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傍晚抵达蓉城机场。
谢容琢直接去了分公司开会,沈谧留下等行李,站在转盘边点开微信查看消息。
看到躺在列表的新头像,才想起她没回师父的消息,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昨天师父问她是不是交了男朋友那句。
沈谧愧疚地在聊天框打字:对不起师父,昨天一忙忘记回你了。
她发了个哭包表情卖萌求原谅。
然后接着打字:今天我跟老板到蓉城出差。
沈谧:感动
沈谧:他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个秘书了!
看到行李转盘上她的箱子出来了。
沈谧:我先去安排酒店,晚点空了再找你聊!
dsm:好
*
谢容琢这次出差除沈谧外还带了另外两名助理,酒店已经有人提前登记安排好,沈谧成了个“闲人”,直接拎包入住。
之前跟王薄去出差沈谧就是个拎包小妹,这次一群人围着她,沈谧感觉要不是怕她拎着“机密文件”,这群人连她的手包都要一块儿帮着拎。
酒店经理亲自接待,“沈小姐”长“沈小姐”短喊得那叫一个热情,以前哪有这种待遇。
沈谧体验到了给谢容琢当秘书的威风。
把谢容琢的浴巾跟日用品放到他房间,浴室重新擦洗消毒,再用特购的清新剂盖住消毒水味。谢容琢有洁癖,沈谧把床单被套更换成从他家带来的,用手掌小心地把床单熨平,低头闻了闻,确认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再从行李箱拿出他常用的枕头摆放好。
铺好床,沈谧开始检查房间的网络与设备情况。五星级酒店的顶级套房确实不一般,没有任何问题。沈谧把客厅桌上的香水带回隔壁她的房间,扔进垃圾桶包起来。
*
酒店工作人员送来晚餐。
谢容琢不在沈谧就没订餐,问他们是不是送错了,对方说是谢先生让送的。
沈谧早就饿了,一口气吃掉两块牛排。餐桌上还剩两盘芝士焗大虾,两只大闸蟹,两颗马卡龙,以及两盒蓝莓味雪媚娘。
要不是深知谢容琢有强迫症,沈谧会怀疑他点的是双人套餐。
门铃响起。
“沈谧。”谢容琢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沈谧急忙喝了口水漱口,擦干净手,迅速检查仪容仪表,拉开门:“老板。”
谢容琢转身,随手把西装外套递给她,“对这边熟吗?”
沈谧把外套叠好搭在手腕,跟在谢容琢身后走进他的房间,如实道:“不熟。”
谢容琢没有停留,径直走到套房的办公区域,松了松领带结,坐到电脑前。状态松弛下来,收进西装裤那截衬衫变得不太妥帖,腰线处略微褶皱。
沈谧默默记下,晚点去找酒店前台借挂烫机。
把西装外套挂起来,洗干净手,接了热水,端过去放到办公桌上。
谢容琢端起水杯:“准备一份礼物,送男性长辈。”
“好的。”沈谧记下。
谢容琢开始查收重要邮件。
“酒店餐饮怎么样?”
察觉到办公椅设计不舒适,沈谧蹲下帮他垫上护腰枕。酒店餐饮在她嘴里是顶级好吃,但要照谢容琢挑剔的味觉,只能保守评估:“很不错。”
谢容琢往后靠了靠,屏幕光投映在他脸上,干净的面部轮廓异常精致清隽:“那这几天就在酒店叫餐。”
“好的。”
沈谧站在他旁边,等候指令。
查阅完邮件,谢容琢松懈地靠进椅背,修长的手指勾掉眼镜,侧头看向她:“以前没来过这儿?”
