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舜华一颗心瞬间被提起,屏住呼吸,一双眼紧盯着楼下。
那人一身玄衣,瞧着不过二十左右,一双鹰目却透着精光,眼神中满是寒意,“怎么不搜?”
门口的两个侍卫忙上前讨好道:“这是醉月居的舞姬,来的时候已经查过了。”
那人对着一众舞姬扫过去,目光凌厉,看得柳棠华浑身一颤,忙躲到古赞丽身后。
“今日刺史寿宴,鱼龙混杂,怎可如此大意?人员可都核对过了?”
两个侍卫举起手上的册子弯腰道:“六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您瞧瞧。”
那人走到马车旁,停了下来,目光一扫,拍着尚未抬上去的箱子,“打开。”
古赞丽轻摇腰肢,不慌不忙上前,娇柔道:“这位大人,我们来的时候都检查过了。里面放的是我方才宴席上用的琵琶,还有一些姑娘们备用的衣裙。”
那人冷眼瞧着古赞丽,冷声重复道:“打开。”
大表哥与二表哥看了眼古赞丽,紧张得心砰砰直跳。
古赞丽娇媚一笑,“这位爷,一个箱子而已,不必动怒。爷想看,奴打开便是。”
说罢,她走上前,亲自打开,“爷请看。”
那人走近,仔细一瞧,里面的确只有一把琵琶,还有一叠跳舞穿的衣裙。
他目光微沉,伸手将衣裙扒开,露出箱底。
箱底空空如也。
古赞丽拿出琵琶,半个身子歪过去,“爷是对这琵琶感兴趣?若您不弃,今夜可到醉月居,我定为您弹上一曲。”
那人身子一僵,退后两步。
古赞丽不依不饶,一副看透他的表情,娇笑道:“对琵琶不感兴趣,那必是对这舞衣有兴致。今夜,奴穿上这舞衣,醉月居等您。”
那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片刻愣神,又十分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朝门内走回去。
古赞丽轻轻将琵琶放回箱子内,朝着二表哥一笑,“还不走。”
醉月居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很快驶离刺史府门前。
待到前方一个岔路口,古赞丽借口要去止云斋取衣裙,将其余人甩开。
二表哥一路驾着马车,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巷口停了下来。
“到了,到了。”陈莹早已等候多时,看到马车过来,拉着柳舜华激动不已。
柳舜华来不及回应她,待到马车停稳,一把掀开车帘,矮身钻了进去。
“快,快将东西拿出来。”柳舜华打开箱盖,急道。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东西取出,柳舜华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对着侧壁用力一撬,将一块连着箱底的可活动木板取了下来。
陈茵单薄的身躯正靠在箱壁,坐在木箱内,大口喘着气。
“姐姐!”陈莹叫了一声,泪如雨下。
陈茵双眼半睁,嘴唇止不住颤抖,声音嘶哑,“莹儿。”
马车外站着的两兄弟跟着红了眼眶,他们终于将姐姐救了出来。
众人将陈茵扶出木箱,古赞丽忧心道:“刺史府的人很快便会发现,咱们不能耽搁,还是依着原计划,将人暂且安置在醉月居吧。”
陈茵无故失踪,刺史府首要怀疑的,便是陈家。
所以,陈茵暂时还不能回去。
柳舜华点头,“有劳姑娘了。”
几人不敢耽搁,正准备告知二表哥驾车,便听到车外一阵响动。
大表哥浑身戒备,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在此作甚?”
车内几人相视一望,屏住呼吸。
刺史府的人这么快便查来了?
陈莹一手抓着姐姐,一手握紧马鞭,随时等着冲出去。
只听车外有人低声道:“车内可是柳小姐?”
柳舜华侧耳一听,声音有些熟悉,掀开车帘一角朝外望去。
来人竟是都尉府的周松。
柳舜华瞬间放下心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周松笑了笑,“柳小姐是想将人藏在醉月居吧?”
柳舜华微微一诧,点点头。
周松道:“贺公子说,醉月居虽鱼龙混杂,利于藏匿,但郑充常在那里厮混,难免会有他的眼线。都尉府西街有一处宅院,环境幽静,可以让表小姐安心养伤。而且,那附近住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刺史府的人不会轻易去此处闹事。”
说罢,他便上前,将钥匙递给守在一旁的大表哥。
“西街,安乐巷,中间那户,系着红色丝带的皂角树旁便是。”
陈莹看着柳舜华,“表姐?”
