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鬼”？

“哎呦喂，有人落水啦！”

媒婆李淑芬紧握石栏，半个身子伸向桥面，满脸惊慌地看向河中。

破头垢面的男人扑腾着浪花，一会儿浮上来，一会又沉了下去。不一会儿，男人的身影彻底沉入水中，不见踪迹。

李淑芬就是一妇道人家，今日恰巧上隔壁村王家说媒，没想到回来就遇到这种事情，如今只能急得干冒汗。

临近傍晚，人们早已收了农具，回家歇息。没有人听见李淑芬的求救声。

哗啦——

突然，一道浑身湿透的身影从水中窜出，如同水猴子般晃晃悠悠上了岸，还没走两步，便倒在了地上。

李淑芬忍住恐惧，走上前，手指颤颤悠悠放到那男人鼻下。

没气了……

李淑芬吓得后退几步，瘫倒在地上。半晌后，她缓过劲儿，狠狠锤了锤被吓到无力的双腿，急忙朝家中跑去。

沈唤幽幽睁开眼，透过眼前湿润的头发，看到橘红色的朝霞在空中缓慢移动着。

他微微翻身，只觉得头晕目眩，口舌干燥。浑身像是被揍过一样，酸痛酸痛的。

他印象中，自己明明只是躺在床上熬夜看书，稍微晚睡了会儿，怎么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了陌生的地方？

“就在前面！”

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人还不少。

李淑芬指着岸边躺下的黑黢黢人影，哭丧着望着村长，“沈唤那小子，就躺在那里！”

“我摸了摸口鼻，好像……好像没气了！”

村长许冒已八十岁有余，两鬓斑白，纵横交错的皱纹印刻在脸上。他拄着根实木拐杖，浑浊的双眼看向李淑芬，微微喘气，“你慢点，我跑不动了。”

众人赶到时，沈唤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沈唤这孩子，虽说年岁不大，但在清酒村里人气却极其差劲。

谁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来的。他自顾自在清酒村最边上，草草盖了房子。

一开始，还有人试着与他交好，掂了些野菜和鸡蛋。

他接过后，半句感谢不说也就罢了，连口热水都没留人喝。将东西放到灶间后，就懒洋洋地回屋睡觉去了。

久而久之，村里人都知道了他的为人，没有人再搭理过他。

但是现在，沈唤毕竟在村子里出了事。

许冒作为村长，不得不出面解决。

许冒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指挥着将沈唤的“尸体”搬到村里的庙堂。

棺材的钱由百家出，等棺材一做好，沈唤就可以“下葬”了。

四个男人站于沈唤两侧，一同俯下身，握住了四肢，稍稍一使劲儿，直接将沈唤抬了起来。

“别动……我。”沈唤嘶哑道，没人注意到他微微眯开的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水鬼啊！”

几个大男人瞬间头皮发麻，心跳剧增。他们不敢看沈唤的脸，只能颤抖着松开了手，随后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等等我！我跑不动！”

许冒也听见了这一道声音，但奈何年迈的身体不给力，根本比不上健壮的那四个人。他只能一边害怕地拄着拐杖，一边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悠悠地离开了岸边。

小兔崽子们，要是我能活下来，非扒了他们的皮！许冒心中又惧又怒。

沈唤被四人一抛，重重摔倒在地上，彻底清醒过来。

他翻身站了起来，揉了揉发酸的后背，抬眸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正慢慢地走远。

沈唤快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许冒的肩膀，礼貌问道，“您好，老人家，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许冒全身一僵，耳朵里发出嗡鸣。

他慢慢转过头，沈唤湿哒哒的头发垂落在面前，黑白分明的瞳孔放大着，猩红的嘴唇咧着笑容，惨白的身体散发出一股寒凉的气息。

许冒直觉瞬间天旋地转，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哎？老人家！老人家您怎么了啊？”沈唤搀扶住老人家瘫软的身体。他将许冒身体摆平直，放于地上。解开前襟，促进血液循环。

有可能是心搏骤停，沈唤急忙验证猜想，他双腿跪在地上，俯身将耳朵靠近许冒心脏一侧，仔细听了起来。

倘若真是心搏骤停，需要即刻进行心肺复苏。

跑到一半的几个男人突然想起行动不便的村长，思索半天后，咬牙跑回了岸边。

村长要是出了事，他们几个没有好果子吃。

跑着跑着，男人们看到了桥梁，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村长，也看到了趴在村长身上的“水鬼”。

“水鬼”，好像在啃食村长的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男人们心惊胆战地喊叫着，毫不犹豫转身，加速逃离了现场。

村长是死是活与他们何干！今天就是被打死，他们也不要再回去！

几个大小伙子喊什么呢？沈唤抬起头，望了望四周，这里只有他和这个老人在啊。

幸好，这个老人不是心搏骤停。

沈唤低头扶起老人，一手反复按压着老人的人中。

没多久，许冒恢复了意识，清醒过来。

许冒单薄的眼皮轻颤着睁开，口中怒骂道，“好哇，李平，范近，我看你们几个真是皮痒痒了，把我一个人丢到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看我不狠狠……”