从没见过他如此闲散的姿态,这一刻沈谧才觉得谢容琢是个正常人。
紧绷着的神经线也跟着放松:“来过一次,大约五年前。”
沈谧确实是蓉城人,但她从小到大只来过市区一次,还是去大学报到来市区坐火车那天。
她是在海市上的大学,靠半工半读跟奖学金读完本科,毕业后直接去了北京面试。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不熟悉的故乡省会。
“知道怎么去购物中心?”谢容琢说:“别迷路。”
在谢容琢眼里,她有点像个初来体验生活的实习生,什么也不懂,什么都有可能不会。沈谧不是出来体验生活娇滴滴的大小姐,虽然刚毕业,但她已经陆陆续续打了四年工。
遇到对她动手动脚的流氓色胚也哭,也委屈,也有男人问她多少钱一个月,但她没走歪过路。
“不会。”
谢容琢合上笔电,摘下腕表,边往卧室走边解衬衫扣子:“去睡觉。”
“好的。”
沈谧先他一步走进浴室,调好水温,挂好浴巾。剃须刀,牙刷,漱口水按他家里的顺序摆放,出去轻轻带上门。
*
落地窗外霓光涌动,夜幕下车水马龙,沈谧重新认识到她的家乡,美丽,绚烂,繁华。年幼时,她眼中所见只有一片烟雨青绿,破旧,单调,贫穷。
但她深爱那片简单青绿。
可惜此生都无法再回到那里。
第二天沈谧去了蓉城最大的购物中心。
这里有全世界最奢侈的鞋包服饰,琳琅满目展示着时尚与品位。但在沈谧眼里它们只是普通商品,是任务。
谢容琢下午要去拜访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企业家,对方的性情喜好沈谧昨晚已经提前做好功课,她尽可能缩短购物时间。
买完东西,沈谧先回了趟酒店。谢容琢的下一场应酬结束大约在十二点,她还有一个半小时可以做其他事。
她想去看看四舅。
沈谧的表哥在蓉城市区工作,听初中同学说四舅被接到城里来享福了。四舅住的地方离酒店不远,为缩短时间,沈谧叫了辆车过去。
陌生的建筑,陌生的路,身在家乡,却感觉离家好远,沈谧站在门口出神。
直到听到刻在骨子里的方言:“妹儿,你找哪个?过来登个记。”保安大叔冲她招招手,把本子递过来。
沈谧忘记问四舅家具体住哪栋,报了四舅的名字。保安说没这位业主,沈谧又说了舅母跟表哥的名字,还是没有。不知道表嫂姓谁名啥,只能打道回府。
“沈谧?”
听见略微耳熟的声音,沈谧回头,过了好几秒才认出面前拎菜篮子的女人,生疏礼貌地叫了声:“四舅母。”
见到沈谧,陈桂芳上下打量她一圈:“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差点没认出来。”她一脸防备:“你来干啥?”
沈谧两岁时父母北上打工,被爷爷奶奶放养长大,上初中后离家太远就被托付给了几个舅舅。每周放学,沈谧都要查看这周该去哪个舅舅家,因为去错会被舅妈摆脸色。青春期的女生好像格外好面子,又极度敏感,总能窥探到大人表情里的反感,也或者是因为,大人根本懒得掩饰。
轮到四舅家,四舅没再把她送走,一直让她待到爸爸回来。
沈谧提了提手上的购物袋:“我给四舅买了两瓶酒,还有他爱吃的花生。”
陈桂芳看了眼她手上的袋子:“这茅台不会是假酒吧?这种好东西水深,你以后不要买,肯定都是假的。”
沈谧说:“在专卖店买的,应该不会假。”
陈桂芳惊讶道:“你哪里来的钱买贵酒?”