柳舜华本不想贺玄度牵涉太甚,特意没有告知他此次的计划。范神医虽是都尉府的人,但她此前并未告知要将人藏在醉月居,贺玄度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虽不知贺玄度究竟如何知晓,不过他的安排的确更好。
她回头看了看表姐,点头道:“好,钥匙我收下了,明日我必登门道谢。”
周松见她收了钥匙,笑道:“柳小姐,东西既已送到,那我先告辞了。”
为免人多眼杂,几人当即决定,二表哥继续护送古赞丽回醉月居。大表哥提前回家安抚舅父,毕竟他们悄无声息出去一天,很难不让人起疑。
事已说定,陈莹换了二表哥,架着车赶往安乐巷。
陈茵脑中一片昏沉,扶着胸口,歇了好一会,才渐渐有了好转,“舜华,方才那个贺公子,可靠吗?”
柳舜华面上有几分不自然,摸着脖颈,“他……很可靠。”
陈莹听得真切,在外面笑道:“姐姐放心,贺公子是万都尉的侄子,人自然不会差的。”
听到万都尉,陈茵徒然变了脸色,混沌的头脑一下清醒过来,“都尉府,有危险。”
车内几人面面相觑,柳舜华急道:“表姐为何这么说?”
陈茵慌道:“刺史府借此次寿辰,暗中部署,今夜要血洗都尉府。”
柳舜华一听,连连摇头,“刺史府为何要动都尉府?而且刺史府那点人,别说血洗都尉府,怕是连门都进不去,怎么可能呢?”
陈茵喘了几口,忙道:“你们可有听说近日常有山匪出没?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山匪,全都是刺史府的人。刺史府借着剿匪的名义,已经将他们全部安排在凉州城各处,就是为了今晚。”
几人惊得目瞪口呆,刺史府竟敢如此行事。
柳舜华闻听此言,顿时紧张起来,对着陈莹喊道:“莹儿,快些,再快些。”
柳棠华按着心口,颤声道:“不会吧,都尉府内皆是精兵,至少有上千人,刺史府能有多少人?”
柳舜华沉下脸,“近日有一队匈奴兵来犯,万都尉领兵前去平乱,至今未归。如今,都尉府上下不过百余人。”
她紧握双拳,细细思量,觉出一丝异常,“刺史府若今夜袭击都尉府,要如何善后?他是想造反吗,就不怕朝廷事后追究?”
陈茵皱眉道:“不,造反的不是刺史府,而是都尉府。”
几人又是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陈茵凝眉道:“刺史府准备血洗都尉府,然后诬陷都尉府勾结匈奴造反。”
柳舜华瞬间明白过来,“表姐,你便是知道这些,才被软禁起来的对吧?”
陈茵点头:“没错。”
众人不禁有些后怕,若是今晚刺史府事成,那表姐这个知情人,定要被他们斩草除根。
到时,整个凉州城便被刺史府把控,便是整个陈家,恐怕都未必能幸免。
马车转弯,很快进了安乐巷,停在一棵高大的皂角树旁。
柳舜华跳下马车,对着陈莹道:“莹儿,你快回去,将家人都接过来,你们即刻出城。”
想了想,又道:“快些,不论如何,也要将他们全部带来。”
陈莹方才已听到姐姐的话,来不及多想,跳上马车飞奔而去。
柳棠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把拉住柳舜华,“姐姐,你要去哪儿?”
柳舜华握住她的手,看着陈茵,“表姐,我要去都尉府。待会外祖他们过来,你们马上出发,不必等我。”
陈茵焦急地看着她,慌道:“蓁蓁,我也担心都尉府,担心凉州城的安定,此前给你写那个寿字,就是想提醒你,刺史府寿宴后会有行动。可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咱们只能将消息传递给都尉府,让他们设法抵抗。至于其他,只有咱们先逃出去,活下来,将来才能有机会证明都尉府的清白。”
柳舜华摇摇头,目光坚定,“不,表姐,你们先走,今日我必须去。”
柳棠华紧紧拽住柳舜华,泪眼婆娑,“姐姐,我要跟你在一起。”
柳舜华狠下心,抽出她的手,“芊芊,你听话,跟着他们一起出城,你跟着我只会是拖累。你相信我,我会想办法脱身的。明日若是脱困,我自会去城外寻你们。”
柳棠华缓缓放下手,姐姐一旦做了决定,再难改变。她知道,姐姐无论如何,都不会跟她们走的。
柳舜华朝着陈茵躬身道:“表姐,外祖他们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还望……还望告知他们我已提前出城,莫要让他们担心。”
陈茵还想挽留她,情绪一激动,又止不住地喘着气,“蓁蓁,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
柳舜华按住她的手,“不,表姐,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内疚。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拼命向前奔去。
“姐姐,你一定要回来啊!”
她听到柳棠华在身后哭喊,不敢回头。
残阳似血,火烧一般,染红了半边天。
风声在耳边掠过,相府的那场大火又燃烧在眼前。
熊熊烈火中,她仿佛又看到了贺玄度,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
贺玄度,这次你不会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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