歉!”程染秋摊手,“我不会热饭,想找找有没有泡面。”
周时像是瞧见什么稀奇物件般“哦”了一声,靠在门边没动弹,半阖着眼,视线里是那只打了结的垃圾袋。
程染秋笑笑:“周老板,麻烦您,帮忙热一下?”
周时眼睛撑开一条缝:“不是吃泡面?”
有好吃的才不吃那玩意儿,程染秋摇头,清亮的眼神看着他。
一双杏眼在灯光下看着湿漉漉的,不像深夜闯进的山林精怪,像家养的小动物。
周时走过去,利索地用煤气灶将饭热上,然后脑袋半垂,靠在灶台边又闭上了眼睛。
程染秋悄悄打量他,眼下有点青灰,估计是没睡好。
“咕噜——”似是为了惩罚他的胡思乱想,饿扁的胃再次发出哀嚎。
他开口:“抱歉,吵到你了。”
周时睁开眼睛看他,看不出情绪,过了会,他转身关火,也不怕烫,直接就将碗端出来,示意他跟上。
“况奶奶睡隔壁,”出了小门,周时低声道,“老人家觉轻,麻烦你到公区餐厅吃。”
“不麻烦不麻烦,是我打扰了。”
暖黄的餐厅灯下,程染秋在餐桌边安静吃饭,周时拿了罐冰啤酒,整个人陷在一旁的懒人沙发里,更懒散了。
轻微的气泡碎裂声混着麦芽糖的醇厚香味散在空气中。
程染秋抬起眼皮看了眼,扒完最后一口饭。
一道阴影落下,是周时起身将手背覆在他额头:“不烧了,感觉怎么样?”
程染秋僵着身子:“没、没事了,之前多谢,我也不知道怎么还中暑了。”
周时抽回手,拉开椅子坐下:“温差大,你睡得久,白天还是得开上空调。”
“太累了,以前也不睡那么久。”程染秋不贪觉,上学那会,还是他叫程女士起床送自己去学校。
想到这,喉咙有些干,他勉强提着精神说:“饭菜很好吃。”
“是么?”周时看他喉结滚动,问,“够吃吗?”
“够了够了。”酒香丝丝渗透过来,程染秋吸了吸鼻子,眼神不受控制地飘过去,舌尖舔了下嘴角。
“等着。”周时觑他一眼,撂下两字又站起身。
程染秋也不知道要等什么,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追随着那人,看着他打开冰箱,回来时手中多了罐啤酒。
“滋啦——”
清隽的手指勾着拉环往掌心用力,气泡争先恐后地迸发出醇香,金麦色的液体沿着杯壁淌入杯底,随即玻璃杯被推到对面。
程染秋有些意外:“给我的?”
“不是想喝?”
“嗯嗯,多谢。”
“不用,够么?”这人看着不像是会喝的样子,周老板只倒了五十毫升,也就够他自己养个鱼的。
“够了够了。”程染秋餍足地闻着酒香,小口抿着。
周时仰头灌下半罐,手指握住瓶身转了半圈:“车子修好了,暂存在我朋友那,要走的时候我带你过去。”
“好嘞,”程染秋仰起脸笑,“谢谢周老板。”
周时眼眸一动:“不客气,饭费不免,打碎的碗也要赔。”
“没问题。”
“……逗你的。”周时笑笑。
这客人挺好玩。
夜里的民宿很安静,不是寂静无声,而是没有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后的松快,虫鸣蛙叫流水声绵延在四周,将人裹在其中,舒坦、从容。
程染秋从没这么贴近过大自然,只觉得畅快。
他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舔了下嘴角,有点上头,后知后觉地想起对面这人在这的原因。
“那个……抱歉,吵到你睡觉了。”
周时揉了下耳朵,回:“我自己睡不着,和你没关系。你喝完就回去休息。”
“哦哦,好,那我回去了。”
声音沉了下去,好像山泉的涟漪,一圈圈泛开后归于平静。
周时看着他慢吞吞上楼,速度和况奶奶差不多,走到拐角又顿住。
窗棂外繁星点点,悬着的月亮却显得孤寂,洒在这位新来的客人身上,化不开他身上的愁绪。
周老板突然觉得今天的酒,度数尤其高,高得将刚攒起的瞌睡打散了。
“咚——”假山下的水池被投入一粒石子。
程染秋闻声转过头。
于是,周老板问:“不困的话去屋檐上坐坐?”
霎时,那人眼中起了光亮,启唇落下压抑的兴奋:“好嘞!”
周时也挑了嘴角,小孩一个。
房顶留了一块平地,烧烤、闲坐都不错,但周老板不喜欢那,领人到二楼走廊尽头,然后长腿一迈,从木窗跨了出去。
“欸——”
程染秋被吓一跳,半个身子探出去抓人,反而被人家托了下手肘,那人弯腰扶着他,另一只手稳稳抓着房梁,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眼中闪着细碎的调侃。
“不必行此大礼。”周时说。
程染秋抓着他结实的小臂,掌心下的青筋跳动,他轻叹:“周老板,吓唬我啊。”
周时眼神戏谑:“这么不经吓?那还上么?”
“上!”程染秋手指收紧,顺着他的力道,踩上窗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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