“上班挣的。对了四舅母,我毕业了。”
陈桂芳表情里闪过一丝了然,“说实话,不是我们不帮,你表哥的公司是外资,规模又大,跟你的专业不对口,没法把你介绍进去。”
沈谧根本没告诉过亲戚她选的什么专业,看陈桂芳这惊弓之鸟的样,她有点想笑,但还是很客气:“四舅母,我就是顺便来看看四舅,没别的意思。”
其实沈谧的脾气没这么温和,她压着不耐烦维持表面和善是因为养育之恩。
面对任何人她都可以强硬,唯独无法对几个舅舅舅母放狠话。
如果没有舅舅,她早就辍学,或流落街头或走上不归路了。她们嘴巴再毒,也比不过她亲妈的做法毒。
这么一对比,陈桂芳都显得眉清目秀。
陈桂芳摇摇头:“打感情牌也没用,这酒你拿去退了吧,就算你舅喝了你的酒,这忙,你表哥也帮不了。”
沈谧:“四舅母,我有工作。这次来是想——”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当初打你,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以你的性子不会上门送礼。”陈桂芳语气无奈:“我当初打你骂你,那也是为你好,你要记仇我也没办法。”
沈谧插不上话。
“我们也刚买房子,装修就花了二十多万,没钱借给你了。你表嫂家在市里有头有脸,你这么纠缠,对你表哥影响不好,你也替他想想,以后别来了。”
沈谧看了眼腕表,不再浪费时间:“那我能见见四舅吗?”
四舅性格温吞,为了养她,受了很多窝囊气。
“他在上班。”陈桂芳瞥了沈谧一眼,话里有话:“这个点都在上班,有工作的人怎么可能跑出来走亲戚啊。”
沈谧见她拎着菜篮,耐着性子说:“那我帮你把东西送上去。”
陈桂芳急忙拦住她:“你表嫂不喜欢家里进陌生人,东西你……直接给我吧。”
沈谧点头:“那行。”
陈桂芳走出几步,像是良心发现,转身回到沈谧跟前:“当初我们就劝你别上大学,你不听,非要拒绝人家陈东,你看人家张翠红,初中毕业,嫁过去当少奶奶过的多好。”
沈谧努力回忆这些人都是谁。
“她老公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人家在市区有三套房好几辆车。可惜她生的是个女儿,以后家产都得给她男人的儿子。不过就她那样的混成这样也够了。”她指着沈谧的包:“唉,你再看看你,这包都快磨白了还在背,人家张翠红上次回老家背的全是名牌包……”
“四舅母,既然四舅不在家,那我就先走了。”沈谧打断她,转身边往前走边叫车。
这女人简直是她童年阴影。
回酒店路上,接到谢容琢的电话让她去购物中心。
沈谧:“老板,礼物已经买好了。”
谢容琢说:“来。”
*
到了商场,沈谧直接去谢容琢所在那间咖啡厅。
一眼就看到穿白衬衫的谢容琢,他对面位置有杯喝了一半的咖啡,应该是刚跟人谈完事情。
“老板。”
“嗯。”谢容琢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两秒,问:“想喝点儿什么吗?”
沈谧微笑道:“不用,我不渴。”
谢容琢点头,捞起外套单手入兜:“那走。”
沈谧没问他去哪儿,乖乖跟着。
谢容琢带她走进一家奢侈品门店。
“去选。”
沈谧严谨道:“对方大概多大年龄,高矮胖瘦?”
谢容琢说:“给你买。”
沈谧:???
“待会儿跟我去见合作商。”谢容琢低眸看了眼她的高跟鞋,“鞋也买。”
想到陈桂芳刚才看见她包的眼神,沈谧把包角往身后推了推,扬脸微笑:“好。”
“包也买。”
“……”
谢容琢转身走向贵宾休息室。
“买双数,留好小票找我报,离职收回。”
谢容琢的强迫症也体现在数字上,他不喜欢单数,对“6”跟“8”特别执着。
既然是老板要求穿戴大牌去见合作商,沈谧服从安排:“好的。”
大牌的衣服很神奇,挂着看普通,上身立刻就不一样了,沈谧身材本来就好,这些衣服穿在她身上比杂志模特还要好看。
销售被惊艳了好几秒,诚心实意地赞美:“您真是太适合这条裙子了。”
沈谧身上这条连衣裙是修身款,正好勾勒出她无可挑剔的腰臀曲线,配上那双新款高跟鞋,搭上羊绒大衣气质很绝。
往上数三代,沈谧家也是响当当的高门大户,祖上全是大官。高门落魄小姐穷在内,对外气质还在。
边上的客人指着她的裙子:“那款还有吗?不用试了,拿一条我的码包起来。”
沈谧又试了两套,边上的客人看到立刻买下。
销售已经不再是单纯推销衣服,不断把店里的限量款拿出来给沈谧试穿,恨不得抱住她的大长腿喊“财神奶奶”。
对方敬业又热情,沈谧不好意思拒绝,侧头看了眼休息室的谢容琢,他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小憩,并没有不耐烦的情绪。本来就不便宜,当然要选最合适的,于是沈谧把销售拿过来的衣服全试了一遍。
旁边的客人拎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谢容琢喝完第二杯咖啡,起身走出来,“把她试过的全部包起来。”
沈谧还在试衣间换衣服,听见这话,吓得赶紧说:“有几件不太合适。”这些衣服每件都要五位数打底,她试了十几套!
