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染秋笑了,毛巾搭在额头,挡了半张脸。
过了会,说道:“我原先是老师,刚带完一届高三。”
“哦,程老师,那练拳是?”周时有些意外,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
“之前有学生心思不在学习上,经常在外边打架,派出所没少进,劝了多少次都没用,没法子,我就和他打赌,我赢了,他就认真学。”
周时好整以暇:“和学生约架?”
“嗯,正经擂台赛,”程染秋扬眉,“因材施教。”
后来那学生成绩上去了,家长千恩万谢的。
再后来自己的性向传开后,也是他们去校长那闹,要求开除自己。
“真有办法,程老师,”周时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拱手道,“失敬。”
程染秋拿下毛巾,抱拳:“好说!”
半夜闲聊加酣畅淋漓的一场“架”,将陌生人这层屏障击得粉碎。
周时背部微弓,朝他伸出手:“去洗洗。”
“好。”程染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洗完下楼时,小溪正在喊周时:“成子打电话来了,问我们这有没有姓程的客户,到了挺多快递。”
周时回:“待会我去一趟。”
小溪忿忿道:“那车子,哥你多折腾折腾,出出气!”
况奶奶眼睛一瞪,小溪噤了声,眼眶却是红了。
老人家拍拍她肩膀:“你啊——人有难处。”
“那他也不能……”况溪跺脚。
“哒哒哒——”
听人墙角这事程染秋做不来,只能刻意加重脚步,几人将话题断了。
他好似没察觉出气氛不对,挥着手机问:“周老板,咱这边的快递驿站在哪?我到了挺多东西的。”
“山脚,我待会一起带回来。”周时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程染秋还挺怀念周老板的车后座。
“那走吧,带我们尊贵的客人兜兜风。”
“不拿头盔吗?”程染秋问。
周时摇摇头。
程染秋跟上去,见到前院的皮卡,嘴角耷拉:“开这辆啊?”
“嗯,两个轮子的装不下。”
程染秋垂眸:“哦——”
周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慢吞吞坐进副驾,勾着嘴角,轻轻扣了下方向盘。
程染秋抬起头:“怎么?”
“安全带。”
“哦,好了。”
车子启动,平稳划过熟悉的路线。
成片的竹林映照在眼眸,程染秋又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青橘味。
周时余光瞥见他双手拽着安全带抿着唇,问他:“身上还好吧?”
程染秋闷闷应声:“嗯。”
觉着回得有些敷衍,他正思索着多说几句,就见到前方有个瘦猴似的人影,在路上走成Z型,有点眼熟:“那人……”
周时也看见了,按了下喇叭。
瘦猴往边上让了让,见着车里的人惊喜道:“时哥!”
他弯下腰,手肘搭在窗边,看见一旁的程染秋,则张了张嘴,没开口。
周时拧眉,沉声道:“叫人。”
程染秋有些意外,他就见过这孩子一回,也没想着和人家套近乎。
李长峰不情不愿,看他一眼,低声道:“程哥。”
“啪——”
周时在他肩头拍了下:“挺直腰板,大点声!”
“程哥!”李长峰蹭地站直,大声喊人。
“听见了,听见了。程哥不聋。”程染秋笑着点头。
李长峰撇嘴,转向周时又热情洋溢:“哥,你们干嘛去?”
“先说你,在干嘛?”周时胳膊肘搭在窗沿,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
“我无聊啊,随便逛逛。我爸把我手机电脑都锁了,奶奶又唠叨……”
周时言简意赅:“跟我走。”
小孩半个字没多说,蹭就上了车。
程染秋手肘怼了下周时:“时哥,挺有威信哈!”
周时瞥了眼白净的小臂,问:“不气了?”
“气什么?”程染秋装傻。
周时看了眼方向盘,又看向他。
程染秋:“……没有生气。”
“嗯,没生气,就是有点失望。”
失望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程染秋扶额:“周老板,您这看人心的本事炉火纯青啊。”
“您过奖。”周时笑笑,“下回再带你坐。”
“那我可等着了。”
“没问题。”
山脚的驿站是小卖部改建的,隔成两间房,两边都堆满货架,一边是商品,一边是快递。
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子,左脚有点跛,他见到周时很热络:“时哥,来啦!长峰也来了,咦,这位没见过。”
“程染秋,我朋友。”周时看了程染秋一眼,回道,“这位是老板,李成。”
程染秋颔首:“李老板您好。”
“小程哥啊,时哥朋友就是我朋友,叫我成子就行,”李成手上还搬着东西,扬了下下巴,“东西有点多,不确定是不是都是‘时宿’的,就给小溪说了声。哥你都不用来,给我个信,我晚上给你送上去就成。”
周时摆手:“不用,你忙你的。”
“行,那你有事招呼,对了,正好,待会把那两箱桃子捎上,今早摘的,还新鲜着。”
“好,谢了。”周时手肘杵了下程染秋,“取货码,小程哥。”
程染秋还在回味“我朋友”三个字,猝不及防又来个“小程哥”,耳后立马就开始发烫,他摸了下被杵的手臂,调整气息微笑:“好嘞,时哥。”
快递是真的多,三人各自领了任务找对应货架。
周时看程染秋不时看一眼老板,低声道:“这是小时山小卖部老板的儿子。”
程染秋恍然:“就说眉眼很熟悉。”
几人将小的快递都搬到车上,周时又招呼李长峰帮忙。
李长峰喘着气嚷嚷:“嚯!真重,时哥你这是买了什么?”
