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气温下降的很快,诏狱寒凉如铁。
“今年被子每人多发一条。”两个差役正在发放棉被。
来到若兰的牢前,瞅了眼生着火的炉子,再看看小塌上厚实绵软的被子,比他们发的要好上不少。
这待遇,比他们都舒服。
差役客气询问:“这位公子,可还需要被子?”
若兰从书中抬起头,“不用了,多谢。”
“不谢不谢。”差役满脸堆笑,转身却吓了一跳,“大...大人!”
正巡视的陆商凌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目光略过闲散的若兰,视线在他手中的书、桌上的干果蜜饯上停留一瞬,又悄无声息的滑开。
“陆大人,等等。”若兰开口唤道。
陆商凌停下脚步,头也不回,“温辞今日不在。”
若兰:“陆大人,我不找阿辞,我找您。”
陆商凌转身:“说。”
派发被褥的差役见状急忙行了一礼离开。
若兰走到牢门前,双手扶在栏栅上,直直的看着陆商凌,“此事只能单独与大人详谈。”
陆商凌嘴角挑起一丝弧度。
刑房,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铁锈气味,厚实的棉服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若兰俯身。
陆商凌冷冷开口:“别脏了他的衣服。”
若兰顿住,缓缓直起身子,脸上的神情不再如兰似月,引人怜惜。
若兰捕捉到陆商凌潜藏的不耐,直接开门见山道:“陆大人可知十六年的科举舞弊案。”
陆商凌脸色瞬间冰冷下来,“苏澈清,你在玩什么把戏?”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的若兰神情恍惚,随即面露嘲讽:“我担不起这个名字,我现在是若兰。”
陆商凌手指点了点桌面,“十六年前,我在京陵,我们小时候见过两次。”
若兰微微一笑:“我以为大人忘了。”
“苏家神童,谁人不知。”陆商凌看着若兰,十六年前,他八岁,苏澈清九岁,苏家覆灭后,苏澈清年岁尚小充入教司坊,引得多人叹惋,当年他的祖父也曾叹息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倒是从小未变。
陆商凌眉目冷淡:“你来北镇抚司到底有何事?”
若兰歪头,表情有些天真,“是锦衣卫抓我来的,是你手下那个叫邓什么来的总旗。”
陆商凌冷冷看着。
若兰收起表情,给陆商凌行了一个大礼,“我想彻查十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
陆商凌微微皱眉,先帝那本烂账,翻了四年还不见底。
“陛下登基那年特赦天下,教司坊的人过二十五岁就可以脱离贱籍成为良民。过段时间,你便自由了。”
若兰豁然抬头,捏紧拳头,指甲狠狠地扎进肉里,“你们明知...”
若兰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身躯微微颤抖,“所以因为陛下的仁慈,我就要放弃翻案,让苏家永远蒙冤吗?”
“你待如何?”
若兰嘴角挑起一个弧度,“皇宫那处登闻鼓很久没被敲响了。”
陆商凌微哂:“你走不到陛下面前。”敲响登闻鼓之后那二十大板使点手段就能要了苏澈清的命。
若兰面带讽刺:“这就是北镇抚司指挥使的胆量吗?”
陆商凌脸色如常:“你不必激我,此案我可以接,但翻案不是现在。”陆家忠的不是君,是大祈,他这双手可以杀人也可以稳固朝局。
若兰微微放松,掐住掌心的手松开,温辞说的不错,若天下谁敢接先帝旧案的,只有陆商凌一人。
“只要你肯查,我等得起。”
若兰从袖中掏出一封血书递给陆商凌:“这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血书。”
陆商凌不置可否,“你倒是信我。”
若兰淡淡一笑:“我信阿辞,阿辞信您。那,若兰也信您。”
“此事不要告诉温辞。”
`
北镇抚司演武场,温辞难得一次是开心的来到这里。
正值锦衣卫一年一度的校场考核,演武场的正中央搭了一个擂台。
温辞寻了一个极佳的位置,眼睛铮亮。
考校功夫嘛,偶尔撕个衣服,裂个裤子什么的,都是正常的。
蒋平山与胡关锦两人主持,陆商凌站在旁边,表情也略显轻松。
锦衣卫们说说笑笑,全然不带紧张。
考核抓阄的方式进行。
蒋平山念出第一次考核的两位,“许文杰,全爱花。”
温辞一愣,全爱花是谁,随即就看到执掌公厨的全叔站了出来,一身肥膘沉甸甸的一步三晃往擂台去。
温辞诧异,连掌勺的都会武?北镇抚司这么卷?