谢容琢显然是耐心耗尽,不愿意坐那等了,跟没听见似的,手一指:“那双,还有那双。”再往另一个方向一指:“那两只包也包起来。”
销售小姐姐笑得合不拢嘴:“好的!请问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沈谧出来就看到收银台一排的购物袋,谢容琢低头签完字,随手拎起一只包递给她:“换上。”说完走了出去。
沈谧接过包包马上更换,把旧包留下,清点核对物品样数及小票明细,添加微信交代店员开具凭证,把东西送去她指定的酒店。
顾不上身后小姐姐们热情的叫唤,踩着细高跟快步跑向停车场。
“老板……”沈谧喘气呼呼追上谢容琢,“其实不用买那么多,两套就够用了。”
谢容琢放慢脚步,撇过头来,问她:“那你试了几套?”
沈谧:“……”
“喜欢就买,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做选择上。”
这种话也只有谢容琢这种有钱人敢说。
谢容琢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小皮包,“不错。”
是不错,这价格能出错吗?把她卖了都买不起。
感觉拎了个“祖宗”。
沈谧努力保持微笑:“谢谢老板。”
谢容琢突然笑了。
沈谧第一次见他笑,有点莫名,护着包包小心翼翼地抱“祖宗”上车,一转头,发现谢容琢还在笑。
有这么好笑吗?难不成她把奢侈品包拎出了“滑稽”的气质?
谢容琢侧过头来,眼神轻飘飘落在她脸上,沈谧只好看过去,静等老板下达指令。
然而谢容琢只是看着她,车内静谧,沈谧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忐忑地眨眨眼睛,继续与他对视。
谢容琢没有移开视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鼻腔滚出声低笑,很轻,但沈谧恰好听见了。
沈谧:?
花了钱很开心?
难道平时都没有人帮他花钱吗?
谢容琢目光浮动,突然说:“喜欢就跟我说。”
沈谧:???
不是你先看过来的吗?
按照这个逻辑,难道不该是你喜欢我?
谢容琢说话逻辑性很强,沈谧经常会接不上他的思路,但她确信,谢容琢不会说没有事实根据的话。
万万没想到对视会被误会成喜欢他。
“我想我可以解释。”她保持住镇定。
谢容琢掀了掀眼皮:“人赃并获,你怎么解释?”
沈谧隔着镜片对上他的眼睛。
他睫毛很长,鸦羽般覆下来,被镜片镀上一层浅浅的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沈谧问心无愧,手心却出了一把汗。
她努力从对视的紧张中抽离,再凭他的眼神把刚才那两句话拆开理解,骤然醒悟,打开小票。
共16条明细,柜台的购物袋她走之前清点过,加上这只包正好16件。
沈谧默默低头。
她身上这件大衣是第17件,单数,谢容琢没付钱。
微信弹出销售小姐姐的消息:美女打扰一下,您身上那件大衣没付款呢~不过如果您喜欢可以试穿几天哈。
“……”
沈谧回复:好的。抱歉,我晚点给你送过去。
她瞥向身边的男人,这是强迫症晚期吧?
那他以后跟女朋友接吻是不是也要亲两次?
过夫妻生活是不是也要每晚两次?
可怕,想想就替老板娘捏把汗。
有没有可能你就是那个老板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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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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