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叶小姐是怎么想的呢?难道要一辈子这个样子,把自己缩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茧里,始终被名为寂寞的巨兽包裹着,就这样一直一个人生活下去吗?一味的逃避和他人接触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吧,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从未想到过,第一次见面时表现得如此温和的少年会在此刻显露出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像是之前那样胡乱唐塞过去,或者又假模假样地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装作我已经被他彻底击败的样子。
我感觉我处在了一种进退维谷环境之中,此刻一个小小的决定都将极大的影响和在将来的时间里和宇智波止水的关系。
但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偶然间对我负有了某种责任,而这种责任只在某一时期,一旦过了这个时期,这份责任便也灰飞烟灭。
他和我说了那些话,一旦将内心袒露,便再也无法回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自我的刨析永远充斥着血淋淋的残酷。
我有种想要大声斥责他的冲动,想要掉眼泪,想要躲避在床底的夹板间,也想要不管不顾地将所有不可承受的负面情绪全都对他恶狠狠地宣泄出来。
“你要听吗?”我听见我这样问道。
“是的。”他这样回答了我。
“我……”我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了声音,让我自己听起来都无比陌生的声音,“人难道不觉得人是一种很可怕的恶魔吗?虚伪、傲慢、自私、卑劣、贪婪、邪恶……几乎所有的负面词汇都可以尽情地往上面堆砌。我害怕和他们相处,但有时候我又忍不住想,有问题的真的是他们吗?和他们格格不入的我是否存在更大的问题呢?或者在他人眼里我才是一只扭曲的怪兽。”
“不想和他人接触,和所谓自尊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我不敢直视宇智波止水的目光,只是垂着眸,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苍白无力,“我只是极其纯粹地厌恶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类。”
沉默,他一时间没有说话,我也没有。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似乎也只是静静等待地他为我宣判死刑,然后等待着心里某一块或许还苟延残喘的地方彻底死去。
“啊——”他发出一声让我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感叹,我强迫自己抬眸看向了他,他扯了扯嘴角之后对我露出了明显的笑意。
“这就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了,薄叶小姐一定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形成了这样的认知的吧,我自认为我也不能凭借三言两语就彻底扭转你的认知,不过,薄叶小姐为什么会厌恶自己呢,是因为自己也无法做到对他人坦率对吧,因为不知道内心的想法,所以不敢交付信任,害怕受伤,所以选择了最安全的一种生活方式。”
“既然如此的话,先试着相信我,然后对我坦率吧!然后,也稍微喜欢一下能够如此努力地鼓起勇气,对我坦率的自己。”
我张了张嘴,试图发声,但一时间却说不出话。
他就这样坐在我面前,将我不可理解之物以极其强势的态度塞进我的心脏里,他近乎野蛮地用匕首破开我苦心经营地茧,过于猛烈的阳光让我不得不将眼睛闭上,身体仿佛被灼伤。
他的表情,他的姿态,他此刻和我说的话,全部都强烈地刻印在我脑子里,呼吸加快,像是读福尔摩斯的小说时,读到了福尔摩斯和莫里亚提决战的情节,又或是罗马大军与斯巴达士兵开战前的那一刻,胜利又或者是死亡,而胜利也伴随着某程度的失去。
“我……”我使劲让自己的喉咙挤出了那么一丝声音,整个人就仿佛被这一个字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大脑罢工,于是连语言组织能力也就此变得支离破碎,“宇智波君……”
“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说的话,”宇智波止水笑容爽朗,“那么就由我来说吧,薄叶小姐只需要尽可能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当然,要记得坦率地回答我的问题哦!”
“首先,再问一遍,薄叶小姐可以在之后努力地做到对我坦率吗?”
我的目光和宇智波止水保持平视,他的眼眸仿佛具有了某种魔力,让我眩晕。
我点头。
“那么,喜欢吃寿喜烧吗?”
我略微睁大眼睛,他面带笑意地继续问了一遍:“提问,喜欢吃寿喜烧吗?薄叶小姐请回答。”
“我……我不知道。”
宇智波止水歪了歪头:“那么我们一起试一试吧!”
……
下午快要六点钟的时候,因为是夏初,所以外面的天仍旧明亮。
宇智波止水做了寿喜烧,味道很香,哪怕向来厌食的我也难得地产生了一丝食欲,我不确定这一丝食欲是因为心态的缘故还是食物本身的原因。
和宇智波止水吃饭,他没有刻意保持什么食不言的规定,他和我说话,我诧异了一下后,又认真听着他说的话。
“那个……有一件事必须要对薄叶小姐道歉。”宇智波止水歉意地笑笑,“自作主张看了你放在桌上的稿纸,那是薄叶小姐写的故事吗?呀,因为感觉很有趣的缘故,所以不知不觉就看完了。”
鼓起的腮帮子停顿了一下,又慢慢恢复了咀嚼的姿态,一种可耻的感觉在我心里蔓延,当时写完就该将它们扔到火炉里全部销毁掉的,但现在被人看见了,那些矫揉造作的言辞对我来说无异于是处刑。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我又怎么能指望别人能够理解呢!所有理解不了的言语都是妄论。
“稍微有点好奇呢,我还以为海会实现他的梦想,却没想到他就那样死去。啊,虽然说人生本就是充满了猝不及防,但作为看故事的人,难免会感到遗憾。”
吞咽,再喝一口水。
我想了想,在宇智波止水近似鼓励的目光下开口说话。
“绝大多数时候,愚昧无知的人才能够一直活下去吧。”我说,“愚昧但却为此感到满足的活下去的村民,头脑清醒却不敢踏出一步,于是始终等待的少女。还有,对未知的远方充满热气,并且勇敢追求梦想却死在大海上的少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愚昧就是他们的保护伞。”
“啊,原来薄叶小姐是这样想的。”宇智波止水点点头,没有为此做出什么评价,只是继续说,“薄叶小姐要不要试着投稿一下出版社?”