“按摩椅。”
“我记得民宿不是有一个么?”
周时:“不够。”
“也是,你们这生意越来越好咯!”
车旁边还有个不到膝盖高的盒子,看着不重,程染秋顺手就想往车上搬。
没搬动……
他甩着手腕轻哼:“哎哟——周老板你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闪着了?”周时看向他腰部。
“那倒没有。”程染秋挺了挺腰。
周时一点不费力地将盒子往车上放,说:“哑铃。”
“几公斤啊?”
“五十。”
程染秋嘶了一声:“……大意了。”
周时垂眸打量他:“真没伤着?”
“哪能啊,没用上劲。”奔着几公斤的手感去的,才没拿起来。
“我是说自尊心。”
“……周老板,”程染秋绷不住笑,“不带这么挤兑人的啊。”
“嗯,不挤兑你。”周时顺手揉他脑袋,揉了下就顿住。
程染秋也没料到这么一出,哑然道:“周老板,你是把我当李长峰那小屁孩了吧。”
“叫谁小屁孩呢!走不走?”李长峰从后座探出脑袋,白眼都翻天上了。
“走吧,周老板。”程染秋觉得喉咙有点干。
“嗯,上车。”周时绕道后座,在李长峰的脑袋上乱揉一通,“你,小屁孩。”
小屁孩没躲过,一路上都忿忿不平。
前座俩大人失笑,再对上眼那股子尴尬劲就散了。
小孩顺理成章在民宿蹭饭,程染秋跟着他在后院蹭,他不喜欢在公区餐厅吃饭。
有了一起劳动、蹭饭的“情谊”,少年人对程染秋的敌意淡了些。
饭后乘凉的功夫,程染秋拿了两瓶汽水,递给他一瓶,真诚发问:“你之前怎么跑那么快?”
少年单手一撑,坐在矮墙上,没几两肉的小腿晃荡着:“程哥,哪有人上来就问考试成绩的。”
程染秋也跳上去,问:“为什么不能?”
李长峰一脸牙疼的表情,挪远了点:“程老师,你的学生是不是都躲着你走?”
程染秋闷闷应了声,不知道想到什么,低下头不说话了。
“下来。”沉默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道懒散的声音打破。
李成峰没皮没脸地低着头笑:“时哥,你叫我?”
“你奶奶让你回家。”周时挥手赶人。
“唉——真烦。”李长峰嘟嘟囔囔地走了,走得不情不愿,还折了根树枝不时抽打下周边的杂草。
程染秋看得好笑:“这孩子……好像很不乐意回去?”
“嗯,家里就他奶奶在,能玩的都被没收了。”
“他成绩怎么样?”
“程老师,职业病犯了?”周时抬头看着他,这个角度的程染秋有种莫名的少年气。
“抱歉,没忍住。”
“没事,”周时正色道,“这臭小子不乐意学习,刚才他爸还给我电话,想要我帮忙劝劝。”
“嗯?没听见你劝啊。”程染秋垂着脑袋,卷发垂了一缕在眉梢,他朝上吹了口气。
周时眨眼:“术业有专攻。”
“什么意思?”程染秋跳下去,没站稳,被他托了一把,手肘处的热度一点点渗进皮肤,灼得内心滚烫。
“怕你一个人待着无聊。”周时松开手背在身后。
“嗯?”程染秋歪头。
公区有客人在唱歌,余音不成调,这一处灯光昏黄,空气静谧,周老板眉眼清隽,嘴角柔和,喉结滚动,望着他说了句话。
程老师心猿意马,脑子未动,嘴巴先行:“好。”
“那就谢谢程老师,房费给您免了。”
凉风袭来,周老板已经走出去十米远,程染秋找回神志,低低骂了声,刚才周时说的是——“李长峰的学习就交给你了。”
他拍了下自己额头,快步追上去:“房费照旧,不然我这资格证得报废。”
周时笑道:“那程老师岂不吃亏。”
灯光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正面看不清神色。
程染秋提着一口气,吊儿郎当地说了句: “周老板拿别的来换呗。”
我欠你,你欠我,多好。
周时望着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看得他隐约又有脸红的趋势,才卸了劲,淡声道:“嗯,听程老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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