另一人,是文书处的许文杰。
许文杰看起来比较轻松,上台前还朝站在前列的温辞挥了挥手。
温辞眼睛微眯,全叔看起来行动不便,许文杰应当胜券在握。
但,温辞观察了一下场中的锦衣卫,年轻的锦衣卫都为许文杰的‘好运’感到庆幸,而老手的脸上则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随着蒋平山一声令下,许文杰试探性的朝全爱花攻去,全爱花丝滑一侧身,单手抓住许文杰的手臂。
场下嘘声一片,“又结束了,没意思。”
“不被全叔抓住还能拖点时间。”
温辞瞪大眼睛,场中许文杰涨红着脸使劲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全叔胖胖的身体巍然不动。
许文杰见力气比不上,转而攻击全叔下盘。
这不攻击还好,温辞眼睁睁看着全叔将许文杰举了起来。
“服不服?”
“不服!”
年轻人骨头不硬但嘴硬。
温辞捂脸,许文杰在全叔的手中跟风车一样转起来。
校场轰然大笑。
有人劝道:“许文杰,不要犟,全叔当年拳打北蛮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许文杰晕乎乎仍不讨饶,大声说道:“有本事放我下来,再来一场!”
然后被溜的更狠。
“哈哈哈哈...放你下来也没用。”
“每年最爱看这死出,哈哈...”
“年轻人都得遭一轮毒打,想当年我也...”
胡关锦见闹剧够了,朗声道:“考核结束。全爱花甲等,许文杰乙等。”
全叔乐呵呵的将许文杰放下来,还贴心的把他提溜出擂台。
“全叔还是心软了。”
“是啊,跟全叔比,虽然丢脸,但至少能混个乙等。”
校场考核分甲乙丙丁,根据总体考核发炭银,武考只是其中一项,但武考低分,‘年终奖’则会大打折扣。
温辞戳了戳旁边的锦衣卫,好奇问道:“为啥许文杰还能拿乙等?”
被戳的锦衣卫回头,热心的回答道:“考核不仅看武力,也看时间,全叔是排得上号的高手,与他动手即使是挨揍,时间越久也越好。”
温辞了然,“那要是和指挥使动手,坚持一下就能甲等了?”
“呃...话是这么说。但指挥使一出手,就把人丢出去了。”这名锦衣卫细细解释包含指挥使在内的高手们,对他们这些虾米如何不留情面,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
刚开始还会指点两招,比如当年蒋千户刚来北镇抚司的头一年就遇到指挥使,被揍了两拳还死死扒着,扒了个甲等。
后来有人想复刻蒋千户的套路,结果指挥使直接拎起人丢出擂台。
温辞听得津津有味,想到陆商凌一脸莫挨老子的表情,乐不可支。
场上已经下一组考核,温辞听到衣服碎裂的声音,连忙停止八卦转过头一看。
一个小帅哥被撕裂了上衣,露出精壮身材,皮肤居然有些白,还带着八块腹肌。
“哇唔~”温辞惊叹一声,吹起流氓哨。
许是下面的起哄让小帅哥红了耳根,他一个虚招也撕了对方的衣服。
男...男菩萨!
温辞眼睛放光。
完全没注意一个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看他恨不得贴脸而上的表情沉了眉眼。
...
温辞目光依依不舍目送‘男菩萨’下场,眼尖的看到那个方向匆匆赶来的邓远山等人,他们不是抓逃犯去了,难道抓到了?
温辞拨开人群,往邓远山的方向走去。
邓远山正气喘吁吁的跟新人解释考核,忍不丁被温辞拍了下。
“邓总旗,你抓人回来了?”
邓远山见是温辞,绽开笑脸道:“那可不,还得多亏温书令的师弟,要不是纪家的船,还真差点让那厮跑了。”
温辞:“那个窦玉昌真的是凶手?”
