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往生谷，没有来时阴湿的水雾，处处都露出向荣的景色。
沐浴着温暖的日光，“现在有土地公忙活的了。”
我抱着那小棵红花，时不时理顺它的枝叶。
穷奇侧目，“你拿这个干什么？”
“当做纪念，完成这么大的事，不留个纪念那多可惜。”
“...大事？”
我点头，“嗯。”
周围光亮有些刺眼，穷奇压低些帽檐，眼神突然犀利起来，“什么大事？”
我长出口气，却欲言又止。
“白蛇和许仙能再续前缘，恩怨了结，这不就是大事吗？”
语罢，穷奇一声轻笑，“恩怨？世间的恩怨无穷无尽，你能分辨谁是对，谁是错吗？”
他望向一侧的小兽，想听她如何分辨。
我揉眼，偷暼他的样子，似是真想知道对与错。
沉思片刻，“法海偏执是错。”
穷奇没说话，只是神色又恢复同之前那样的死灰面相，径直往前走去。
我紧紧跟上，“小虎子，你怎么了？”
气氛凝滞，过了好一会，只听见他哑声，“我分不清。”
...
穷奇心收紧，传言说的他割掉衷善人的鼻子，嘉奖邪恶的人，于事的错与对，
“...我从没判断正确过。”
他话音未落，眼前小兽言语如针，直直地钉入他心底，
“我教你。”
她字字含笑，双目印透着暖光，“如若你以后再分不清，就来问我，我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我一边说一边解开他的帽绳，让光照得到他的脸，再不晒晒太阳，就要阴暗发霉了。
摘下竹帽，那双瞳在光线下似金珀，一动不动。
“千年修为，心中念想，皆为天上星宿的一场浮生就全然崩塌。”
...
“...法海没错，如若有错，那必然是天道的错，天道枉然，成全一对人妖相恋，枉顾天下道义之人的心中执念。”
我有些诧然，“小虎子...”
穷奇并没有继续待在原地，他头侧过日光，“全是错的，天下人传言怎能当真。”
“对啊，都说是传言了，不听不知者言。”我佯装着摸摸下巴，装作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小虎子，不听无用者的评价，我们要做不内耗的人。”
“那你是怎么想的？”
穷奇微微挑起眉梢，这小兽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一句话说出口，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用来附和你的。
“没有谁对和错，只是这因果中，必须有人来当恶的一边。”我挤兑着穷奇肩臂，“但不管站在哪一方，他们在自己的立场上，都没有错。”
“那错的是谁？”
我微微上撩肩边发丝，“当然...是都没有错，白蛇的凡缘，法海的执念，他们都没错。”
“因果轮回嘛，历经了这些，才是真正的一段缘。”
穷奇怔然，眼前小兽与那些天上神仙格格不入，她当真是神仙吗？能近吞日凡身附体的，想来也是特殊。穷奇看她一眼，两人视线交叉。
我抬手轻点他皱起的眉，“懂了吧，现在我来考考你，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人。”
见他有些迟疑，但在矛盾中还是认同了我，“当然，我可是实打实地大好人，小虎子，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怎样的因果轮回，我都是会为你着想的。”
“为我着想？”...
穷奇道，“若这是我的因果，我会把这千年修为保住，向那所谓的天道要说法。”
“什么说法？”
“他们自己制定的规则，自己又打破，他们享人间美名，却让那群忠兴之人承担罪名，我要是被人这样戏耍，我必推翻这破天道。”
我欲言又止，看他的那股子劲，是只不服气的虎。
目光一转，见着穷奇脸朝向一侧，紧闭着双眼，我吸了口冷气，“小虎子，你没事吧？”
沉默了许久，穷奇睁眼，眸上似着一层血雾，“真想再这么干一次。”
越走越觉着发热，天边骄阳笼这周围流动的空气，让热气无法消散，直到一金乌从崖边飞过，一阵燥气铺面而来。
玉帝唯一在世的义子，尤喜赤色，想必是奔着往生谷去的吧。
在我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穷奇瞧着我看的入迷，便道“二郎神杀了他九个哥哥是个大功劳，这最后一个，应该是留给你的。”
我擦去额上的汗，连忙摇摇头，“那太阳怎么办？况且...我还没那么大能耐。”
穷奇嗤笑一声，“拉太阳这活谁都能拉，那金乌玩心太重，翘职是经常的事。”见我还呆立于原地，“你再不走，待会他认出你，把你扔进太阳池。”
身上的热汗嗖的一下变成冷汗，我朝着金乌的方向望了望，后背有些发凉，急忙加快步子跟上穷奇。
我打趣道，“不是还有你在这嘛，小小金乌还敢在你面前乱来？”
“我？”
“你会保护我的，我知道。”
我信誓旦旦，这些英雄救美的情节，听都听腻了。
“我拒绝。”
三个字用及其冷淡的语气说出来，我歪着头，细细打量着穷奇脸上的神色，“真的吗？”
“真的。”
“我不信，你，小虎子刀子嘴豆腐心。”
说着，我带上穷奇的竹帽，帽框有些大，我向上抬了些，怯怯抬眼，漏出笑音。
“刀子嘴豆腐心...”