话没说完，许冒抬眼看见沈唤黝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许冒呼吸一顿，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哎？啊？哎！！！”

沈唤摸不着头脑，这老人家咋就又晕过去了嘞？

傍晚，天色阴暗，家家户户点燃了蜡烛。

李平，范近几人蹲在土墙边，思索着怎么和村长家里人交代。

村长八成是活不成了，但是他们几个也见过“水鬼”了啊！以后不会也被弄死吧？

“李平，你是咱们几个的头，你说说，这事儿咋整？”范近问道。

李平抓了抓头发，气愤道，“这时候认我当老大了？能咋整，我会知道？”

他又不能和“水鬼”抢人，万一“水鬼”生气了，想弄死他咋办？

“哎！你们看，那是谁？”另一个男的指着从远处走来的人影。

光线太暗了，他看不清是谁从小桥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他！他来了！”范近眯起眼睛，惊叫道，“肯定是因为我们看到他了，他要来找我们索命来了！”

李平也看到了。

昏暗中，那“水鬼”的身影仿佛又庞大了三分。

“忒。”李平吐了口吐沫，拿起墙边的钉耙，双眼死死盯着朝这边走来的人，“奶奶的，今天就算逃不过，也不能让他进村祸害人！”

范近也拿起铲子，站在李平身后，“李哥，今个咱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下辈子，我还跟着你混。”

几人站在原地，蓄势待发，静静等着“水鬼”的到来。

沈唤背着村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他没想到，看似瘦弱的村长，怎么一背起来，壮得跟头牛似的，差点没把他累趴下。

沈唤遥遥望去，四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烛光在他们身后亮起，沈唤看不清几人的神色。

可总算是遇到人了，沈唤想。

“哎！这边有个老人晕倒了，能过来帮下忙吗？”沈唤对着四人喊道。

幸运的是，沈唤看到四人向自己飞奔而来。

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这下总算可以歇歇了，沈唤想。

然后，他看见了，四个手持农器，五大三粗的男人，正面目狰狞地跑来，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

沈唤：……

“你们干啥啊！我是好人！”沈唤顾不得疲软的双腿，背着许冒掉头就跑。

但许冒真是太沉了，没多大会儿，沈唤被四人团团围住。

“兄弟，有事儿好商量，不必动武。”沈唤喘着气，看向四人。他真是跑不动了。

“你会说话？你没死？”范近察觉有一丝不对劲。

沈唤一路走走跑跑，身上的水分基本上已被蒸干。干枯毛躁的头发被风吹到脸后，露出一张干净白皙的面庞。

沈唤：……

“谁说我死了？”沈唤无语道。

“没死你不早点说？我们以为你变成水鬼了，要来找我们呢。”

范近慢慢靠近沈唤，伸出手捏了捏沈唤的胳膊，然后快步走到李平身旁，悄声说道，“李哥，热的，确实没死。”

沈唤：……谢谢哈，我能听得见。

“谁来帮我背一下这位老人家？他晕倒在了岸边。”沈唤抬眸，希望有人能成为下一个接棒人。

四人目光移向沈唤的背上。

“是村长！太好了，村长没死！”范近高兴道。

四人抬手，忙里忙慌将村长从沈唤背上扶下。两个人为一组，轮流架起村长往村里走。

“我能问问，为什么不单独背着他走呢？”沈唤跟在几人身后，疑惑道。

李平斜睨了他一眼，解释道，“别看村长瘦瘦小小的，但是顿顿能吃三大碗饭，我们几个可背不动他。”

沈唤震惊：三大碗？这也忒能吃了吧？

几人很快回到村长家里，只见李淑芬坐在小木凳上，紧皱着眉头，一脸惊恐地对村长老婆说着今天的遭遇。

村长老婆焦急地站起来，拿着草帽就要去寻村长。

大门方向有动静响起，李淑芬看向门外，李平几人快步走进门，将村长扛放到床上。

李平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着村长老婆说道，“婶儿，放心，叔啥事儿没有。”

他将沈唤拉到面前，趁机说说好话，“婶儿，还得是靠沈唤背着叔走了一段路，要不然，我们四个可杠不住叔的体格。”

村长老婆被逗笑了，连忙招呼几人坐下，取出碗倒上了热水。

“都还没吃饭呢吧？婶儿去给你们做饭。”

“不用了婶儿，我们几个回家吃就行，家里头做好饭了已经。”李平站了起来，赶忙拉住村长老婆。

村长老婆年纪和村长差不多，脸上手上遍布皱纹，饱含岁月的沧桑。刚才听李淑芬一说，她吓得差点也晕过去，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幸好最后村长顺利回来了，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咕咕——

李平几人转头，是沈唤那不争气的肚子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