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于十几个小时后消弭于天际,霞光破开黑夜,渗出浓烈的红,被风吹了几瞬,又逐渐褪成橙色,晕染了半边天,不多时,薄薄的白云如绸布般铺开,绵延在山间。
露珠扒着草叶赖床,在哈雷轰鸣着划过时,四仰八叉地坠入泥土。
程染秋来了之后还是第一回出小时山,山间弯道多,周老板骑得慢,等到公路上,才加快速度。
后座的人有点紧张,黏腻的汗水积聚在掌心,是疾风都吹不干的湿意。
程染秋抓着衣摆的手渐渐往中间挪,他探出脑袋,看见前方的减速带便开始准备。
十、九、八……
程染秋收回右手,在自己衣服上擦汗。
五、四……
右手拽衣角,左手擦汗。
二、一!轮胎碾过,车子起落。
程染秋的胸膛撞上前方后背,手掌顺势不轻不重地按在他侧腰,手感和想象中一样紧实。
后视镜,两双眼睛猝不及防对上。
程染秋无辜眨眼,周老板调转视线,目视前方,藏在头盔下的嘴角小幅度勾了一瞬。
小镇菜市场正处于一天中最繁忙的阶段,即使如此,不少人的目光还是集中在门口的两人身上——太过耀眼。
周时盯着程染秋的脸蹙眉:“又不舒服?”
“啊?没有!”程染秋快速否认。
“你脸很红。”周时笑笑。
“咳咳——风吹的!”程老师扯谎,面红心跳。
周时对他脸红这事见怪不怪,没和他打嘴仗,淡声道:“在这等我。”
“我不用进去吗?”程染秋问。
周时上下打量他,穿着浅绿色的衬衣,像是刚抽芽的柳条,经不住风吹的模样。
周老板眼眉弯了一瞬:“养养再卖。”
程染秋:“……”
周时进去没多久便出来了,手机还贴在耳边。
程染秋听他对那边说:“没问题,还有什么需要的都发我,嗯,没事,应该的,来了都是朋友……”
挂了电话,周时笑笑:“三楼的客人,要带些小孩用的东西。”
程染秋抿唇,来民宿的都是朋友,哦。
周时弹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程染秋往他身后瞄:“你买的菜呢?”
“量大,直接让他们送民宿。”
“接下来……去买你三楼朋友的东西?”程染秋问。
周时看他一眼:“让李长峰从市里带。”
程染秋点点头:“那回吧。”
“说好带我们尊贵的客人玩一玩的。”周时说。
程染秋眼神发亮,克制着问:“你不忙吗?”
“骡子也得有休息日。”周老板回。
程染秋被他逗笑:“玩什么?”
“隔壁镇子今天有集市,去打几枪?”
“好。”程染秋对集市的印象就是人挤人,其实兴趣不大,但是眼神落在周时戴头盔时拉出的手臂线条上时,又生了期待。
“砰砰砰——”
小伙子一个没中,索性自暴自弃连打几枪,用完子弹便扔枪走人。
程染秋十分老道地嘀咕:“这枪都是调过的,得先找到准头。”
“有经验啊,”周时朝他扬了扬下巴,“比一局?”
程染秋:“好啊。”
小眼睛的摊位老板插话:“哟,看来是两名好手啊——”
程染秋回:“好说!”
周时付了钱,两人拿着枪调整,让老板做裁判。
小老板拱火:“两位不加个赌注?”
程染秋看向周时,后者望着他,说道:“咱小程哥也不缺钱,那就一个使唤的权利吧。”
“成交。”程染秋自信满满。
几局结束,老板笑得肚子上的肉都在抖动:“这位小哥,敢情您是个纸上谈兵的主!”
程染秋捂脸,他这儿的气球一个没破,周时却是百发百中,就这准头,也不知道他刚哪来的自信。
周时压着笑:“我的错,赌局作废。”
“那怎么行!”程染秋正色,“说话算话!”
“好,那先欠着。”
“行。”
“再来一局?”周时问。
程染秋食髓知味,有了点手感,自然乐意:“来!”
最终两人得了个巴掌大的毛绒鸭子挂坠,虽丑但萌,还有一个奖品是大米,周老板最不缺的就是这个,没要。
老板将挂坠抛过来,程染秋接了,放在手心顺毛,一下下的,觉得稀罕。
两人并肩往停车的方向走。
“戚戚估计会喜欢,”周时曲着手指,伸过去蹭了蹭,“小玩意还挺顺滑。”
程染秋停住手,低声回道:“那送给她吧。”
“不高兴了?”