“欸?”我惊讶得瞪大眼睛,拿着筷子的手也跟着立马僵住,“不——”
“试一试嘛?”宇智波止水对我眨了一下眼,“况且薄叶小姐接下来也要试着攒钱了哦。”
我歪了一下脑袋。
“啊,”他眼神略用些尴尬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像是酝酿斟酌了脑中的措辞后对我开口,“薄叶小姐知道您父亲接下来对您的安排吗?”
我继续看着宇智波止水,我在这个世界上名义上的父亲我根本就没有见过,怎么说呢,反正一切都是神明的问题。
“你接下来会生活在木叶,你的父亲虽然给了木叶一大笔委托费,也交代了要好好照顾你,但是那笔钱总有用完的时候,薄叶小姐也需要有一个自己的收入来源吧。之前我还担心薄叶小姐可以去做点什么呢,现在这样的话,薄叶小姐完全可以去投稿。”
我愣了愣,迟钝地点点头,为了钱而烦恼什么的,让我感觉有点奇怪,这绝对是神明自作主张的决定,我现在都可以想象祂在做出这样的举动时假惺惺的模样了。
虽然,将自己写的东西用以谋生什么的,啊,有种荒诞怪异的感觉。仿佛用文字在大庭广众之下乞讨,卑微到了尘埃里,只一阵轻飘飘的风就可以让我陷入更为彻底的混乱当中。
怎么办,不能仔细思考,越是思考越是懊恼,然后陷入情绪的漩涡里。
“现在看来我就是薄叶小姐的第一个读者了,这样想想还真是荣幸!”宇智波止水的声音将我从漩涡里拉了出来。
“需要我帮忙再誊抄一遍吗?薄叶小姐应该不知道在哪里投稿,所以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不,我自己誊抄就可以了。至于投稿……这个就拜托宇智波君了。”
“哈哈,那就交给我吧!”
……
那个夏天来临的日子,我总是在思考和宇智波止水的相遇意味着什么呢?
我的人生和他的人生以一种极其偶然的姿势发生了重合,下着雨的那天,他在长廊的另一头朝我走来,他的脚步,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他的声音,他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命运的轨迹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转折,我曾经以为那就是一次平平无奇的遇见,毕竟人的一生中总会反复去遇见去离别,于是一次偶然的遇见也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但是我后知后觉地从中感受到了什么,某一根弦出现在了我们之间,手指轻轻波动,然后发出来声响,我听见了声音,于是所有的感官就此剥离,这个世界只余下宇智波止水。
我向来认为拯救这个词过于的高高在上,我不喜欢这个词,假若是把人生拉长为一条时间轴,那么宇智波止水就是我人生的时间轴上的里程碑。于是我的人生可以轻而易举地分为遇见宇智波止水之前和遇见宇智波止水之后。
宇智波止水拯救了我死水一般的人生,新的活水涌入原本荒芜的泥沼重新开出来花,让我看见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
在宇智波止水离开后,天差不多已经黑了。
我把灯打开又关上,灯光太亮,亮得让我感觉自惭形愧。
一个人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靠枕很软,我的半个身体似乎都陷到了里面。
宇智波止水。
他说我可以坦率地和他相处,然后去试着喜欢上那个面对他时可以坦率的自己。
他说的是真的吧?我能感觉得到。我会因此喜欢上自己一点吗?好恶心!他说一个好人,但他是一个忍者,一个参与过战争,杀过人的忍者。好恶心!为什么明明杀过人了,还能够露出如此灿烂,灿烂得让我看不出阴霾的笑。
好恶心!
或许比起他,更加恶心的是这个世界,和试图信任他,想要对他袒露自我的我。
两只手抱着肩膀,下巴抵住了膝盖,心里被他点燃的火已经燃烧殆尽,只余下还有余温的灰烬,反复无常,瞻前顾后,人总是这样,选择了A,又会思考B是怎么样的,如果当初选的是B呢,会不会更好一点,这种本质上是一种让我生恶厌绝的贪婪。
进入胃里的食物在不厌其烦地搅动,我睁着眼,在总是看不见尽头的自我厌弃中产生一丝微不可查的希冀——宇智波止水。
半晌,等情绪稍微平复后,我从沙发上爬起来,忍着内心的羞耻将之前写的故事誊抄了一遍,稍稍修改了些许过于尖锐的措辞,等过两天宇智波止水会来,会将这份稿纸带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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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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