邓远山点头,“回来的路上他什么都招了。温书令放心,等考核后我们马上把口供录了,早点放您朋友回去。”
温辞摆了摆手,客气道:“不急不急。”他看若兰在诏狱挺清净的,养病都比之前快。
这时,上一场结束,刚好抽到邓远山名字。
温辞鼓励:“邓总旗,加油!”
邓远山懵了一下,然后也学着温辞的样子,双手握拳举到胸前,小声的回了句:“加油!”
接着和邓远山对战的名单也抽出来了,居然是蒋平山。
邓远山神色一滞,欲哭无泪。
“哈哈...”旁边锦衣卫喷笑。
“温书令,我还是不要加油了。”
温辞尴尬一笑,拍拍邓远山的肩膀道:“邓总旗不要怂,打的就是气势!”
邓远山闻言,挺直腰背,上了擂台。
比武开始,温辞捏着拳头,为邓远山暗暗鼓劲。
能当上总旗的确实有点料子,邓远山防守沉稳,不急不躁。
陆商凌:“不错。”
温辞看邓远山下来的时候脚步都在飘,心下暗笑,指挥使的一句夸奖就让他迷迷糊糊的了。
接下来的比试,温辞看了一场又一场,然后悲伤的表示,北镇抚司他唯一能干过的就是全叔养的那只大橘猫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考核即将完毕。
温辞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温辞茫然的看着胡关锦。
蒋平山拍了一下大腿,“哎呀,就剩指挥使和温书令了。”
气氛轰然热烈,锦衣卫跟炸开了锅。
“哈哈哈哈...今年倒霉蛋居然是温书令。”
“这个可丢不得,要轻拿轻放。”
温辞:?!
为何会有他的名字?他不是编外人员吗?
温辞眼看着陆商凌施施然的走到擂台中央,朝他勾手,“上来。”
温辞反而后退两步,又引发一阵笑声。
“温书令不要怂。”
“指挥使说不定会放水呢。”
陆商凌仍望着他,温辞举起爪子:“大人,我不会武。”
“上来。”
“我不去,哎?”
温辞被众多锦衣卫接力推上擂台。
这群锦衣卫不仅爱八卦还爱看热闹,温辞内心吐槽。
温辞瑟缩的站在擂台中央,在距离陆商凌十几步的位置站定。
视死如归,“大人,轻点丢。”
“嗯。”
话音才落,陆商凌一个疾驰,拍向温辞面门。
周围锦衣卫惊呼,指挥使来真的?
迎面的掌风唬的温辞闭上眼睛。
随后,察觉到自己后衣领被提了起来。
温辞睁开眼,瞪了瞪腿,脚触不到地面。
今日他穿的有些厚实,被拎着倒也不难受。
擂台下哄笑声一片,“指挥使今年下手轻了。”
眼看着离擂台边沿越来越近。
这样被丢下去,一个丙等妥妥的。
温辞脑海里浮现,年终奖!KPI!
拼了!
温辞反手抱住陆商凌的胳膊,双腿往前一抬,牢牢锁住陆商凌坚实的腰。
场面瞬间一静,接着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有人大声疾呼:“温书令,干的漂亮!”
“温书令,加油。”
“温书令,抓紧了!”
“扒住!扒住!坚持!”
陆商凌停住脚步,看着温辞憋红的脸颊,“松开。”
温辞盘的更紧了,“不松!”
陆商凌嘴角微弯,“松开让你过考核。”
温辞不信,仍牢牢抓住。
陆商凌走到擂台边缘,温辞瞪大眼睛,双手双脚使劲。
谁也别想撕他下来!
下一息,陆商凌就着这个姿势下了擂台。
温辞愣住,擂台为界,下了便是出局。那么他是平局?
“还不快下来。”陆商凌拖住温辞的后腰,沉声道。
温辞急忙松开,脚下一个踉跄,被稳稳扶住。
蒋平山在旁边忍着笑:“大人,温书令考评该几等?”
“乙等。”陆商凌偏头,耳廓微红。
温辞脸颊发烫,乙等也行,他这样实在太赖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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