“没有。”程染秋撇过头,“怎么会。”
周时走到另一侧看他,笑道:“逗你的,不给别人。”
咚——
本就泛着涟漪的湖面落下一块美玉,砸得鱼儿七荤八素。
程染秋晕晕乎乎地半推半就:“还是给吧,不然显得我抠门儿。”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周时拿过挂坠,给他塞进裤兜。
小鸭子肥硕,屁股那一截进不去,他顺手就拍了拍,“藏好咯——”
始作俑者迤迤然走了,程染秋僵在原地,半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苦笑:“……艹。”
难得来回镇上,周老板请客,带客人去吃当地有名的辣菜馆。
程染秋吃得鼻尖冒汗,餍足得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周时早早吃完,给他递了纸巾,又去和老板要了满杯的冰块兑汽水。
两人出餐馆时,月亮已经升起。
“都这么晚了。”程染秋伸了个懒腰,“今天谢谢周老板款待。”
“客气,”周时跨上车,将头盔递给他,“出来玩,就是要吃好喝好。”
程染秋想到昨天那个电话,了然一笑:“周老板,你是个好人。”
“这就给我发上好人卡了?今天的费用,到时都会偷偷塞进你的房费账单。”
程染秋坐上车,回他:“那我也不亏。”
车子发动,周时扭头叫他:“抱紧了。”
程染秋愣了下,心安理得地贴上去。
月影摇晃,没多久,空气中凉意加重,沾了几丝湿意。
车子进入小时山地界,慢慢停下。
程染秋被风吹得有点懵:“怎么了?”
周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递给他:“穿上。”
程染秋看他只剩一件黑色背心,紧贴在腰腹,显得愈加肩宽腰细,下意识拒绝:“不用。”
“我怕热,”周时伸手,“不信你摸摸。”
程染秋用手背在他小臂处贴了一瞬,还真是温热的。
“今天的赌注,我的要求,你穿上。”
程染秋无奈:“你就这么用了?”
“你要是感冒,我们还得给你药,亏。万一再把我的员工传染了,更亏。”周老板算盘打得响。
“歪理,”程染秋指控完,乐了,“但我被说服了。”
衬衣的面料绵软,还留有主人的体温,比自己的衣服大一号,他刚好能将胳膊塞进去,又吸了吸鼻子:“山里好像下过雨。”
“嗯,小溪说去小溪玩的客人被浇透了。”
程染秋将这句话在脑子里捋了捋,问:“我这个客人的感冒药份额给别的客人了?”
周时没料这话题还能往回拐,笑着摇头,从后视镜中看着他的手指道:“扣子扣上。”
“哦——比况奶奶还操心呢,周老板。”
“你别听。”
“那可不行,”程染秋看他,“周老板可会告状了。”
周时只露了一双眼,看不出情绪,回他:“扶好,出发。”
这一天的过程是美好的,收尾却出了意外。
前院停车位上有堆石子,天色昏暗,程染秋没看清,一下车踩上去就来了个滑跪,周时下意识拽他。
“嘶——”
“啧——”
齐齐两声,程染秋膝盖磨了,周时手掌蹭地面划了几道。
“没事吧?”周时将人扶起来。
“没,就蹭破点皮,你呢?”程染秋动着膝盖,“嘶”了一声。
“别动,”周时蹲下看了眼,“砂砾都嵌进去了,程染秋,你没有知觉么?”
程染秋不在意道:“不是很疼。”又指指他手掌,说:“五十步笑百步啊周老板。”
周时点头:“那我也是五十步。”
“……得,周五十。”
“程一百。”跟小学生似的,两人笑着摇头。
程一百瞥见石子堆旁边的贴纸,想到昨天见到的小孩,慢条斯理道:“咱这是毁了人家的金字塔啊。”
“还管人金字塔呢,程老师先试试能不能走。”周时拽着他一只胳膊说。
程染秋试着蹦了几步,有点难度,见周时伸手将他胳膊搭自己肩上,又要弯腰,坚定推辞:“不用!给我留点面子。”
周时抬眸:“什么?”
“公主抱也太娇了。”程染秋抿唇。
周时撇过脸,身体颤抖,过会才转回来:“想什么呢?又不是瘸了。就不能是扶着?”
程染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低声悲鸣:“真丢人啊——”
周时憋着笑,抓着他左手搭着自己左肩,又用右手揽住他的腰,试探着带了一步:“怎么样?这样行么?”
程染秋拧眉,低声抽气。
周时:“腿别受力,把我当拐杖就成。”
这可是你说的。
程染秋心安理得地把身体靠过去,青橘味弥漫在鼻尖,耳边充斥着心跳声,跟交响曲似的,没个间歇。
“哎哟,这是怎么了?”小溪见两人的姿势,忙从吧台后钻出来。
“摔了,小溪,拿下医药箱。”周时回。
“欸,好。”小溪噔噔噔跑远又噔噔噔跑回来,喘着气损人,“你俩可真行,出去一趟,两人合起来才凑得出完整的四肢。”
话虽这么说,见着况奶奶的身影在后院晃动时,她还是侧身挡了下,低声说:“我去应付下,你们自己上药啊。”
“自己能处理么?”周时问。
程染秋点点头。
周时便去水龙头下冲洗手掌,他这点摩擦用不上上药,回来时,却见程染秋拿着棉签,满脸纠结。
“怎么?棉签和膝盖还没打好商量?”周时弯下腰看他。
“周老板,帮个忙。我自己下不去手。”程染秋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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