穷奇默不作声，四周无人，虽心中压抑的很，但瞧见面前的小兽如此恬然自在，倒不如同她一样，愣头愣尾没有烦恼。
我兀自向前走，天上却吹起狂风，我紧紧压住帽檐，周遭的灌树丛摇曳拔根。
往后探去，又来一只...神鸟？
此物模样奇特，六只长毛腿，两对翅膀，体形巨大。
“三老弟，终于盼着你下界，走，咋们四兄弟聚聚。”
我被狂风吹的浑身不适，猛的咳嗽几声，引起了那神物的注意。
他瞧上我几眼，“这小娘子是谁？”
窒息感已经憋到了极点，我挪动着脚步，“别扑朔翅膀了，快呼吸不了了。”
那神物迟疑一滞，随即慢慢下降，落于地面的一瞬，幻化为一白发男子，微眯着眼，露出一半白瞳。
见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他看了眼穷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过头问我，“你是？”
我脑袋一懵，这世间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物种，“你们去哪聚会，我也可以参加吗?”
穷奇：“？...”
那白发男诧然，他瞧着穷奇，又打量起我，“雪白肌肤...嗯..是三弟喜欢的那款，就是可惜没有毛茸茸。”
穷奇：“！...”
我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那个，我其实是小虎子的朋友..如果聚会可以带家属，那就把我算作家属行吗？”
穷奇：“！！！..”
周围日光散撒在大地上，我抬头眉眼弯弯地笑着。
白发男脑袋里急剧思考，这三老弟，终于精神起来了，这么多年不见偷摸谈了个小娘子，真出息了，得带给兄弟们看看。
穷奇在一旁急忙解释道，“什么家属..可不是那么回事...”他朝向我，心脏狂跳，“你别管我，自己赶紧回去。”
随即忙推着我向前，我心中很不情愿，“我就想也跟着去玩玩...”
“不行！”
决绝，太决绝了，我也想扩大扩大交际圈，小虎子真小气。
堂堂男子汉，太小气了！
见我被穷奇推着走了有些距离，白发男无奈捂着嘴笑，说了句，“人家姑娘想去就去，我那又不是住不下，再者还有二弟的山雀小妹在那，能陪着一起唠唠嗑呢。”
听到这，我猛地转身，他做了个朝这来的手势，“叫我大哥吧。”
我看向他，连忙跑过去，“大哥，我叫小天...”
“小天，咋们先走，看三...小虎子能不能追上我们。”
“好耶..大哥，我们的赶快些。”
一阵云雾，我坐在那巨物的背上，脚底万物掠过，“大哥，你飞到哪啦，我都瞧不见小虎子了。”
“咋们快到了，三弟可比不上我穿梭的能力，早就被甩在后面了。”
....
天山脚下，石道通润透亮，植株含金璀璨，果真是豪，太土豪了。
我踏上玉阶，跟随大哥来到西边居所，宫殿通体玉身，清纱飘动，波光溢彩，比仙界还缥缈梦幻。
所有屋子都绕着一透白鱼池，里面的鱼儿竟能透过玉石游到各个地方，我拘谨地坐在一旁，面前石桌里游出只小黑鱼，我拿起一旁的薄饼点心，扯下一点放在手心，那小黑鱼将头伸出玉廓，轻轻搭着我的手。
“别调皮了，这是我们的新客人。”
大哥轻斥，那小鱼急忙又含了口点心，匆匆转身游回玉中。
“大哥，这好神奇，这些鱼儿真亲人，养的真好...”
“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养养心，喂了些鱼儿。”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什么时候我退休了，也要过上这样的生活，可神仙寿命那么长，工作多少年才能退休啊？
轻叹口气，遥遥无期。
刚开始惆怅，眼前一小抹淡黄色小鸟就将我拉扯回来，她停靠在一旁，化形成一约莫十一岁的小姑娘，“大伯，她是谁？”
大哥走过，轻拍她的头，“这是你三叔叔的人。”
“三叔？就是那个不理人的三叔叔？”
小姑娘歪着头，打量着我，我蹲下，从包里拿出往生谷小娃娃们给我的红花珀色珠，“来，送你几朵小红花。”
透亮的珠子里包裹着小红花，精巧的小玩意。
大哥看着小姑娘想要却又不敢拿的样子，“拿着吧，记得要说谢谢。”
小姑娘抬眼望了眼我，轻轻拿起珠子，怯怯地说，“谢谢。”
我摆摆手笑道，“孩子喜欢就好。”
“这是你二哥收养的女儿，叫雀儿。”
原来小云雀是二哥的女儿，她拉上我的手，“我喜欢她，她比三叔叔好。”
哎哟，这小甜蜜，谁不喜欢这么可爱嘴又甜的小家伙。
见云雀如此亲昵我，大哥笑道，“雀儿，你这样说，待会三叔听见会伤心的，你们等会，我先去把他们叫出来。”
大哥去找其它人了，我拿出一堆珠子，和雀儿玩起了弹弹珠，大哥的小鱼们也露出玉石，滑动着石头上的珠子。
过了好一会，屋内突然有人大喊，
“我才是三哥最亲近的人，那什么天，给我出来！”
一绿毛少年气冲冲地走出，恰恰踩到地上的珠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见状，急忙收拾好珠子塞给雀儿，去扶摔倒在地的少年。
“啊！谁敢跟我饕餮抢东西，小爷我的名字都能让她震三震！”
躺在地上，覆在眼睛上的长卷发分开，侧过头，见着白衣青纱的仙子，肤白似雪，柔婉可人，一时间移不开眼。
“仙..仙子，你知道那个什么天在哪吗？”
我扶起他，就蹲坐在他面前，一只手撑起腮，
“我..就是那个什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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